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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九月的小面猪在蒸熟之后,有之前的两倍大,耳朵、尾巴都奇异地消失了,彻底变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球体。只能从前面粘着的两粒黑芝麻上,依稀推测出它的头部在哪里。
卢志和揭开蒸屉的盖子时,就听卢九月在旁边不断哀叹:“哎呀我的猪……哎呀我的马……不对是我的鹿……还有我的玉米,怎么都变成这样了?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陆志飞安慰她说:“人胖了,五官就会消失在肉里,猪也一样。不管怎么说,你知道它曾经是头猪,这就够啦。”
卢志和也笑,说:“其实我觉得这头小肥猪还蛮可爱,真的,你们不觉得吗?”
卢九月不觉得,“算了,母不嫌子丑,谁让它是我亲手做的呢?”她叹着气说,用筷子把小肥猪戳起来咬了一口,被烫得唔唔叫,还连连说:“好吃!哥,老面馒头真好吃!”
热气腾腾的大馒头,发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好,一个个紧紧挤在一起,在大冬天里看着,格外让人有种丰年富足的感觉。下面一格蒸屉里的肉也蒸得烂烂的,泛着诱人的油光。陆志飞把肉端出来时,看了看卢志和,说:“今天跟我们一起吃吗?”
卢志和正用火钳往外夹灶膛里的木材,准备蓄木炭,闻言想了想,说:“一起吃,都端到那边房里去,比这边暖和。”
陆志飞也没多说,只应了一声好,就把饭菜往屋里端,过了一会儿,卢九月又跑过来端稀饭、拿碗筷,顺便催他说:“哥,快过来啊!等着你呢。”
卢志和嗯了一声,把灶里的大块木材都捡出来后,又涮了锅,往锅里添了水,好让灶里余火加热了,一会儿洗脸洗脚。等忙完这些,他过去那边房里,卢九月已经盛好稀饭,陆志飞把烤火盆的火拨得旺旺的,还在一把椅子上垫了个棉垫子,见他进来,忙说:“你坐这边,这里暖和。”
一家三口坐在桌边吃起了晚餐。卢九月递给大哥一个馒头,又说:“哥,这回的蒸肉比上回的还要好吃。你想尝尝吗?”
卢志和嚼着馒头,缓缓说:“好,我尝尝。”
他说着,在里头挟了一块切得比较小的,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等咽下去后,他抬起头,就见二飞和九月看着自己,神情都有点紧张,卢志和于是对他们笑了笑,说:“有点辣,不过味道不错。”
“太辣了吗?”陆志飞把他碗里那块肉挟过来,又拿过去几个蒸土豆,说:“不想吃就别勉强。明天我们熬点骨头汤,少放点辣,到时你尝尝看,好不好?”
卢志和点点头,咬了一大口馒头,努力把胃里不适的感觉压下去了,才对妹子说:“肉蒸得很好,我们九月越来越能干了!多吃点,到时候身体更强壮。”
“嗯,下次跟你学蒸馒头,”卢九月敛去脸上失望的神情,笑着把馒头撕成两半,中间夹了一片蒸肉,咬了一大口,说:“看,我在吃汉堡包!”
陆志飞学她的样子,也在馒头里夹了两块肉,说:“看我的双层汉堡!”
卢志和把蒸土豆捣成泥,抹在馒头上,也举起来说:“看我的面包抹黄油!”
他们在嘻嘻哈哈的玩笑中吃完了饭,暖洋洋地烤了会儿火,卢九月才开始收拾碗筷。陆志飞舀了一大盆热水,端到房里跟卢志和一起泡脚。水有点烫,脚放到里面很舒服。陆志飞泡了一会儿,忽然说:“我记得这坪子里原来还有条小溪的,还有个堰塘。等过段时间,我找找看,说不定砸开冰,底下有鱼呢。到时候咱们烧鱼吃!”
卢志和在心里叹了口气,握了握二飞的手,说:“家里还有吃的,干嘛费那个事?”
