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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加思索后,长琴微微一笑,口中轻轻吐出二字,道:“六成。”。
萧石竹笑而不语,合上双眼,以默不作声来坚持着自己的之前提出的条件。
绝香苑中,登时安静了下来,就连之前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的鸟儿们,也忽然闭嘴。安静中气氛却无一丝祥和,反而多了几分争锋相对的味道。
只是此时谁也没有把心思,放在着突变的氛围上。
见萧石竹面色平静,毫无波澜,长琴心头一动;对面这个人魂小鬼总是这样的镇定自若,处变不惊;让他心里不由得又多了几分好奇。
随之他又恢复了不急不躁,悠然的抬起茶杯,抿了一口香茗后,砸吧砸吧双唇,道:“五成五,不能再少了。”。
萧石竹闻言无动于衷,依旧闭着双眼,轻轻的摇动着摇椅,显出一幅怡然自得的模样。片刻后才嘴唇一动,直言道:“必须五成。”。
若是共工知道这二鬼把他数千年来积累的一切财产,当成筹码一般拿来谈判,还这般风轻云淡,不知道会做何感想?想必只会是肺都气炸了吧!
“五成,今晚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声色犬马一一俱全,保证把给你招待到爽了为止。”长琴许久默不做声后,萧石竹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瞥了一眼长琴后又慢慢闭上,淡淡道:“你回国之日,还送你一千套精钢铠甲。”。做出了最后的让步。
长琴在心中暗自细细一番盘算后,又过了片刻还不见萧石竹松口,于是也只好点点头,笑道:“成交。”。
“等等。”他笑颜方才显现,萧石竹便斩钉截铁的道:“口说无凭,立字为据。”。语毕轻轻的拍了拍手,随即大门方向,门扉处忽地发出“吱呀”连响,鬼倩儿手捧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缓步徐行而入。
协议写好,双方签字画押后,萧石竹这才看着协议上的白纸黑字,笑着感叹道:“做生意,就得跟太子你这样的鬼做啊,爽快!”。三言两语,本是令人紧张的外交谈判被萧石竹说成了易如反掌的买卖。
“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更多合作的机会。”长琴也入乡随俗,顺着他的话说到。
“会有的。”萧石竹把协议往书案上一放,道:“请太子先去鸿胪寺中休息,傍晚我会来带你去耍的。”。
片刻须臾后,目送着长琴起身告辞,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时,鬼母忽然问到:“五成,是亏了还是赚了?”。
“当然是赚了。楚天郡中部地势开阔,靠近江河是大好的耕地。”萧石竹面朝大门方向,负手而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缓缓分析到:“矿物产量也很丰富,金银铜铁和铝锡以及玉石,还有丹臒、青雘等应有尽有。而我们如今地小鬼少,地盘全收,财物还分了五成;他们地大鬼多,地盘没得,财物也是五成,当然是我们赚了。”。说话间,他又想起了太子长琴的反应能力,不由得对这个人魂又心生几分敬佩。
“太子长琴,果然是个厉害的人魂,不过怕是马上要倒霉咯。”片刻后,萧石竹叹息摇头到。
“这是为何?”鬼母面显疑惑的看着他结实宽大的后背。
“你还记得之前长琴提出的计划,说是他和他父亲,叔叔一起制定的吗?”萧石竹转过身来,看向鬼母那张泛起疑惑,其中却藏着几分好奇的脸,悠悠道:“这么一个打过几年战的明眼鬼,都能看出来的漏洞百出的计划,他那身经百战,久经沙场的叔叔会看不出来?”。
“嗯,这确实有些可疑。”经他提醒,鬼母也想起了此事;不禁又是心生狐疑,对萧石竹切声问到:“那你还敢和他们合作?万一吴回要有什么坏心眼呢?”。
“没什么不敢的,他有他的也不是对我们有的。”萧石竹微微一笑,缓步徐行至她身后,抬手继续给她捏着肩:“再说,退一万步说就是朝我们来的,那也可以随水推舟;而且就算没有祝融国,我们拿下共工也是迟早的事。”。说话间,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自信。
