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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着的老妇人面颊枯黄, 还有些黑, 脸上几道深深的纹路, 偏生那粗糙的发上还插了好几支包金的钗子, 一袭艳色的绸缎裹着, 看着怪模怪样的, 老妇人自己不觉得, 反倒跟那女子一般,高高仰着头,从鼻头轻“嗯”了一声出口, 双眼不停的在四处打量。
等看了片刻,那老妇人这才回了神,嘴角带了点笑, 拉着女子的手拍了拍“放心, 娘说话算话,是我带你来的, 怕什么?”
被老妇人这一说, 女子才稍稍安了心。
这二人, 正是今日恰恰赶到金陵的淮婶和那员外的闺女黄姑娘。
茶寮里那小二哥早就眼尖儿的看到了她们一行, 正欲过来招呼, 又听到女子的话不由一顿,下意识朝她做未婚梳妆的头发上看了看, 又瞧了瞧那老妇人,嘴角撇了撇, 很快又重新扬起了笑脸, 等她们说完便上前热情的招待起来:“客观是要歇脚吗,不如在咱们在小摊上喝碗茶水慢慢等吧,咱们这小摊虽小,但样样俱全,年前的新茶,燕州的、流云府的应有尽有。”
那黄姑娘闻言,目光在茶摊四处瞧了瞧,眼里闪过不屑,嘟囔着:“就这破摊子,还燕州的、流云府的......”
小二耳尖听到了这一句,脸上顿时有些不高兴起来。而那头黄姑娘却摆摆手,颇有些不情愿的说着:“那就先喝喝茶吧。”总比,总比这样站着好吧?
话落,她扶了淮婶走了进来,身后小丫头和几个家丁跟着。小二一见,顿时露出个狡黠的笑,热情的迎了上去,把人带在一处位置上,动作麻利的用帕子抹了抹桌上的灰屑,等人落了座,这才报唱了起来:“客观要喝点什么,是来点普通的茶水还是好点的茶水,不过瞧客观这穿金戴银的,想必也是瞧不上咱们普通的茶水,不如来点刘云山的极品黄尖吧,好喝又便宜。”
淮婶一听,眼一亮,立时噼里啪啦的问了起来:“有多便宜啊,我可告诉你,你可不......”
只没等她说完,黄姑娘便忙打断她的话:“就那个极品黄尖,快去快去。”
“好勒,客观稍等。”小二麻利的转身,去了那案后烧水泡茶了。
身后,只听那位年轻的语重心长的说道:“娘,咱们有的是银子怕啥,再说淮哥儿如今可是举人老爷,喝点茶还问东问西的多丢他的脸啊?”
月淮是淮婶的命根子和靠山,只要有丁点对他不利的话,那就着急上火,火急火燎的,抽了口冷气,小心翼翼的问着:“那,那我不问?”
黄姑娘点点头,眼眸微垂,把眼里的不耐给遮掩住。
要不是这老婆子是月淮的生母,对这种乡下来的妇人她哪里看得上眼,尤其这个,又贪婪又没点脑子,满身的小家子气,不知丢了她多少脸。
不大一会,小二就把泡好的茶送了上来,一一把茶水给人上了:“客观小心,这茶汤还热着呢,且你们闻闻,这茶可是香?”
这流云山的极品黄尖,水一冲就满室的茶香袅袅,味道十分清冽,堪比那冬雪中的梅花一般,自有一股沁脾传来,让人喝一口便整体都觉通畅无比。
引得淮婶砸巴了下嘴,到底顾着先前黄姑娘的话不敢再乱开口,而黄姑娘眉眼蓦然放大,鼻头动了动,却端着身子,不咸不淡的道了句:“还行吧。”
还行吧?
小二暗地里翻个白眼,撇了撇嘴。
“客观你们慢用,有事儿叫我一声便是。”
刚转身,黄姑娘便叫住了他:“等等小二,跟你打听个事儿?”
这会正无事,小二便转了回来,笑眯眯的拍着胸脯说道:“客观只管问,在这金陵城里头,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黄姑娘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故作不经意的问:“方才那骑马而过的一群人是谁啊,这金陵府天子脚下,皇城里头,怎还有人敢公然骑马在街上横冲直撞的,万一这伤了人可咋办?”
他们的马车刚进来时,正巧遇着这一行人骑着马出去,马匹疾驰而过,扬起地上一层灰,她那会刚掀开帘子,转瞬就被扬起的灰给糊了一脸,丫头给她擦了好一会还是让她难受得紧,在马车里已经咒骂了好一会了,只于事无补,最后才下了车。
不过...黄姑娘想起那打前头的那位神采飞扬,俊美英朗的公子时,却是忍不住心头一跳。
“他们啊!”小二的声音顿时把她给拉了回来,只听小二弯了弯腰,压低了声儿:“客观若是碰到他们,那便远着点就不碍事了。”
黄姑娘疑惑,正要问,淮婶便先她一步问了出来:“为啥啊?”
“为啥?”
小二怪笑了两声:“因为那群人是咱们金陵城里有名的公子哥儿,家里个个都是当大官的,你们说为啥?”
淮婶顿时便撇了撇嘴。
“当大官的?”
