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元诩准备往尔朱川方向行进时,又有士卒来报:破六韩拔陵军队已经将西北方向合拢。尔朱川去不了了。清和王陷入了巨大的忧虑之中……而此时在洛阳的胡太后也是感到从未有过的慌张和无力。朝中以杨愔为代表的诸多大臣在此节骨眼上不断上奏疏,请求太后还政于孝明帝以平服天下祸乱,这让她心口堵得慌,如同巨石在压。她也想还政于帝,但还政之后呢?她能得以善终吗?她想起了深通权术的冯太后。孝文帝元宏当年自幼生长在深宫,由冯太后亲自抚养成人,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父皇又在他5岁的时候就退位出家为僧,断绝尘念。所以在平城诺大的宫室里,他除了读书上朝,唯一相依为命的就是祖母冯太后,因此元宏对冯太后极尽孝道,言听计从。可元诩呢,元诩自小就不在自己身边,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她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还不及他的乳母李嬷嬷。况且,况且一一一她有说不出的难言之隐。她忘不了那个漆黑的深夜,她亲手将自己的冲儿交给了幽皇后。尤其是听到清和王和元诩被破六韩拔陵合围,她更是觉得从未有过的慌张和力不从心。她想到了佛祖,每一次她最困难的时候,佛祖都会显灵,让一切平安。于是她又一次去往永宁寺,虽身边随从无数,但太后只觉得彻骨的孤寂。没有往佛寺正殿,太后屏退左右,直接来到了李婕妤的禅房。青衣小尼搬来了两张高脚胡床,铺了两匹羊皮毡席和小几,点了熏笼脚炉,送上热腾腾的茶水。太后与婕妤对坐,“太后今日难得有空来看望贫尼,贫尼真是受宠若惊。”“阿弥陀佛”太后合掌。“我近来胸口憋闷,想来看看当年的婕妤”太后刚张口。“贫尼早已是世外之人,此地只有法师玄静,没有施主口中的李婕妤。”李婕妤双手合什。“阿弥陀佛。是朕口误了。想当年……唉……”太后话到嘴边又回去。“玄静法师近来可去过瑶光寺?”“前几日刚到瑶光寺讲经诵法。”“法师可曾见一个僧尼冯妙莲?”“贫尼心中只有佛法。太后所说的冯妙莲贫尼不认识。”李婕妤双手合什。“婕妤一一一”“阿弥陀佛”李婕妤垂头再一次诵念法号。“唉……”太后又一次叹息,“朕心里苦啊,如同在悬崖边,进也不是,也无退路,偌大的皇宫冷冷清清,没有一个说话的人。玄静法师,如今朝廷内乱四起,朝中却无可用之人,眼看大厦将倾。又有朝臣苦苦相逼……”太后不觉落下泪来。“朕实在是心中憋闷……”“阿弥陀佛,朝廷之事,贪尼不懂。”婕妤垂下眼帘,不再注视太后,双手合什徐徐道:“佛称成就四谛,便为成实。天竺大师诃梨跋摩毕生著《成实论》一部,欲为世人解除苦恼。陛下若有时间,贫尼愿与陛下一同解读《经疏》,断绝世相诸般烦恼,成就入灭涅槃智慧,共证菩提。”此时的太后心乱如麻,想起案头堆积如山的军令文件,太后心神难安。走出禅房,天空已飘起小雪,纷纷扬扬。她扭头看婕妤安静的面庞,不觉有几分羡慕,咬了咬牙走在雪中。她想起了元诩刚被册立为太子,手捧圣旨的宦官带着武士来宣布她的死亡,这样的场景在北魏朝廷里上演了无数次。她虔诚拜佛,诵念法号,终于等来的不是被赐死,而是晋封为贵嫔;她想起先帝刚去世,她被尊为太妃,经过无数次的腥风血雨,无数个夜深人静时分她跪在佛前的虔诚祈祷,终于将虎视眈眈的高皇后送入佛寺,而自己登上了权力的顶峰……无数次诵念法号,她度过了一个个凶险的关口……她回头又一次仰望这前所未有,光辉无比的永宁佛塔。她相信她是被佛陀所眷顾的女人。此时寒风雪夜,佛塔宝铎和鸣,铿锵之声闻及十余里。“回宫!”太后裹紧了帏帔。她相信清和王和元诩此次必能化险为夷。而只要清河王能回到朝堂之上,她就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