“共工国战役一时半会也还打不响,各种准备至少得有三五月,这边的事情先准备着就行。”片刻后,他忽然停下手来,收起脸上淡淡的笑意,沉声嘀咕了一句:“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酆都那边。”。眉宇间,有一丝紧张一闪而逝。
自从着手从酆都大帝处骗官做的此事开始时,他就一刻都不敢放松警惕;任何的细节,他都亲力亲为的去推敲和安排,不敢有一丝的马虎和大意。
毕竟对手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萧石竹第一次感到,自己如尘埃般那么的渺小。
岂不论对方是最后一位古神,定然身怀着破天裂地的威武神力,就说说对方当年敢独自面对众古神,最终还取得了胜利,就知这神魂的手段是何其了得了。
在尚未完全击败对手时,萧石竹将会一直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阴影所笼罩。
而面对这么一个有心机,有手段还有神力的老怪物,萧石竹做出了与以往截然相反的举动。往日他那嘻嘻哈哈,以及谈笑风生间便能将敌人灰飞烟灭的过于自信,也在此事上从未显现出来过。一举一动,都严肃认真而谨慎。
“你放心好了。”鬼母转头一看,但见萧石竹面色有些沉重,眼底深处还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后,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柔声宽慰道:“只要转轮王收了我们的礼,这事一定能给你办成了。”。
“嗯。”萧石竹把头一点,依旧看着前方门外那绿草茵茵,百花争艳愣愣出神。
短暂的沉默后,但见前去送长琴出宫的鬼倩儿折身而返后,他眼中突然迸射出一道异样的目光,随即开口对门外大喊一声:“倩儿,劳烦你在跑一趟,去把承若叫来。”,面色依然深沉。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辰若揉着惺忪睡眼来到绝香苑花房中。
昨晚是她为萧石竹和鬼母值夜,因此刚才是被鬼倩儿从被窝里拉起来的,才有了这一副完全还没睡醒的模样。
待萧石竹挥挥手后,鬼倩儿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把还有些睡意尚未消退的辰若,留在了花房里。
“坐吧。”萧石竹把手上下一摆,道:“打扰你睡觉了,对不住了啊。”。
“没什么,有事您吩咐。”辰若说着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却还未完全打完,顿觉不妥,赶忙闭嘴。
“哈欠想打就打吧。”萧石竹呵呵一笑,走回摇椅上坐下,又道:“这个月给酆都大帝的信,你发了吗?”。
“嗯,已经定时联络了。”辰若坐在之前长琴所坐之处,脸上渐渐泛起几分疑惑,问到:“怎么了?”。
“你怎么写的?”萧石竹随口一问。
“按您的要求,把您写成不是去逛窑子,就是去赌场的坏人。且正沉浸在拿下鬼王国和讙头国后的骄傲中,难以自拔。”辰若不假思索地答道:“然后说,吾主正在给您谋职。”。
她本是酆都大帝安插在鬼母身边的密探,却早已暗中倒戈。
数千年前,当她来到小虞山城不久,一次偶然的机会,鬼母便知道了她的密探身份。但出于酆都大帝喜怒无常的原因,加上如果把她暗杀了,酆都大帝会再派来另一个密使,届时明枪变成了暗箭,便难以躲藏了。
于是,鬼母始终没有动她。
一晃数百年过去了,双方相安无事。直到那五百多年前鬼王国攻岛,小虞山城被围。鬼母日夜在城头督战,辰若如影随形。却不小心被一支乱箭射中左腹。
本来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放任着辰若的伤口不管不顾,既能拔掉酆都大帝放在朔月岛上的眼睛,又不至于得罪对方;毕竟乱箭无眼,生死有命这怪不得鬼母。
但看着辰若一脸痛苦气若游丝的样子,最终她还是咬咬牙,叫来了太医。
鬼母命令御医无论如何也要救活辰若。且念其除了是密探外,照顾自己也是尽心尽力,她这一念之间又动了善念。战争结束后,她便经常去照顾重伤的辰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久而久之,辰若看着鬼母的一言一行,再回想起在酆都时,探子营中训练被虐待,被辱骂,最终还要为教官和教官们的上司,酆都大帝卖命,就很是气愤。且为了任务需要,成年时便被强迫服用了黄棘,使之绝育。
