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公司后，周周正在前台接电话，她扬手想跟如意说话，如意只是点点头就直奔自己的办公座位。

整间办公室都是暗的，唯一散发着耀眼光亮的是叶芝的办公室，如意开了办公室的灯，心里嘟囔着是谁这么没有环保意识，开着一盏完全没有人在用的灯浪费电浪费社会资源，她冲进叶芝的办公室，手刚放在电灯的开关上，就看到叶芝那张白得如瓷的脸正望着她使劲地挤出笑。

您好，叶小姐。如意收回手，跟叶芝打招呼。

如意，你总算是回来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叶芝从文件柜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递给她说，喏，这是我在三亚买的一些伴手礼，每个人都有。

谢谢。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看看，这段时间把你给累得，小脸都瘦了，我就说嘛，这公司离了我一刻都不行，这样如意，我现在也回来了，你就早点下班回去休息。

我手头还有工作没有完成。如意说。

是那个衬衫的案子吧，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正准备开始写。

如意，这是个大案子，光靠你一个人太吃力了，再说了，这段时间你为创意组忙里忙外的，这些事情我都知道，这个案子让我来吧，你呢，就早点回来休息，养好精神，明天我给你安排新的工作。叶芝完全不给越如意说话的机会，热情地牵着她的手把她往外推。

越如意走出办公室，周周贼头贼头地把越如意拉到楼梯的走道里，小声说，这里没有监视摄像头。

搞得这么神秘，像是特务接头得似的。越如意调侃说。

在林嫂看来，我们就是特务接头！周周有板有眼地说。

叶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好几个小时了，刚才就想跟你说的，结果你跑太快，等我追上你的时候你都进了她的办公室了！周周说。

还不等越如意旁敲测击，周周主动散发情报说，估计是林海一直没搭理她，林嫂觉得没劲，又怕自己的阵地失守，这才鬼慌忙地往回跑。对了，她是不是说让你把手头的工作都移交给她？

这倒没有。

那她是不是让你把衬衫公司那个大案子交给她完成？周周问。

越如意点头。

你真答应了？周周问。

不是我答应，是她根本就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越如意觉得自己挺冤。

如意，我发现你是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妞，任何时候都不为自己据理力争，任何好机会不是被你错过，就是被你拱手让给了别人！快，赶紧找林海，让他把林嫂哄走，那个案子还由你做！

谁做不都一样。越如意脑轴，没转过弯来，而且她也没发现周周表情大变，继续说，只要是世科最后拿下的单子，由谁来完成都是一样的。

我敢肯定，最后写出文案的也不会是林嫂，她要好好运作她团队的能力，尤其是你越如意！杀死你们的脑细胞，一旦获得了优胜的成果，她就会使劲地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到时候都是她领导有方的功劳，至于你，哼，谁管你们的死活。周周说到“你们”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着越如意。

我也不管你们的死活了，我现在想下班。越如意说。

周周一听说下班，两眼立刻放出异样的光芒，她拉住如意的手臂说，把我也带走吧。

我现在只想回家。

不管，把我带着。周周死缠住如意。

看在周周提供钟晓迪的基本资料的情份上，越如意点点头同意了。

周周回座位拿好包，刚要走，叶芝就走出来问，怎么周周，你也要走？

喔，如意说要请我吃饭。周周睁眼说瞎话。

是吗如意？叶芝转头问越如意。

越如意点点头。

那，尽兴。叶芝说。

对了。周周又说，原来如意跟林先生是校友，如意大一，林先生大四，是师兄妹的关系，是吧如意。

是吗？叶芝饶有兴致地想继续这个话题。

是的。周周很八卦地替如意答，拉着她的手快速地消失在叶芝的面前。

如意兑现承诺请周周吃饭，席间她问，干嘛跟叶芝说我跟林海的关系？

那是在为你消毒，以前就认识的话呢就算是熟络，这下子林嫂就不会再把你当作是她的假想敌，总之，对你是有好处的。周周说。

谁对谁更有好处，其实越如意已经很清楚了。她不是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按社会经验与阅历，她已然都够很清楚地判断出目前谁更占优势。叶芝耍脾气地出走，如今不计前嫌地回来，占尽了光荣伟大的一面，一句“你辛苦了”，就把越如意这段时间的辛劳一笔带过。可是如果让越如意拼尽全力去夺回那张广告单，她的“行动矮子”论调在这时候又跑出来装腔作势。不管周周在饭局上怎么引导，越如意就是装傻充愣。

第二天，越如意刚进公司，周周就朝她挤眼色说，你还真悠闲，这么晚才来。

怎么了？如意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

快，快去会议室！林嫂带着创意组的组员都开会快半小时了，她说是昨晚群发短信的，你别告诉我你没收到！

我真没收到。如意无辜地拿出手机翻短信。

如意，别人会觉得你的脑袋被驴给踢傻了，我呢，则是觉得你有点儿单纯得愚蠢了。

越如意没空去想周周话里褒义还是贬义的成份多，一溜烟地跑进了会议室。

创意组的组员除了她之外，全数到齐，叶芝以一身玫红色的连衣裙坐在正门口的位置看着如意笑，边笑边酸溜溜地说，我们这位代组长最近是不是都这样，少了人督促就偷懒，别人都提前一小时进了公司，你倒好。