陆志飞看了看他,说:“我就怕你着急。”
卢志和也知道他是有点太过焦虑了。危险即将来临,他总是迫不及待想变得强壮些,万一出了事,还能帮上二飞的忙。不然光靠他一个人来保护他们,实在太难了……
但不安和焦虑这些情绪都是会传染的,现在他就已经影响到二飞了,所以他埋头用手搓了搓脸,笑笑说:“我不急,你别担心。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可别费心思去捞什么鱼。”
等他们收拾好了,天渐渐黑下来,雪又开始下了。跟昨天一样,三人锁好院门,各自拿着东西和武器往山上走。等到地窖口时,四周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还起了风。山上的树嘎吱嘎吱地响着,听着挺瘆人。不过,等他们钻进地窖,把门一关,外面的动静立刻远了,只剩洞里一盏晃悠悠的灯火,温暖着人心。
卢九月来的时候背了一袋馒头,说要烤着吃。等大哥把炭点燃了,她就在盆上架了一根筷子,把馒头串在上面烤,烤得外壳焦黄,地窖里弥漫着一股小麦面的香甜。等烤好后,她把馒头掰开,外壳发出酥脆的卡嚓声,白色内瓤冒出一股热汽。
“嗯,烤着也好吃,”卢九月嘎嘣嘎嘣地吃了一口,揪一块给大哥,说:“哥你也尝尝,外面的壳又脆又香!”
卢志和不饿,尝了一点就不吃了。卢九月又让二哥吃,陆志飞摆手说:“我晚饭吃太饱,再香也吃不下了,你吃吧。”
卢九月便把一个大馒头都吃完了。卢志和看着她,有点担心,说:“月儿,吃不下就留着明天吃,别撑着了。”
卢九月摆摆手,说:“没事儿,我胃口好着呢,再吃俩都没问题!哥,明天早上我还要吃这种烤馒头,太好吃了。”
结果吹牛遭雷劈,第二天早上,卢九月的两个哥哥吃着又香又脆的烤馒头时,她只能坐在床上,手里端杯热水,痛苦地皱眉头。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吃撑了,吃、撑、了!眼下她不仅吃不了心爱的烤馒头,而且连闻到味道都觉得恶心。
卢志和吃了一会儿,凑过来在她额头上摸了摸,说:“没发烧,还是很不舒服吗?”
卢九月皱巴着小脸,恹恹地说:“哥,我不想喝水,水是苦的。”
卢志和很自责,说:“就不该让你昨晚再吃烤馒头。本来就吃了蒸肉,油腻腻的,路上被冷风一吹,很容易积食……”
卢九月光是听到“油腻腻”这几个字,就已经一阵反胃恶心。没想到这时候她二哥还跑过来嘲笑她,说:“月啊,不是说好今天吃烧烤的吗?”
“嗷——”卢九月在大哥怀里引颈长嚎,说:“二哥你烦死啦!哥帮我打他……”
陆志飞毫无良心地哈哈大笑,被她大哥踹了一脚,说:“滚滚滚!吃什么烧烤?大冬天的,你也想积食吗?这两天都给我吃清淡点,好好养一养胃。”
卢九月勉强喝了两口热水,就被卢志和拉起来,说要回家去给她弄点消食的茶喝。三人一起往山下走,跟昨天一样,陆志飞端枪走前面,卢志和护着妹妹走在后面。到家门口时,陆志飞先去查看了情况,见屋门跟昨天走的时候一样紧闭着,心里这才松口气,赶紧招手让他们过来。
等回了屋,卢志和让九月上床躺着去,他自己进了厨房,淘了米,在锅里用小火翻炒,炒到后来,米粒都变成金黄色了才盛起来。然后他倒了杯滚烫的开水,撮了几粒米泡进去,没一会儿,米粒都开了花,水也成了淡黄的颜色,散发出一种清爽独特的米香。
卢志和把茶端给妹妹,让她慢慢喝下去。卢九月喝了热水,又蒙头睡了半天,醒来时果然觉得胃里好受些了。她听见屋里静悄悄的,便披了棉袄起床,到院子里一看,她两哥居然在厨房里偷偷吃烧烤!
“好啊,背着我吃独食!”卢九月叉腰站在院子里,说:“哼,我好了,我也要吃!”
陆志飞在里面端着碗笑,说:“我们也就烤了点土豆馒头,和昨天的剩蒸肉。真的,一点也不好吃!”
卢志和打了他一下,赶紧出来把卢九月拉回了房,说:“好好进屋呆着去!今天一天别想吃东西。”
卢九月还想挣扎一下,说:“哥,我觉得我好了,我还能吃点!”
