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朗星稀,四处皆寂。
龙骏一直等到远远传来了三更的梆子声,才从客栈的窗户穿出,往山道上急跃而去。
他是今天抵达的凤城,跟人打听到水月庵坐落在宝洲山上,便马不停蹄在黄昏时分赶至山脚,找了一处客栈住下,安心静待夜深人静时动手。
凤飘飘给他的名单中,妙真师太是他要刺杀的第四个目标。
其实前三个目标的武功并不算太差,只是任何人在半夜睡觉的时候被人偷袭,毫无防备之下难免会惊慌失措,暴露自己的弱点。
身为职业杀手,他做得很干净,除了死者,没有人见过他。
何况,死者已经永远无法再开口。
杀完公孙拓,他一时兴起嫁祸给斐绍桓。
他原以为斐绍桓被困在宝龙寺的地宫中,少说也得待上半个月,却没想到斐绍桓这么快就找到了出口。而且,凤飘飘竟会轻易放过狙杀斐绍桓的机会。
事实上,他现在压根不知道凤飘飘已死去,甚至不知道茉莉已经完全取而代之。
究其原因是凤飘飘这个百花山庄庄主的身份在江湖上一直都是神秘的存在,加上茉莉有意将此事压下去,毕竟大多数时候,都是茉莉这个二当家管着大大小小的杂事。
龙骏才刚来凤城,就有教中同僚暗中传信与他,说斐绍桓已经去过欢喜楼,恐怕他的行踪已经暴露,要他务必尽快完成任务,切勿耽搁时日而节外生枝。
他一路施展轻功,每次落足再弯腰,犹如一支疾箭也似射向半空,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离山顶不远了。
夜半三更,他如鬼魅般落在水月庵的屋顶,掀开了屋顶的瓦片,凝目去瞧屋内的情况。
他发现妙真师太此刻并没有像了无大师在禅房中打坐,心道:她莫非在某个房间里睡觉?难道我要去挨个房间掀开瓦片去找?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道袍,手拿拂尘的尼姑从西院缓缓走来。
龙骏立刻蹲下隐藏身形,晃眼之间,那尼姑已走到近前。
月光下,他这才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这尼姑看样貌约莫三十多岁,虽然穿着道装,却是带发修行。
他对水月庵的传闻多少知道一点,可是他并不认得妙真的模样,如果他知道这个尼姑就是妙真师太,就不会现身去逼问对方妙真在哪里,而是直接将剑尖送向这个尼姑的咽喉或是心脏了。
偏偏他却这么做了!他想的是但凡今夜见过他的人必须死,无论她是谁,所以更无所谓她是不是妙真师太本人。
他落在妙真师太面前,剑指对方咽喉,压低声音道:“妙真……”
他刚一开口,话还未说完,一股疾劲的掌风迫近心脏,他不由地大吃一惊,身形急退。
妙真师太厉声斥道:“哪来的小贼!”
龙骏担心惊动了庵内其他尼姑,不再犹豫,一震手腕,剑身夹着一道寒光向妙真师太刺去。
妙真师太抖开拂尘,万千银丝霎时缠住了龙骏的剑锋。
龙骏倏地左掌同时递出,两指如钩,向妙真师太的面上抓去,直攻她双眼。
妙真师太仰头避过,龙骏趁势一收剑,脱开拂尘,然后足下踢出,妙真反应也是极快,巧妙闪开了,但龙骏的剑却旋风般刺向妙真师太的小腹。
这一击实则只是个幌子!他的左掌已悄然运起了天魔玄功,待妙真师太一吸气退了两步,拂尘一扬,再次卷住他右手剑,他的左掌又已递到妙真师太的身前。
电光石火之际,妙真师太左掌击出,“砰”的一声对上了龙骏的左掌。
龙骏冷笑一声,他就等对方送上门!
两掌相击的瞬间,龙骏的衣服已经无风鼓起,妙真师太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她感觉自己左掌像被对方吸住了一般,而且内力竟源源不断从掌心流出,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妙真师太万万没想到,这个夜行人的武功如此了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想张口喊叫的力气都已经彻底失去。
“掌门师太!”