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如意正中叶芝下怀地说了句，对不起。

我也是开玩笑，活络活络气氛，最近你忙，大家都看在眼里，如果我再不懂得体恤你，以后谁还敢代组长一职啊，那以后我可真就惨了，大小事务都得归我管，要死快了。叶芝说。

如意笑不起来，整场会议都提不起精神，喉咙里像是吞了只苍蝇，咽不下吐不出。其它组员也有冷脸旁观看笑话的，也有一脸同情暗挺越如意的，但是不管她们分为几种派别，越如意都要自己反省，为什么其它人员收到短信，而她却没有，为什么其它员工没有及时地与她通气，让她知道有这么个会议存在。归根结底，还是越如意做人失败，与同事间没有和睦相处打好关系。

会议结束后，叶芝把越如意单独留下，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都不能左右我的思想，衬衫公司的文案我志在必得！叶芝用高傲的口吻宣示她的优先权。

我先出去做事。越如意很低调地说。

如果你真想参与这个案子，我不介意多一个人加入，集思广益嘛。叶芝惺惺作态。

谢谢您的好意。越如意说完，退身出了会议室。

一个人锋芒太露，势必会招人嫉妒，越如意现在收起身段甘愿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广告人，但是叶芝未必愿意让她功成身退，叶芝总想着去刺激越如意的神经，让她反击，越如意越是这么淡定，叶芝越想去拔她身上的刺，以此满足叶芝的挑战欲。

午饭之前，钟晓迪打电话进公司找越如意，约她中午一起吃饭，如意推辞说，现在那个广告文案不是我负责的，吃饭这事，还是免了吧。

出来再说。钟晓迪挂了电话。

在跟钟晓迪见面之前，越如意倒没觉得自己有多委屈，她以前还遇到过更憋屈的事情呢，自己辛苦想出的文案被别人冠上了名字，侵了她的权，越如意没跟对方叫嚣，直接从戴胖子的广告公司离职，可是坐在钟晓迪面前，跟他那双充满善意又不忍询问的眼神一碰时，越如意委屈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叭叭地往下掉了。

昨天还胸有成竹的呢，今天怎么了？钟晓迪递上面巾纸，语气温柔地问。

越如意接过面巾纸，用力地擤鼻子，顾不上半点儿的淑女形象。

文案被毙了？还是被主管说你私底下接触我了？照我的观察不会啊，你算不上才华横溢但总算有点小聪明。

喂，你这算是夸我吗？如意仍旧苦着脸说。

你都知道背地里找我的资料，这还不叫小聪明？不过说实话，你的确是有点儿天分，说说，为什么那个单子不让你做了？钟晓迪问。

我们主管回来了，由她全权负责。

把你的创意给抢了？

越如意摇头说，不是。

那哭什么呀，才多大点儿的事。

你不会明白的。越如意老神在在地说。

怎么说我也长你好几岁，吃的盐比你多，过的桥比你多，我怎么能不明白呢？如意，你真想接这张单子？钟晓迪问。

想也接不了了。如意擦干眼泪问，想吃点儿什么，我请。

你心情不好，还是我请吧。钟晓迪说。

这顿饭没有实质性地聊工作，但是却让越如意的情绪转变最强烈，又哭又笑，她在钟晓迪面前的毫不掩饰也让两个人的关系从昨天的浅谈即止有了进一步的变化，两个人的话题从设计到生活，天马行空，无一不涉。

临走的时候，钟晓迪说，下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也要出来陪我。

好。越如意答得挺爽快。

进公司后，叶芝正准备出去，整个状态是蓄势待发，好像再回来就是丰功佳绩的将领了。

等我的好消息。叶芝拎着包，踩着高跟鞋咯咯地走了。

周周凑上来说，知道她去哪儿吗？

越如意没兴趣知道。

而事实证明，不管越如意有没有兴趣知道，她都必须要掺和到这件事情里面。越如意这天是正常下班，确实是因为手头的工作全都规划好了行程，在她控制的时间范围之内，谁知道刚走到公交站牌，叶芝的电话就追了过来，语气挺冷地问，你在哪里？

听听这语气，就跟旧社会主人对待奴隶的口吻，越如意在心里暗骂，我又不是签了卖身契给你，我有我自己的人身自由，你管我在哪里。公车来了，越如意跟着拥挤的人潮上车说，工作都做完了，现在下班，准备坐车回家。

在哪里？

叶芝那话里一股火药味儿，越如意心想，我都没生气，你这生的是哪门子的气啊，真好笑，所以她也没好气地重复了句，刚坐上车，准备回家。

你回公司一趟，我有事找你。叶芝继续发飙。

不好意思，我刚上车。越如意被人往里面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