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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珊虽然回队没几天，她真正做的事情也就是整理了一下档案卷宗，要说起来这些事和她没多大关系，可听着陈倩那毫不容情的训斥女孩也涨红了脸。
自从李振铁被调离，队里的氛围就一直不怎么好。老队员们个个都自认资历并不比陈倩差，凭什么她有资格上位而大家都得听从她的指挥。好比说刘东方，实打实的算起来刘东方比陈倩进刑侦大队时间更早，跟着李振铁也是前冲后突好些年，不说为商山刑侦大队扬名省内立下了汗马功劳，苦劳却也少不了他那一份。
在这种隐藏很深的潜意识作用下，刘东方对手里的几个冷冻案不上心也就很正常了。其他几个人资历太浅，组里自然是刘东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他们有所察觉也不敢提出反对意见，周珊就更是连案子本身的情况都没有摸清楚，怎么可能说得上话呢。
陈倩还在狂怒的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她万万没有想到，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顺畅，工作状况正常的刑侦大队水底下却是浑浊一团。这一次的板子完全打在了她的身上，让她甚至无法解释和辩驳，一个队长你总不能往下面推卸责任的，那岂不是说明你缺乏领导能力？
“特别是这个案子，明明是个意外，你们自己看看，这是谁扔到了冷冻案的档案里面去的，你们自己也不长长脑子吗？”陈倩愤怒的抽出一份卷宗，重重的甩在刘东方的桌子上，她是真的气急了，就差指着刘东方的鼻子骂娘：“刘东方，你也是老刑警了，意外死亡的案件能够是冷冻案吗？你居然还有模有样的写了结案报告，你说来听听，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这么多年下来专业技能都喂狗吃了？”
这话有点过分了，这也是女性领导的一种通病：大部分时间大多数女性领导都是比较容易相处的，但一旦发起狂来，她们的毫无忌讳可以让很多男性下属都瞠目结舌。
刘东方原本是一直没有说话，可这会儿他忍不住了。在刘东方的认识里，整个刑侦大队他除了服气李振铁，其他没人能够让他一本一眼的听命行事，以前虽然陈倩是他的组长，但组长不算职务，而且陈倩和李振铁走得近，他也只能是老老实实的听指令… …现在就不一样了，刑侦大队还有谁的能力比他刘东方强啊？训他可以，不要侮辱他的专业水平！
似笑非笑的抬起头看着陈倩，刘东方的嘴角不屑的抽了抽，他点了点面前的卷宗，语气不温不火的说道：“陈队长，省厅有没有看过案情简述我不知道，但是你大概是没有认真的研究过卷宗吧。这个案子当初李振铁队长还在的时候就专门点出来过，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特别是这个案子里，巧合简直成堆了，必然是有其特殊之处的。”
“这个案子当初我和李队研究了很久没能找到头绪，所以李队专门把他归档在冷冻案里面，说是时机到了再拿出来仔细的斟酌，陈队长，你可以给李队去个电话问问情况的。”每一次喊道陈倩职务的时候，刘东方都阴阳怪气的加重了“陈队长”三个字的语气，内中含义不言而喻，队里其他人彻底懵懂了，没谁敢喘口大气，甚至大家都低垂着眼帘，只是竖起两只耳朵一字不漏的倾听着这场大戏。
刘东方话音落下，刑侦大队办公室顷刻之间静寂无声。陈倩也是愣了，她的确没看过卷宗，或者说在接了那通挨板子的电话之后她大略的翻了翻卷宗，案子的详情真的不知晓。而且这竟然是李振铁留下的一个疑案？这很让她有些被打脸的感觉呐… …
不过现在陈倩已经来不及去想李振铁为什么从来没给她讲过这件事，刘东方的话逼得她无路可退，一旦此时她表现稍稍软弱一点，她在整个刑侦大队老队员里将不会再有半点的威信可言，以后的工作也别想顺顺利利的展开，下面冒出来的刺头也将会多得不可收拾。
铁青着脸，目光扫过办公室里一个个低着头或者面无表情的众人，陈倩气得嘴唇直哆嗦。她想要反驳，可她毕竟没有通读卷宗，一时间竟然是不知从哪方面着手才能把刘东方的嚣张气焰给打回去。
气氛愈发凝固，陈倩的脑子转得飞快，目光无意中扫过站在最后面的带着一脸焦虑望着自己的周珊，她心里不由得一动，蓦地想起早上遇到的那个差点被遗忘的菜鸟。别人不清楚沈攀的行踪，作为队长她可是知道的，那家伙才专门在包松林的召唤下跑了一趟首都帮助别的兄弟单位解决问题，现在嘛… …
