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组内的同事凑在一起商量着等一下去哪里吃火锅，越如意难得被她们凑上份子，她内心挺高兴的，觉得从今天起可以享受女性下班后的集体生活，再也不用被排挤在外，所以她表现得也挺雀跃，点人数订餐厅样样包揽，就在她们踏出办公室的前一秒，叶芝把越如意留了下来，理由是她的工作没有完成。

可以按时走的同事当然不会以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越如意，因为怕遭无辜牵连，一个个跑得飞快，等到越如意转过味儿来，办公室里就剩她跟叶芝。

这就是你最近负责的几个案子？叶芝把文件夹丢过来。

越如意觉得叶芝的针对性太强了，明明负责了不下十个单子，却被她量化成了几个，如意却又不想跟叶芝辩论，只是点了点头。

我拜托你，快十天了你才完成这几个单子，如意，你的工作态度太有问题了。

如意在心里OS，拜托，我平均两天结束三个案子，其中还要跟客户沟通，对了，还得算上半天兼职当前台，这还叫太有问题？可是叶芝现在正处发火口，如意才不想死得太难看，只得生闷气闭嘴听训导。

交待完工作，叶芝半开玩笑地问，如意，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走呀？

越如意傻里吧唧地问，去哪儿啊？

叶芝收起笑容，板着一张白瓷的妆扭着屁股走了，看样子心里的闷气比越如意的还多，越如意心想，自打叶芝回来，自己就没敢招惹她，她这又是生的哪门子的气。

八点半左右，叶芝的办公室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吼声，紧跟着的咆哮声让身处几十公尺外的越如意听着都胆战心惊的，叶芝猛地打开办公室的门，拿着手机三两步地走到越如意面前说，你回来再说，如意也在！

你不信？好，我让她接电话。叶芝冷笑着把手机给了越如意。

越如意觉得喉咙有块硬物一直在抵着，她说，喂。声音是极其嘶哑的。

是如意吗？林海小心地询问。

如意清了一下喉咙，这才说，是我。

现在我问你问题，是你就嗯一下，不是就不要回答，记住了吗？

嗯。

办公室只有你跟叶芝两个人？

嗯。

她现在的情绪是不是不太稳定？

嗯。

直到目前为止，她有没有伤害你？

越如意不出声。

好，听我说如意，在我回来之前你先稳定叶芝的情绪，尽量不要跟她正面冲突。

嗯。

如意，相信我，等我回来。

叶芝把手机抢过去问，他什么时候能来？

如意斟酌用词，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应该快了吧。

叶芝拉了把椅子挡在越如意办公格的出口，整个身体是斜靠着的，把越如意完全“锁”在不大的蓝色格子里。

在这焦急等待的几十分钟里，周周和钟晓迪先后打了电话给越如意，为了不引起叶芝情绪上的反感，如意事先问了她的意见，在得到叶芝的首肯之后才接的电话，电话里如意说得不多，只说现在在开会，一会再跟对方联络。

你跟周周现在怎么样？叶芝问。

挺好的。

我发现周周是对你挺好的。叶芝挑白了讲。

越如意打着哈哈，没理会叶芝话里之音。

叶芝继续问，那设计师钟晓迪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

叶芝冷不丁地说了句，你人缘挺好，男女通吃。

叶芝话音刚落，林海就以一个箭步飞快地跑进来，大概是看到叶芝安静地坐着，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他深深地呼了口气，上前拽住叶芝的胳膊把她架起来，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办公室说。

你弄疼我了，放开我！叶芝刚才隐匿起来的暴躁瞬间又释放了出来。

你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发什么疯！一个晚上接了你几十通电话，告诉你我快要回来了快要回来了，还在不停地催！

这是如意直面看到林海第一次火爆脾气的爆发，它来势太猛烈，以致于让越如意有些招架不住，他和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林海太不同了，头发乱了，领带歪斜着，整个面孔是一张青灰色的调子，额头的青筋暴涨，眼圈发红，拳头紧握身体还伴有不同程度的发抖。

