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了24小时班的董凯,又随主任上了个股骨头置换的手术,累的连话都不想说了。
他赶紧冲了个澡,换好衣服,背了包,想赶紧回家睡个觉。
也是刚刚下了手术的张正华,见了正要往外走的董凯,一把拉住了他,把他带到更衣室窗前,往下一指:“你看,是不是你们科的手术病人?”
董凯往外一看,只见对面楼下聚集了一群人,头戴白帽,腰缠白布带子,将急诊科门前围的水泄不通。
人群里夹杂有警察的身影,还有一条白色布幔红色字体的横幅飘在人群上空,上书八个大字——无德庸医杀人屠夫。
“警察不是来了吗?怎么不管用?”董凯没有回答张正华的问题,反而问他道。
“他们没杀人、没打人,警察只要伸手碰到他们,他们就开始喊,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张正华说完,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走到更衣室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这种问题我们医院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你见过什么时候用正当途径解决过吗?”坐下后的张正华又说道。
董凯也跟了过去:“难道就拿他们没办法?”
“有啊,你不知道吗?医院出面跟家属谈了,只要给20万,他们就撤。”张正华说:“据说肇事司机的家人也在里面一起闹,是死者家属要求的。”
董凯感到有些吃惊,死者尸骨未寒,生者却在这儿借机索要钱财。
“这死者的手术是我做的,我很清楚,没有任何纰漏,怪只怪人类太脆弱,人力不可为。”董凯坐了下来,用双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放佛是要把一脸的疲惫抹去。
张正华扭头看了看董凯,拍了怕他的肩膀:“你就庆幸吧,幸好这病人是从急诊科直接去的手术室,你没和家属见过面。你知道我们科上次的情况吗,我们组的医生下班都不敢回家!怕患者家属尾随行凶!”
“简直愚昧至极!”董凯气愤道:“他们不怕法律吗?”
“他们要知道法律是什么还会这样无理取闹?”张正华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董凯,接着嘲讽道:“你是第一天来医院上班吗?这么没见过世面,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董凯没有反驳他,无奈的苦笑笑:“难怪鲁迅会弃医从文。”
张正华这次不仅口气嘲讽,眼神更是鄙夷,他一边站起来脱手术衣裤洗澡,一边说:“不想当医生还找了那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董凯听张正华这么评价一个他敬仰的大文豪,有些不爽道:“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到?”张张正华脱光了衣服,往淋浴间走去,边走边说道:“他不是要用文章唤醒愚昧的人吗?我就想问问,那些愚昧的人会看书吗?”
董凯听完,竟然无言以对。是啊,那些他认为愚昧的人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他们连看病都看不起,哪有闲心看书名理?!
如果真想救人,就要做一个能给穷人看病的好医生,而不是不给解决实际问题,还写文章讽刺他们!
被张正华这么一提醒,董凯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脉,明白了一个大道理———踏踏实实做事才是硬道理!
别看这家伙平时一副吊儿郎当酒鬼的样子,说起“道理”来还蛮有几分道理的吭。
董凯扭头想夸他一句,只见他光不溜秋的背影一闪进了淋浴间,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他背起背包,起身准备回家。
待他走到医院大门口,刚准备招出租车,突然想起来老董让他办的事情还没办成,就又走到医院附近商之都去买手机。
没想到,没走出几步路,他自己的手机就响了。
是科主任牛博士打来的,让他回科里一趟。董凯只得赶紧回头,去了科里。
“那死者家属说要让做手术的医生去给死者披麻戴孝。”董凯一见到牛主任,牛主任就对他说道。
董凯惊得下巴差点掉在了地上。
“不过,我们院领导l正在协商。”牛主任看到董凯吃惊的样子,又说道。
董凯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来组织没有放弃自己,正在准备营救他。
“牛主任,那群不理智的家属,我要是去了,还能回的来吗?”董凯说。
牛主任点了点头。
董凯不知道这点头代表什么,是说——对,你回不来了的意思吗?还是说———当然能回得来的意思?
他看着牛主任,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感觉自己一眨眼,小命就难保了似的。
然而,牛主任的脸上并没有答案。
只见他从办公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又将喝进嘴里的茶叶重新吐进了水杯,盖上杯盖。
这才又说道:“这个事情,当事人确实不好出面,要不然我去吧。”
“不行!”董凯突然提高嗓门道:“你也不能去。算了,是我接手的病人,要不然我就去一趟吧,权当是对死者的尊重了。”
牛主任这才放下手里的水杯道:“也好,明天上午你和沟通办的人一起。”
董凯点了点头,觉得事情好像哪里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到底哪不对劲。
“我们的安全能保证吗?”董凯追问了一句。
“打人是要被抓起来的,但是闹事、给别人添堵不会。”牛主任笑了笑说:“你没看那些要债的上门泼大粪、写红字恐吓,但是从来不伤人的吗?”
也对,家属要的是钱,不是人命,董凯心说,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我们医院赔钱了吗?”董凯又问道。
“赔了,十万,前提是要人去披麻戴孝。原本是要求赔二十万的。所以,你一下给医院省了十万!”牛主任说完,拍了拍董凯的肩膀。
“那就好!那就好!”董凯说:“只去人不给钱,那帮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牛主任看了董凯一眼,没再说什么。
待董凯出了牛主任办公室,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他出了医院大门,再也没有力气去商场买手机,打了辆出租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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