越想这些陈年往事,辰若对酆都政权就越是牙根痒痒。
于是,伤好后她对鬼母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吾主,谢谢您像姐姐一样照顾我。”。
鬼母微微一怔,她第一次在这个女子脸上,看到了饱含真诚的笑意;于是她也说到:“我们本来就是姐妹。”。从此,辰若对鬼母唯命是从……
“对了,酆都大帝还问我,吾主知不知道牛头马面也是他密探的事。”辰若沉吟思索片刻,又道:“我与吾主商议后,决定回信说,经调查吾主只知道他们是酆都大帝赏赐给鬼虏的仆人,不知道是密探一事。”。
萧石竹闻言瞥了一眼鬼母,见对方点头示意确有此事后,他才看向辰若,微微颌首道:“处理的很得体。”。
“但他不好骗。”话音方才落地,辰若又好心提醒道:“所以将军您往日该偷偷摸摸的去青楼,赌场,还得照去。”。曾经是酆都大帝的密探的她,深知酆都大帝不会傻到只派出她一个密探,否则他的帝位早已不保了。
“嗯嗯。”萧石竹把头一点,把目光从她脸上收回看向微笑着的鬼母后,露出一个狡诈的微笑。
山风“呼”的一声,透过窗花从屋外吹进来,带起阵阵芬芳,也带起了萧石竹的喃喃细语:“既然能去玩,我何乐而不为呢?”……
六天洲东面,忘川河北岸。
成片的圆顶军帐,整齐排列在空旷的百里临海平原上,构成了一望无际的行营。
无数的鹿角、拒马,环在行营四周边缘之地上;形成一道长长的屏障,拱卫着营地。
营中旌旗无数,随风招展。一队队威武雄壮的酆都军穿插于帐篷之间,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穿梭来往。
紧握在他们手中的长枪长矛,齐齐竖起指天,如剑山似的;在阴日光芒的普照下,闪烁着满是杀气的寒光。
营地最深处,海岸边。秦广王面朝大海负手而立,默默地看着身前这两片波涛汹涌的大海。
他的身边没带一兵一卒,只带着龚明义这个人魂。
自从上次风烟城一战立了功,受到酆都大帝的褒奖后,秦广王便把这个小鬼完全当成了心腹,随时随刻带着身边,以便更好的为他出谋划策。
秦广王此刻,正看着眼前巨浪滔滔,从远处呼啸着,吼叫着义无反顾的扑了过来。再猛力拍打着他脚下的礁石,却又是一触即溃,退了回去与后面的海浪瞬间合为一体。只留下浪涛声和风声混合在一起,晕绕在秦广王耳边久久不散。
这一切让秦广王看得胸中热血沸腾,兴奋不已,还有几分飘飘然的感觉。
这片大海的对面,就是他们在短暂的休整后,即将前往攻打的遁神国。又有了立功的新机会,无非只是一海之隔,如此近在咫尺,怎叫秦广王不兴奋呢?
说来也怪,在秦广王面前的明明是两片海洋,却能一眼便看出何处为分界地。在他脚下前方,一道非常明显的界限,弯弯曲曲如长蛇一般,向前延伸到了他目光所不能及的天际远方。
分界线以北的那片海洋,为碧波万顷如琉璃,波光明净似平镜,就连海风海浪,也平和的多。
而南面那一片海洋,却是无边无际的浑浊,波涛汹涌间海风大作,如狮吼虎啸般常年经久不息。
一清一浊间,北面的清水与南面的浊水虽是同流一汪洋之中,彼此相连相接却互不相融。
“当年古神们,就看到这青龙海水,不能融入这黄泉海中,黄泉海水亦是如此后,心中忽有灵感。”海风吹乱了他秦广王的头发,但他却不管不顾。他的眼眸一瞥北面的青龙海后,又快速转头看向南方那浑浊的黄泉海,对跟在身后不远处的龚明义,缓缓说到:“因此他们在人间造了泾渭两河。”。声音却因抑制不住心中不断泛起的兴奋而颤抖
着,从而有些许嘶哑。
龚明义没有吱声搭话,也没看那两片神奇的汪洋大海一眼,只是注视着南方,不远处忘川河的源头。
他静静的看着浑浊的海水,卷起无数高有数丈的巨浪,如千军万马般倒灌入河后,瞬间变成了血黄色的河水。
目光专注,好似对那海水为何方才入河,便能立刻化为血黄色更感兴趣。
他默然不语,秦广王却没自知无趣,反而说的更开心了;反正龚明义就是这么一个人魂,不做正事时,他总是沉默寡言的。许久的相处后,本不习惯的秦广王倒也习惯了不少,故此懒得跟他计较什么。
他滔滔不绝地吹嘘着古神的丰功伟绩,越说声音越大,语气也越是激昂。直到他说得顿感口干舌燥,方才顿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双唇时,龚明义这才淡淡说到:“你以后最好不要再谈论古神的事迹了。”。