“哼，刘东方，你不要找理由狡辩。我不管这个案子是谁留下来的，也不管这个案子究竟有没有问题还是真的是意外事故，总之一句话，查不出来你就让贤。你回去休息半个月吧，想来这段时间你也是累着了，我相信等你半个月之后回来，你手里的案子早就有了正确的结论。”陈倩也是心一横，好吧，你刘东方既然和我对着干，暂且不说我这个队长能不能压服你，我让你休息半个月总是没有问题的，有本事你告到局里去！
“谢谢陈队长了啊。”刘东方脸色有个变幻，但立即就镇定下来，他大声的回答道：“我还真的累了，半个月嘛，很快的，我一定会准时回来看看这几个案子的结案报告的，一定会看清楚的！”说完，刘东方一把抄起手包，拉开拉链，桌上的几件下东西一下呼啦进去，转身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陈倩恼怒的看着他的背影，这家伙给自己下眼药来着，他强调的就是“半个月、清楚的结案报告”这几个字，要是到时候这几个案子还有存疑，刘东方估计是必然要闹到局里让自己彻底下不来台！
冷厉的目光继续扫视着办公室，陈倩也没在乎办公室里因为刘东方被赶走而产生的轻微的骚动，刘东方离开了下面的人翻不了天。她义正言辞的继续训斥了几分钟之后，让何美美暂代了组长的职务，从五个案子里面挑选了两个简单一些的扔给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不提大办公室里的众人是如何的私底下议论纷纷，陈倩坐在队长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捧着茶杯想了半天，提起桌上的座机“噼里啪啦”的按了一串号码出去：“档案室嘛，沈攀在不在？哦，你就是啊，小沈，我陈姐，你来一趟队里，我找你有事。”
刚打扫完卫生满头大汗的沈攀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喝口水就接到了陈倩的电话，他迷惑的挠了挠头皮，刑侦大队找他会有什么事啊？莫不成是上两次案子的补贴，当时李振铁说了等局里财务上批下来就发，结果后来一直拖着没有音讯，现在他又离开了，还以为彻底无望了了呢。
翻开钱夹看了看那可怜的几张百元大钞，幸亏首都之行的所有费用张文武都给报销了，否则自己都不知道后半个月该怎么办才好，真要没钱了还是只能像在学校那样每天三盒塑料袋包装的方便面熬到月底发工资，不然还能怎么着！
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茶杯，那是打扫卫生之前才泡的茶，现在喝太烫，那就干脆等去了回来吧，反正也耽误不了几分钟。沈攀这样想着，抿了抿干涸的嘴角，钱夹揣进裤兜，他起身就往外走，领钱当然要积极一点呐，谁还会和钱过意不去吗，警察也是要吃饭的。
刑侦大队那层楼向来是安静的，过道里没人，也许是时间太早，有些小偷小摸被抓进来还没有转移给看守所的也还在做口供，沈攀都不由得放轻了步子。不知道为什么，走过这条曾经让他无比激动的走廊，他的心情仿佛又波澜微起。
压住声音长长的吐了口气，沈攀摇摇头让自己别再多想，老老实实在档案室呆着，空了就研究卷宗。老包头不是劝自己要学会忍耐嘛，这就是第一步… …才参加工作的人都是没有尊严的，只能是在打扫卫生、端茶送水，直至后来的处理各种事物中慢慢的挣到自己想要的尊严。假如连第一步都不能忍受，那终究是要失去所有做人的尊严。
敲敲门，陈倩的声音从容而温和，和以前没有不同，沈攀也就放心的推门进去，“啪”的一下立正敬礼，这是规矩，虽然他现在不在刑侦大队了，可也不想因此而废礼。
“别那么客套，小沈，快来坐吧。”陈倩站起来绕过办公桌拉着沈攀的胳膊来到会客的那组长沙发边让他坐下，紧接着又亲自去给他泡了茶，这让沈攀受宠若惊，这是个什么情况，他糊涂了。
有句话说官人人会做，陈倩也不例外。没着急说正是，陈倩陪坐一侧先是闲聊了几句问了问沈攀的生活工作情况，然后话头一转，说道：“小沈呐，你的能力我很清楚。不过你也知道，对局里的某些处置我只能是尽量去争取，所以我打算先把你从档案室借调出来，帮着队里搞一个案子… …嗯，我想的是把周珊抽出来专门配合你，以前你们配合得就挺不错的嘛。案子上我有个要求，十天之内必须要有明确的正确的结果，怎么样？”
