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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三春景 茉莉薄荷糖 3109 2021-09-22 13:09

1945年,八月。

日军如同世界末日前狂乱的野狗般,在中华大地上任意践踏,做着疯狂的垂死挣扎。法国租界里一片风声鹤唳,就连仙乐斯等娱乐场所的太平歌舞里都暗藏杀机,家家户户不分昼夜地紧闭门窗,一副不问窗外事的摸样。

黎明到来之前,世界最黑暗,此刻的上海被灰暗的阴霾所笼罩。

一个身穿蓝布上下衣的年轻妇人,挎着一个半旧的竹篮,站在一家门口东张西望一阵,才谨慎地敲了三下门。这三下的声音似乎有什么特殊的规律,但只听一声,也分辨不出什么结果。

“吱纽”,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粗布小褂的黑瘦男人探出半个头,先是打量周围一圈,才低着嗓子道:“快进来!”若是有人经过,一定会觉得这两人神神秘秘,不是什么好人。但庆幸的是,这一条路十分偏僻,邻居不过三两家,也是一天到晚疲于奔命的穷苦人,一般上午不会在家,更不会出门。

“街上又抓了一批人。”女人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出去半天的成果。

“嘘!”男人赶紧打断女人,他仔仔细细地打量周围房顶、墙头,确实连个鸟都看不见,才没好气地说:“进去再说!”

女人似乎十分习惯这样的待遇,只悄悄皱皱鼻子,吐吐舌头,便顺从地跟在男人身后进了屋。

屋里已经聚集着一群人,男性皆是短打打扮,女性皆是利落的短发。

“毓秀,怎么样了?”一个脸上蓄积着婴儿肥的女孩子耐不住,率先发问。

原来这个女人是毓秀,与七年前想比,简直判若两人。皮肤变得粗糙暗黄,身体结实,像是农村里干活麻利的俏媳妇,与她的打扮浑然一体,原来的气质消失殆尽。

“白利南路上抓了很多人,有带枪的便衣把手,我不敢靠太近,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走了。”毓秀答道。

“你这不等于白说吗?咱们本来是为他们通风报信,这下什么都没有完成。”一个白胖油腻带着眼镜的青年人说道。

“算了,这结果谁都不想,咱们还是安静蛰伏,等待命令吧。这次动静闹得这么大,上边肯定知道了,他们肯定会想别的办法营救那些同志。”李飞白与以前变化不大,只是周遭的气质变得沉稳了许多。他扶扶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道。

“唉,你们两口子真是夫妻同心!”白胖子叹口气,怪声怪调地说话。

毓秀偏偏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同志们,静静。我刚刚收到消息,现在国际战场上,日德法西斯已成溃败之势,马上就要宣布投降了!”黑瘦的汉子从里屋出来,他一脸喜色,眼里泛着激动的泪花,手里紧紧攥着密码纸,等说完才像忽然想起来似的,给在场的人一一传阅。

“太好了!”在片刻的寂静无声后,人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曙光就在眼前。他们低声欢呼,到最后恨不得抱成一团好好哭一场。

“行了,我布置一下接下来的任务……”

这是他们的秘密联络点,一有重大事情,就要到这里集合。这里的联络人是这个正在布置任务的黑瘦汉子,姓赵,平日里靠做掮客养家糊口,这份工作需要接触很多人,能让大家进出而不被人怀疑。其实现在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蛰伏下来,毕竟太平洋与欧洲战场的结果一目了然,日本就仿佛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久。他们也不是什么掌握着重要情报的特工,此刻并无用武之地。

会一结束,毓秀便率先出门,她着急回家,孩子还在邻居家的吴奶奶那玩。

李飞白则留在原地,与其他人寒暄。

深夜十分,李飞白终于从层层的寒暄中抽出空来,屈尊降临他与毓秀的家。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阁楼,房屋低矮,大人需要弓着腰才能在室内活动。阁楼背阴的一角堆满了房东家的杂物,毓秀为了眼不见心不烦,用一块看不清底色的布罩着。窗边放着一个陈旧的书桌,桌子表面布满了划痕。往常李飞白要写字时,需要在底下垫两本书。靠窗是一张床,这本是一张单人床,后来用木板加了宽,底下用书垫着,尚算平稳。

“嗝。”李飞白掀开蚊帐,倒在毓秀的身上,打了个酒嗝,狭小的空间内霎时充满令人作呕的味道。

“你快去洗洗!”毓秀推了推李飞白,没有推动。只好忍下来,往里挪了挪,让出一个空地给李飞白趴。

“我没睡。”李飞白嘴角露出奸诈的笑容。

“别,有孩子呢。”毓秀赶忙阻拦。

“唉,没劲透了。”李飞白翻身平躺,说:“马上战争就要结束了,我舅舅他们估计要回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么多年杳无音信,还想怎么办?!”毓秀想起来就是一肚子气:“当初咱家被小偷偷了,咱们写信朝他们要钱,他们一封信都不回,这是什么道理!”

“唉,你就别说了,还不是怨你,非得出门,还跑到租界外去了,这不是上赶着被炮轰吗?”

“哎,那还不是因为上海的物价突然高的不正常,我怕玉澜昧下钱了吗?我不出去看看,哪能放心?”毓秀伸出手,掐李飞白一把。

“唉,玉澜也没有良心,说好和咱们一起共患难的,结果还不是一个人跑了。”李飞白握住毓秀的手,防止她再掐自己。

“这也怪我,小月子里没有养好身体,之后大病一场,害的只能把房子卖掉。咱们三个挤一个亭子间,确实不方便。”

“她听过咱俩的墙角没有?”李飞白凑过来,贱兮兮地问。

毓秀嫌恶他嘴里的味道,把他推离自己道:“别闹,热!”

“真是没想到啊,马上抗战就要胜利了!”李飞白将右手垫在脑袋下,望着头顶的蚊帐发呆。

“日本人怎么还不投降呀?”毓秀等得心急,她可盼望着赶紧过上安定的日子。

“投降了也没用,咱们过不回以前的生活了。”李飞白语气十分平淡,好似他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无所谓。

“怎么过不成了?!等你舅舅回来了,你先去找你妈,到时候再来接我,咱们的孩子就当是当初那个。这不就行了?”毓秀早已在心里琢磨过了。

“你这嘴皮一碰倒是简单,我看你说的处处都是漏洞,到时候露馅了怎么办?”李飞白不愧是做了多年情报工作的,虽然只是在外围领导学生们捣些无伤大雅的乱,但确实成熟了不少。

“就算露馅了,那廖宏恺他也是你亲舅舅,咱的孩子也得叫他一声爷爷,这总不能不管吧。”

“唉,我跟你说不通,咱俩的关系是我人生最大的污点!”李飞白一翻身,背对着毓秀生闷气去了。

“嗳,你说这话讲不讲道理,当初是你上赶着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现在就把当初的话都吃掉啦?那时,真应该把你的话录上音,时不时放给你听,给你提提醒!”毓秀在李飞白背上又咬又掐,对方全无反应,还故意打起了小呼噜。

“你这!”毓秀最后锤他一拳后,翻身冲里,她摸了摸孩子的脑门,一脑门的汗,于是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扇子,开始给孩子摇扇。

慢慢地,她也进入了梦乡。梦里她跟随廖宏恺去了香港,由于一路平稳,再加上有经验的婆子照顾,她有惊无险地到了香港。八个月后,孩子顺利降生,她将孩子丢给保姆,依旧过着阔太太般的生活。她的双手一直新嫩白皙,脸上也没有奔波劳碌的痕迹,一切是那么平静、那么令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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