叶芝不管林海有多不高兴，她只知道要发泄自己心里的不满，叶芝揪着林海的衣服问，你扪心自问，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我向你要过什么东西吗？

你要什么你心里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了吗？林海语气里充满着不屑。

我倒想听听！

你要的是控制住我的人我的身体我的思想！叶芝，我说得没错吧？

我要你的人是因为我爱你！我想你跟在一起结婚生子，过日子。而你呢，你不过把我当作消耗品，呼之即来挥之则去！

叶芝，我敢发誓，我对你从来都是尊敬的！

是！尊敬到恪守君子之道，从来不碰我！

他们两个的争吵其实全不关越如意的事，越如意就不明白，为什么叶芝要把她留下来？

从你决定从三亚回来到现在，你都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回来的原因是不是为了她！叶芝把手指向如意。

原来问题的最终还是会绕到如意的身上，只是如意被叶芝这么一指，倒有点儿像港剧里的伦理剧情。

林海把叶芝的手握在手里，为如意解释着，不是为了她！

好！很好！林海，你说不是为了她！你证明给我看！

你究竟想怎样？林海不耐烦地问。

自从如意进公司，你对我的感觉就淡了，我认定是越如意破坏了我的爱情，只要你力证对她没什么，以后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跟你维持目前的状态，即使，你一直以“尊重”的态度不碰我。

这跟她没有关系。

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你内心真实的想法，不知道你对如意跟对我那份心谁轻谁重，现在有一个办法是最直接有效的。

林海皱着眉，显然不想做决定。

让她走！叶芝抛出问题逼他。

不行！林海回答得够干脆果断。

叶芝冷笑，不由分说地上前掴了如意两巴掌。

如意本能地往后倒退了几步，脸上更是写满了惊愕，这突如其来的掌掴让她乱了神，越如意捂住发烫的脸颊，一脸错愕地看着他们。剧情发展得很言情式，林海护人心切，他上前打了得意中的叶芝一个耳光，不等叶芝反击，他的眼眶再次灼热泛红，林海说，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决定回来吗？因为我奶奶走了！从小照顾我长大的奶奶！我唯一的血脉之亲，可是我跟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我刚才在哪里？我刚才在跟她的遗体告别！作为从小被她养育长大的孙子，我有这个权利吧？

叶芝很快就联想起潘子龙打给她的那通电话，这件事情原本完全可以让林海知道的，只是她一时起了私心把这件事情藏了起来。再者，在三亚时林海曾多次跟她拿手机，叶芝索性耍脾气把他的手机丢进了海里。如果她叶芝能急人所急并通情达理的话，这桩令人终生遗憾的事情完全可以避免。

刚才还盛气凌人一副要为自己付出得到回报的叶芝顿时失了底气，她知道自己犯了错，不仅不为那一巴掌而恨林海，反而拉着林海的衣袖小鸟依人柔声细语地说，林海，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林海毫不领情，他用悲伤的声音冲叶芝嘶吼，你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叶芝知道自己硬留下来的结果，只得拍拍林海的肩膀流着泪疾步走出办公室。

林海仰起脸大哭的样子像个遭遇抛弃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他的哭让越如意内心的母爱泛滥，她出乎本能地走上前，把林海的头轻轻地拢到自己的怀里。

如意能清晰地感觉到肩部被湿润的泪水浸泡，棉的衬衫贴合肌肤，林海每呼出一口热气，就让如意的心剧烈地跳上一次。林海从如意的肩膀上挪开了脸颊，眼圈里还泛着泪光，他再次抱紧如意说，谢谢。

他把如意箍得很紧，越如意的两个手臂丝毫动弹不得，但是如意的嘴角有丝丝的甜意，让她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