说完，陈倩拍了拍她手里的卷宗，一边递给沈攀，一边又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周珊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希望也能借着这次机会让她彻底康复，这女孩能力也很强，这样下去可惜了。”
顿了顿，陈倩不动声色的瞟了眼沈攀的表情，感叹道：“我知道你和周珊还有魏源你们关系从学校开始就挺好的，不过我问了周珊的父母，自从周珊被接回家之后，同学里面也就只有你隔三差五的打电话过去问候… …医生也说过，越是熟悉的环境对周珊的复原越有利，我看过她的档案，周珊最向往的就是刑警这份工作，沉浸到案子里说不定会刺激到她的神经，让她加速恢复呢。”
菜鸟总归是菜鸟，不知不觉中，沈攀的心理被陈倩拿捏得欲仙欲死，他没有半点的迟疑，甚至都没看一眼卷宗究竟是个什么案子就“刷”的一下站起身拍着胸脯表态道：“陈姐你放心，我保证在十天之内完成任务，不负你的期望。”
魏源的名字只在沈攀心里微微荡起一点微波，亲如兄弟的两人如今已是渐行渐远，可这事涉及到周珊，而且这家伙刚决定要重新追求周珊一次… …不管是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还是为了周珊的身体，哪怕陈倩说的是假话，沈攀都根本就没有拒绝的可能，更别说他魂牵梦萦的就是回到刑侦大队，他又如何能够不乖乖的争先恐后的跳进陈倩的觳中！
“不过，陈姐，这里有个小问题。”激动过后坐下，沈攀一下想到档案室现在真的是没人了，他揉了揉鼻头，很不好意思的说道：“今天档案室就我一个人，我要是走了岗位上就没人了，陈姐？”
这也是沈攀的一点小聪明：名不正则言不顺，你陈倩是刑侦大队的队长，可档案馆不属于刑侦大队的管辖范围，我不能无名无分的就旷工不是。你说了借调那就去局里办手续吧，没手续我哪里有胆子关掉档案室的门呢？
“这个你放心，你先回去，顺便把卷宗带回去研究一下。呃，我马上去找局领导汇报沟通，手续很快的，你等着就行了。”对这家伙的小心思陈倩一望而知，她不介意的摆摆手，这都是小事，局里不可能为了一个内部借调驳回刑侦大队的面子，她有把握。
那就等着呗，沈攀强忍着内心的窃喜，勉力镇静下来拿起卷宗告辞离开。出了门他本来想着是不是去看看周珊，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想法，何必现在去现眼，等借调手续下来光明正大的呆在一起还担心没机会不成？
带着甜蜜的微笑，沈攀走路都有些稳不住桩子，好几次撞在转角的墙上或者楼道转弯处的栏杆上，如果还有旁人在场，一定都会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小脑出问题没法掌控平衡。
回到空无一人的档案室，沈攀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他放下卷宗，在那个狭小的值班室一边快速的搓着双手一边转悠… …自己运气不错啊，才说想一个办法对珊子展开进攻的，陈倩这边就送来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嗯，不说别的，就冲陈倩这次给自己创造的良机，这个案子也得用心破掉。
不过，现在不是钻研案子的时候，沈攀开始琢磨了，要不明天先约珊子吃饭？万一她不去又该怎么办呢？要不约她喝咖啡还是去商场买件衣服？可供选择的项目太多，沈攀迟迟无法决定。
都说恋爱期间的女人智商会下降到零或者负数，沈攀这副模样叫任何一个人来看都会断定这家伙此刻的智商已经是负数的多奇次方了，最搞笑的是他现在还没有进入到常规的恋爱状态。
一个人在档案室踱了一个多小时的步子，沈攀已经抓乱了头发，双眼赤红，衣领解开耷拉在脖口，他快走火入魔… …一个个的计划推演之后被驳倒，沈攀已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都没能确定下来最佳的初次追求周珊的方案。
“铃铃铃… …”沈攀茫然的停下脚步，扭头四处看去，这是什么在叫来着，声音太烦人。叫声很坚持，一直响个不停，知道视线无意中扫过桌面，看到那不断震动的座机听筒，他才霍然醒过神来，有人在往档案室打电话啊。
“喂，档案室，你找谁？”沈攀语气很冲，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维，打断了他那看似就要呼之欲出的最美计划，他当然是给不出好脸色了。