卢志和一点也不留情面,把她扶到床边,说:“等你彻底好了,想吃什么都行,我给你做。现在不准你作妖。”
卢九月气呼呼地躺回床上,说:“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做的烧烤架子?给我留着!下回我一个人烤,不让二飞吃!”
她哥一边笑,一边把她塞进被窝里,又给她灌了个热水瓶,让她捂在胃部,完了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说:“以后吃东西当心点,自己能吃多少心里没数吗?别跟个铁憨憨似的!”
卢九月眨巴着眼,乖乖地说:“哦。你做得好吃嘛,我都多少年没吃你做的饭了。”
一句话让卢志和又心酸起来,他亲了亲妹子的额头,说:“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他给妹子又泡了一杯消食茶,看着她喝了才出去。往厨房去的路上,就见陆志飞又跑到门外雪坡上向远处眺望。卢志和便站院子里等了他一会儿。陆志飞四处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便也进了屋,两人继续吃被打断的烧烤。
接下来的几天,雪渐渐下得少了,天晴的时候越来越多。虽然阳光不甚温暖,气温仍然很低,但晴天总会让人心情轻松一点。闲着也是闲着,这天陆志飞便把洗澡房拾掇出来,燃起火堆,又烧了两大锅开水,让大家能痛痛快快洗个大澡。
卢九月第一个洗完澡,到房里把短发烤得半干了,便像她二哥一样,戴上帽子出门看了看。她在雪坡上站着,呼吸着寒冷凛冽的空气,望着被白雪覆盖的寂寂群山,心想,如果能一直像这样生活下去,也很好啊。
她已经不再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愿望了,比如以前她总觉得现在的生活只是一场梦,一觉醒来,自己还会是那个在哥哥面前挑食又任性的小女孩,最大的苦恼不过是冬天早晨被强拉着起床。她现在的愿望实际多了,只希望和哥哥们好好生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里,如果一直没人来打扰,该多好啊……
她哈着白汽转身回了屋,往房里走时,正好看见大哥从洗澡房里出来。他的脸色被热气蒸得白里透着红,衬着黑色长挑的眉毛和挺拨的鼻梁,非常好看。卢九月就很欣慰,看样子没有吃肉,大哥的身体恢复得也不错,刚来时那脸色青里透黄,太吓人了。像这样就很好。当然再壮实一点就更好了。
她于是说:“哥,你洗个澡都变好看了!不过怎么洗了这么久啊?”
然后她看到大哥的脸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起来,他拿着块布一边擦头发,一边说:“唔……,多冲了一会儿,外面冷,赶紧回屋去吧。”
“好,你也赶紧来烤会儿火,”卢九月一边往房里走,一边看看洗澡房,说:“二哥怎么还没洗好啊?磨叽!”
过了一会儿,陆志飞也从冒着热气的洗澡房里出来了。他脸上带着笑意,把卢志和扯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布,亲自帮他擦头发,一边擦还一边小声嘀咕说:“小屁孩子,管得还挺宽!”
这种安闲的日子过久了,陆志飞甚至产生了一丝怀疑,觉得镇上或许真的只剩下那六个人了,自己当时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只是错觉。但理智提醒他,这么多年来,正是靠着这种对危险的警觉,他和九月曾经成功避过了很多次灾难,让他们得以存活下来。这一次,事情也不太可能出现例外。
三个人依然早来晚走,每天的主要内容就是吃吃喝喝,日子过得甚至算是悠闲。但陆志飞心里清楚,表面的轻松闲适之下,其实每个人心里的弦都紧绷着。做饭吃饭之余,卢九月没事就磨她的□□,卢志和则对如何使用那把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家里的斧头、柴刀无不是磨得雪亮,只等着血刃的那个时机。
危险说来就来,只是,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
就这样到了第八天上午。那天是个大晴天,阳光灿烂,他们从地窖返回家中时,站在山坡往坪子里望,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雪反射着太阳光,明亮得刺眼。尽管雪地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痕迹,他们一路还是非常小心。直到转过房屋,陆志飞看到了洞开的院门,他的心猛地抽紧了。
他回过头,用气声对身后的两人发出了警示,说:“它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