突然三四个女尼姑听到先前妙真师太的呵斥声,出来一探究竟,远远瞧见妙真师太和一个夜行人在对掌,便大声呼叫起来。
龙骏听到她们叫掌门师太,确认了此人就是妙真师太,心中大喜。
此刻的妙真师太已经内力全无,龙骏立即收了左掌,右手横剑一抹,划破了妙真师太的脖子,在其他女尼姑近身之前身形一晃,一阵风似的掠出几丈远,闪电般消失了。
这次,他没来得及留下任何冒充斐绍桓的伪证。
他急掠下山,比上山时的速度更快,那些女尼姑根本追不上他,以至连他的样子都没来得及瞧见。
“先去看掌门师太怎么样了?”其中一个女尼姑道。
“掌门师太她已经……”另一个女尼姑上前查看完妙真师太的伤势,眸子里泪光盈盈。
而龙骏没多久就已经回到了客栈的房间,躺到床上,他嘴角噙着一丝残酷而满足的冷笑,闭上了双眼。
第四个目标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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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却仍然还有两个人没有睡。
从昨天上午告别秦正阳,斐绍桓和晏云歌两人一人一骑开始赶路,除了下马吃东西喝水和方便之外,他们一路上不敢多做耽搁,甚至觉都不睡,只怕去得迟了。
不过现在他们骑马的速度已经放慢很多,因为夜路实在不好走,他们也终于得空边走边说上几句话。
“第五个目标是谁?”
“薛玉成。”
“我记得他是江湖中盛名在外的妙手神医?”
“嗯。”
“‘碧落神教’为何杀他?”
斐绍桓叹息道:“据我所知,大凡神医都有古怪的脾气,他若不是得罪了‘碧落神教’,或许就是他得罪了谁,那个人找上了‘碧落神教’买了他的性命。毕竟杀手组织一般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我们现在急匆匆上门告诉他有人买他的命,他会信吗?”晏云歌渐感困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若他武功高强且自命不凡,大概不会相信。不过,他既然是神医,想必精力都花在了精研医道上,即使会武功,应该不会太厉害。若他惜命,必然会信,若他真的脾气古怪,说不定就不信了。不论他信不信,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大不了我暗中保护他。”斐绍桓看晏云歌一眼,“我们先歇两个时辰再继续赶路吧!”
“来不来得及?我还可以撑一会的。”刚说完,晏云歌微眯着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斐绍桓勒马停下,拉住她手里的缰绳,“应该还有时间的,下马吧!我们到那边的树下靠着歇一会。”
他跃下马背,却发现晏云歌抱着马脖子整个人趴在马背上,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目中充满怜惜,“若是你昨天乖乖地留在我师父身边,也不至于跟着我这般受累。”
她迷迷瞪瞪,强撑着眼皮,“我高兴……”
他一笑,抱着她走到一颗树下,然后坐了下来。
看她已沉沉睡去,他将怀中的她拢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温柔道:“我知道你早就累坏了却一直不说。睡吧!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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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时。
斐绍桓和晏云歌抵达岭南村,从村民口中打听到神医薛玉成的医庐在东南角的一条小溪旁。
两人直奔而去,待到看见医庐的牌匾写着‘非病勿扰’,彼此相视一笑。倒是被斐绍桓说中了,光看牌匾就知道这个薛玉成的脾气一定很古怪。
他们翻身下马,穿过院子,走进医庐的大堂之中。
一个头发胡子花白、身材矮小的老头儿,穿着一身鸦青色的长衫,足下却是一双草履,正好从内室走出来。
小老头儿上下打量斐绍桓一番,指着他的鼻子,横眉怒道:“年轻人,你莫非不识字?”
斐绍桓拱手道:“想必您老就是薛神医了!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薛玉成哼哼一声,“就算你再拍马屁,也别想给我没事找事。我这医庐几十年的老规矩,‘非病勿扰’,无人破例,我看年轻人你身强体健,目有神光,内外功夫非同小可,既然不是病人,请速速离开,莫杵在这里挡道!”
斐绍桓闻言哑然失笑,“晚辈的确不是来看病,却是为了神医的性命安危而来,有人……”
话还未说完,薛玉成已抢着道:“性命安危?哈哈哈……”
晏云歌在一旁干着急,忍不住脱口骂道:“你这个小老头儿,有什么好笑的!我们不辞辛劳,赶了一天一|夜的路,马都跑折了一匹,只为了救你的性命而来,你却连话都不给机会说完,看来是嫌命太长!”
薛玉成立时就不笑了,落在晏云歌面上的一双细长的眼睛眨了眨,“老夫已经过了天命之年,命还是挺长的,但我看姑娘你精气不足,心火虚亢,阴虚内热,脾气暴躁,想必是最近睡眠太少!你的陈年旧疾最忌讳的就是阴亏阳亢,可莫要任性不当一回事,否则活不过花信之年,嫌命太长的恐怕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