秦广王微微一怔,转头瞥了一眼他那单薄的背影,愣愣傻傻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龚明义深吸一口气,道:“酆都大帝可不喜欢。”。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毫无惊惧且带着几分镇定和自若,就好似此话就是不经意间的随口一说似的。
眼中流露出的专注目光,也始终没从忘川河的源头处收回。只是看似平静的双瞳深处,藏着的却是无限的野心,和那深入骨髓的仇恨与愤怒。
经他提醒,秦广王才想到,一切的古神都是酆都大帝的死敌。虽说那些古神们早已消亡得连骨头渣都没了,但对于酆都大帝来说,他们永远是酆都大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带在头上他们那顶写着大大的“反贼”二字的无形帽子,却始终不可能摘下来。
秦广王只是微微思忖后,也顿觉有理,于是点点头“嗯”了一声,把这个提醒牢记于心。
“听说了吗?阴天和屡天,又参了本王一本。”须臾之后,秦广王再次朝着眼前那些无穷无尽的波涛放眼望去,胸中热血不减反增;脸上却是微皱眉头,嘴里沉声道:“说本王为了立功,不择手段。”。语毕,冷笑一声。
“听说了。”龚明义还是没有回过头来。
顿了顿声后,又道:“但我们赢了,所以不怕。”。眉宇间没有泛起丝毫的惊惧,依然挂着淡淡的自信。
酆都大帝要什么,他是一清二楚的。只要赢了,什么手段赢得他才不管呢。故此这所谓的打小报告,根本就吓不着龚明义。
他更深知,在这位冥界之主的眼中,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魂魄皆为草芥,可以随时随地为他的帝位和他的安危而牺牲。
所以龚明义为自己给秦广王所处的馊主意完全无惧,因为他知道酆都大帝只要胜利。而他如此镇定,秦广王自然也对听从了他的计策后,而做得举动没多少担心。
两鬼心里,甚至连一点点内疚都没有。
“如果他们继续给我安排罪名……”虽无担心,但秦广王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想要听听龚明义的建议,于是顿了顿声后,又问到:“又该如何?”。
“照单全收。”龚明义不假思索的淡淡说到。
“上奏承认这些错误的同时,说明这些犯了错误,无非是为了确保战争的胜利,且为两位阴帅多说些好话。”龚明义话音很轻,在呼啸的海风和波涛的咆哮声中,显得微弱而又无力:“最好把功劳都推给他们,这样给你的赏赐,才会越来越多。”。
秦广王听得真真切切,闻言后微微颌首,以示赞同;现在的他也不再是只知道贪钱的鬼了,他多少明白了一些,对于这场战争而言,谁要能让酆都大帝胜利,谁就有资格得到重用。
现在,他就是这个有资格的鬼。
而要拿回他失去的权利,那就要像龚明义那般,为了确保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于是他不但微微颌首了,紧接着还重重的“嗯!”了一声。
终于,龚明义在听到他的“嗯”字吐出口后的那一刹那,把目光从忘川河的源头处慢慢收回,然后转身缓步来到他身边站定,与他比肩而立。
在左右环顾许久,确定四下除了他俩,再无他鬼后,从袖中抽出一本奏本快速塞给秦广王:“怎么把罪名照单全收的奏本,我已经帮你写好了。”。
秦广王展开一看,但见上面内容不多,最多几眼便能全部看完。只见他眼珠上下转动,目光在字里行间中移来移去片刻后,猛然合上奏本;脸上已然浮现了得意的笑容。
“回去我就照着抄录一份,然后立马给酆都上奏。”秦广王把奏本揣进怀里。
“不可。”龚明义却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微阖双眼轻声道:“你要等酆都大帝接到他们多次参你的奏本后,再把这本送去;方才显得自然得体。”。
“且我料定,他们这次不会再带你过海了,但你不能不服气。耐心等到他们吃了败仗,酆都大帝亲自题名要你渡海平叛时,再动身前往遁神国。”语气平缓,不急不慢,好似早已料定,阴天和屡天自然会吃败仗一样。
挂在他脸上的淡笑,此时又多了几分笑里藏刀的味道。
【丹臒——可供涂饰的红色颜料。】
【青雘——出自《山海经》卷一《南山经》,名青臒,一种青色矿物颜料,古代常作涂饰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