今天晚上我不想回家。林海说。

如意弱弱地追问了一句，那你想去哪里？

如意，带我回家。不等越如意拒绝，林海又说，请带我回家。

越如意不傻，她了解林海这句话最表面的意思，她给不出拒绝的理由，于是欣然同意。

走出电梯的时候，越如意碰到了钟晓迪，对于他的突然来访，如意感到些许的错愕，钟晓迪可能也感受到如意和林海之间存有微妙的情绪转变，状态变得有些恍惚，结结巴巴地问，你们要去哪里？

可能意识到自己的紧张，钟晓迪又说，刚才打电话给你，你说在公司开会，我刚好在附近，来看看能不能碰得到你，一起喝杯咖啡。

今晚不行。越如意说。

喔，有事吗？钟晓迪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如意简单扼要地说了两个字，回家。

钟晓迪看了看她身边一直没有表明立场的林海，凭着男人的直觉，他已然看出了端倪，可是他有着男人的好修养，不刨根问底不剥别人的伤疤不过问别人的私生活，彬彬有礼地退到一旁，脸上带着笑意跟她说，如意，我下次约你。

越如意了解钟晓迪的为人，对他的这个举动并没有感到意外，就在越如意与钟晓迪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的手臂被钟晓迪抓住，钟晓迪把她往怀里一拽，抱住她说，如意，下次一定要给我一个约你的机会。

如意觉得这句话不止是个邀请，更像是一场示爱。面对着自己钟爱的人以及对自己动心的人，如意理性地做出判断，就是忠于自己的思想，她点点头，轻声地跟钟晓迪道谢，带着林海回了自己的家。

那晚，林海睡在如意临时搭出来的床板上，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如意站在熟睡的林海身边细细地端详了他很久，他的眉他的脸他的头发，乃至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如意觉得，能给自己心爱的男人一场安稳踏实的睡眠，并且不是建立在性的基础上，是一件特别快乐和幸福的事情。

在如意看来，真心付出去爱一个人，却又不过度地从他的身上索取任何关乎情欲类的东西，这种爱情才是靠谱的，而且她笃定地认为，在爱情里，如果事事以性为首要目的的话，那么这份爱情一定是不纯粹的，相比她跟徐子克那形同肥皂泡的初恋，也美不到哪里去。

林海第二天从越如意的住处直接去了奶奶的葬礼，如意进公司后没看到叶芝，潘子龙发布消息是，林海和叶芝有事情要处理，这几天都不会进公司，凡事还是得由他代劳。

越如意原本没把这句话往歪了想，可是潘子龙偏偏话里有话地来提醒她，如意啊，我个人觉得，情侣之间小打小闹那才能增进情感。

你跟你女朋友小打小闹了？越如意不得要领地问。

哪儿跟哪儿，我说的是芝芝跟林海。你看他们吧，有时候吵架有时候冷战，但在必要时刻，他们两个还是很团结很恩爱的，你觉得呢，如意？潘子龙挑着眉毛问她。

越如意嘴上答着，哦。忙着自己的事情，也没顾上去剖析潘子龙的这番话，直到她坐在马桶上，一边拿着草纸脑子里一边过着这句话的时候，才会出了潘子龙的真正用意。

也就是说，任她越如意在林海和叶芝的爱情海里怎么扑腾，叶芝的位置仍旧是领先，并且不可动摇的。越如意一方面觉得潘子龙可笑，别人的感情事他搅的是哪门子的劲？另一方面，越如意也觉得，她就算再喜欢林海，再愿意为他守身如玉，对方亦不过是个只在她生命里短暂留宿的男人，不能给她更多实质的东西，例如，一份完整的爱情。

越如意看清形势，只在工作的时候接听林海的电话，下班后关机，躲在家里，慢慢地舔自己的伤口。周周上来看过她一次，直说如意瘦了，越如意打着哈哈，问周周工作的事情找得怎么样了。

周周慢理斯条地说，急什么？这找工作就跟找爱情是一个道理，得慢慢挑，工作了这么几年，都没好好休息，我现在睡到自然醒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开心。

越如意对比自己乱了的作息表说，我也挺怀念睡到自然醒的日子。

周周上前搂住她的脖子说，不用怀念的，只要你肯辞职，随时都能像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