她儿子小小年纪便是个举人老爷,以后还不是当大官的命,这群人,也不过是蒙了祖上的阴,说白了就是个败家子,跟他儿子相比,那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小二听出她话语里的不屑,只当没听见似的随口劝慰着:“老夫人可切莫如此,让他们听到,可吃不了兜着走的。”
黄姑娘是知道这些厉害关系的,忙给月淮娘打了个眼色,又赶忙扯开了话题:“对了小二,你可听说过那宁家新进门的妇人?”
小二顿时微微蹙起了眉,往下一打量,见这年轻女子眼里的不怀好意,心里嘀咕了两句,道:“自然听说过,客观说的可是那宁家的五少夫人?”
五少夫人?
黄姑娘还抱着些期望,问道:“这位五少夫人可是姓月?”
等小二肯定的说了声是后,黄姑娘顿时面色复杂起来。
她一直以为当日那月余氏母子三人说的话不过是吓唬吓唬她们,否则这闺女嫁得如此好,怎不见月家人到处宣扬宣扬,若不是月家人说出来,恐怕还没人知道月桥已经嫁了人,是以,心里总是不肯相信,这回来金陵府,她都想好了过些日子登门拜访,过去好生嘲笑嘲笑。
长得美又如何,还不是找不到个好夫婿。
只这会,心里所有的打算都落了空。
“她倒是嫁得好,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才嫁进了那宁家去!”黄姑娘不是滋味的说道。
小二嘿嘿笑了两声,赞美起月桥来:“五少夫人心肠好,人又美,嫁得好那不也是应该的。”
他嘴往下一撇,暗自嘀咕。
哪里跟眼前这个似的,长得就勉勉强强,穿了身绸缎还真把自己当成世家贵女了不成?也不瞅瞅自己那副模样?
下意识的,他把月桥最初被人给抢入府那段整个金陵城皆知的事儿给隐瞒了下来,若是换了别的客观,说说也就算了,反正人如今过得好,也不在乎往常的这些流言蜚语,但这两个,以他瞧人的眼神来看,问这些,多是不安好心。
何况,他可不曾忘记先前这几人嫌弃茶寮的模样。
因此像没见到这年轻女子和那老妇人难看的脸色似的,小二若聊家常一般,噼里啪啦说了起来:“这五少夫人如今可真是进了蜜糖罐里了,姑娘先前不还问小的那群打马而过的人吗,其中那最前头那位啊,便是宁府的五少爷,人称小侯爷是也。”
宁五少!黄姑娘心里一颤,随后蓦大的失落席卷了她。
原来那个眉宇傲气,俊美英朗的公子便是那月桥的夫君吗?
小二还在继续说着:“也是你们不赶巧,往前几个时辰还能见到好戏呢!”
小二说得神神秘秘的,黄姑娘有些失落没注意到,到淮婶儿却瞧见了,再则她也不耐听那月家小桥嫁得好的事儿,当下便问道:“啥好戏啊,快同我们说说吧?”
小二抿了抿唇,当下便把今日城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摆了出来,其说得细致入微,宛如在那现场里见到一般:“哎哟,还不是那刘家人,刘家人客观知道吗?”
众人茫然的摇摇头。
小二甩了甩肩上的帕子,捂着唇直乐:“那刘家原在城里也有个一席之地,因是满门清贵,家中好些子弟都在那翰林院当值,往上数那也是以诗书传家的,不成想,那刘家的二少夫人前几日在安家吃酒时,当着众人的面儿明里暗里的嘲讽了宁家的五少夫人云云,谁料说不过人家,被几句说了给气得哭跑了,你说这是不是挺有趣儿的,主动上门找茬,最后反倒被人夹枪带棒给骂了一顿。”
淮婶几个都没想到,这说来说去的竟然又听到了月家小桥的事儿,闻言便有些不乐意了,只黄姑娘鼓着嘴,气呼呼的接了句:“后头呢?”
“后头啊?”小二摊摊手:“这不,今儿宁小侯打上了那刘家,让他们交人出来。”
黄姑娘一听,心里更是气恼了。
气这月桥当真运气儿好,一个退亲的人不仅嫁到了这样的人家,竟然还如此得宠,竟然让当家的上门去给她讨公道,当真是一点也不贤惠,若换了她...若换了她...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这头,茶寮外又停了辆马车,月淮穿着明昭书院的青衫儒帽从车里走了下来,见到他们,微不可及的蹙了眉心,随后开了口:“娘。”
复又看了黄姑娘,微微点点头:“黄姑娘。”
“儿子!”淮婶一见到月淮,顿时高兴了起来,几步迎了上去:“你可是下学了?娘这一路多亏了有黄姑娘陪着,否则还真不知如何上这金陵城呢。”
淮婶知道她私自做主把老头子给换了下来,让黄姑娘跟着过来定然会惹得他不悦,便抢先一步开了口,说起了一路的艰辛。
月淮始终表情如一,淡然的听着,只听完了,朝朝着黄姑娘道了谢:“这一路上多亏姑娘了。”
黄姑娘站了起来,脸上飘着淡淡的红,羞羞答答的垂着眼:“不,不用客气。”
月淮没接着往下说,只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带你们去瞧瞧房子吧。”又扭头问着小二:“小二哥,这茶水多少银子?”
小二早就立在了原地,闻言笑眯眯的说道:“客观客气了,这一壶茶水百两银子。”
刚说完,只听一声尖锐的声音高亢的响起。
“你说什么,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