“沈攀，是我，陈倩。你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之间听起来声音那么沙哑，刚才你不都好好地吗？”陈倩搞定了局领导自然是要给沈攀报喜让他领情了，对于陈倩来说，人情做得越扎实越好，她是决定借着这次机会把沈攀牢牢地掌控在手里… …当了一段时间队长，经过了刘东方的刺激，陈倩终于幡然醒悟业务能力其实才是决定刑侦大队队长的位置的稳固程度的核心重点。
以前有李振铁掌控调度一切，在最重要的推演判断上很少出错，陈倩他们大多是按照指令完成既定任务，看起来当然不困难。可轮到她坐到这个位置上，陈倩终是发现自己对案件的推理能力薄弱了一些，顶多也就和何美美的水平差不多，对于一个队长来说不是太够用。
李振铁对沈攀的欣赏当初陈倩是了如指掌的，既然李振铁都认为这小子办案很有一套，他又是个新人，陈倩要放过他才奇怪了呢。要收复人心威逼利诱自古以来的效果都不是很好，陈倩很明白其中的道理，她知道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情感上的相互认同，基于这点，她对沈攀表示出关心就很正常。
“哦，陈姐啊，我没事。真的没事，心情有点激动，你知道我一直都在想着回队里的，你给了这次机会，所以我有点兴奋过度。”什么叫避重就轻，沈攀这就是，不仅如此，他还顺势表达了对陈倩的深切感激之情，言下之意是不会忘记对方的这次帮助。所以啊，这家伙情商其实并不缺乏，他只是很多时候懒得动用情商去迎合他人而已。
沈攀的回答果然让陈倩开怀大笑，笑过之后，陈倩给出了他期待了一个多小时的消息：“你的借调办好了，中午人事上会安排人来替班，所以下午上班你直接到我办公室办手续。卷宗看了没有，正在看啊，那好，你慢慢研究，下午我在办公室等你。”
“耶！”挂断电话，沈攀握紧拳头使劲的往空中一挥，好的开端是成功的第一必要条件，他达到了要求，无论是工作还是爱情，他都再次踏上了一条光明大道，能不能再次把握住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沈攀知道，自己不会再有第二次这么好的运气… …错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李振铁还在的时候被发配到涂家乡派出所，这是第二次。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这是古训，不无道理！
得到了确实的消息，沈攀激荡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一口气灌下去那被凉了的茶水，沈攀点上一支烟，仰靠在椅背上，视线余光盯着桌上的卷宗… …冷静，沈攀，你历来都是最冷静的那个人。和珊子的事情要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万一吓跑了珊子才追悔莫及。
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警告着自己，沈攀苦笑着揉了揉满头乱糟糟的头发，要是被老包头看到自己刚才的模样肯定要骂死自己，一个不合格警察的名义要背上很久的。得，先看看卷宗，转移转移注意力才行，想好了，沈攀坐直身体，放开卷宗。
很快，沈攀就真的被这个案子深深地吸引了，这是一个… …呃，假如它算是冷冻案的话，可称得上百年一遇了。凭沈攀的眼光，通读一遍之后理所当然的能察觉到其中的微妙之处，他也明白了陈倩为何会舍得对他下如此大的本钱，又是借调、又是捆绑上周珊，这个案子难度那不是一般的高呐！
三年之前，商山最热闹的步行街发生了一起跳楼事件。跳楼的是步行街临街商住楼十二楼的一家住户的女主人，跳楼的地点就是那女人家的厨房窗户，因为那扇窗户临街，所以她很直接的摔倒了步行街的街面上。脑浆并鲜血肆流，尖叫与哀鸣共振，步行街瞬间乱成一团，据卷宗上的记载，当时的现场混乱复杂程度堪比一个刚结束激战的战场。
死的人不止一个，是的，沈攀瞪大了眼睛，他差点都不敢相信自己说阅读的内容是真实存在的，这难道不是某个电视剧的剧本：那女人其实是经过了一个缓冲才坠落到街面摔成了一团碎肉污血，而那个缓冲正是那女人的情人。
也就是说，那女人跳楼不仅摔死了她自己，也顺便砸死了她深爱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