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东，你知道吗？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在等我，下雨了别人都在等人接，而唯有我，是在等雨停。”燕十六一脸惆怅的说道，“我曾经说过，不会再将你牵扯到麻烦中来，看来我这次又要食言了。”

罗东抓了抓头，无奈的摇摇头。

事到如今，他所谓的仲父，千里迢迢而来，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你那仲父，便是书院的大人物？”罗东随口问道，开始盘算成功的概率。

“没错，四大书院之一，泰岳书院的山长，乃是儒教中的顶尖人物。从小到大，他带大了我，没有他，便没有我的今天。”燕十六好似在回忆逐渐远去的记忆。

“我们要逃吗？”罗东咧嘴笑道，“你的仲父狂飙突进赶来，看来是要上演一出父慈子孝啊。我可不想被他砍死。”

燕十六歪着脑袋，愣了半晌：“你这样的人，不做朝廷的大员，实在可惜，抽丝剥茧，看问题太透彻。”

“走不走？”罗东再凶悍，可没打算跟一位山长单挑，那不是勇武，而是送死。

“逃不走了，方圆百里，被下了禁制，不止一层，我们很难逃，我今日死了无所谓，好歹老子有了儿子，可是你……”燕十六颇为愧疚的扭过头，“往昔我都觉得自个气运颇好，没想到每次遭遇麻烦，都是扯上你，如果下有下辈子的话，我衔草结环报答你的恩情。”

“怪不得你要把那两个女人搞大肚子，原来是早有预料。今日有必死之局，我就可怜了，刚刚伤势复原，这次又要跟你一起死。回头要不你跟仲父求求情，把我放了。”罗东调侃的说道，这老六还真是招黑体质，每次都坑他。

真特么的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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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些皇族，不管是现成的，还是过去的，活着的危险系数，都很高啊。

“好的，我会转告他，只是秦志远答不答应，我就不得而知了。”燕十六并指如剑，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布置法阵。

果然，这家伙嘴上说的完蛋，可行动丝毫没有妥协，明显不打算坐以待毙。

“也许是你的错觉呢？”罗东下意识安慰一句，反手一拍腰间，无数的傀儡蜘蛛，开始疯狂蔓延。

与此同时，罗东背着的手，轻轻一弹，却是一个白色的骷髅小人，瞬间沿着罗东的大腿，直接爬到地面，一瞬间钻入土壤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显然，罗东也没有打算坐以待毙，他可是连龙骨战甲，都拖下水来了。

既然逃不走，哪怕恶心下那个混蛋，也是需要的。

“他们来了！”

果然，天边发出破空的爆音，一瞬而至，登时有剑光闪烁，即使是白天，也是格外醒目。

“唰！”

迎面而来一阵狂风，燕十六两人站立的位置，好似被人吹了一口气。

原本的密林，一瞬间全部化作乌有，登时露出宽阔的廊道。

树木倒伏，不少碾压的稀碎，好似遭遇十四级台风的场面还要夸张。

在罗东与燕十六的中间，则是一道清晰可见的划痕！

那是一道剑光穿透，地面还有深深的沟壑，足有半人之深。

这一剑点到即止，周围全部破灭，唯有两人毫发无伤。

不晓得是炫技，还是慈悲为怀，看来这位仲父，很喜欢威慑一番。

罗东撇撇嘴，他素来厌恶背叛，当年码头挣命，那些反水之人，最为可恨。。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不希望燕十六的猜测为真。

尽管燕十六惜字如金，然而罗东感到他对仲父的尊重，还有此刻深深的失望与担忧，还有一丝最后的侥幸。

很明显，他更加希望自个的猜测，其实是错的。

海风吹拂面颊，密林无踪，放眼望去，海滩、大海、蓝天，还有悬浮天空之上，十几名儒生。

好一个埋骨之地。

领头的苍老男子，穿着紫袍，头戴玉冠，腰系着紫玉带，身后一名书童，抱着一盒剑匣，静静站在其后。

“我以为你会逃。”秦志远居高临下，语调平静，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好似都舒展开，脸上的郁气，好似都消失不见。

“我想问，为什么？”燕十六脚踩飞剑，渐渐飞起，一字一顿的问道，“我无数次说过放弃，是你让我铭刻血脉的责任，可是最后，你在做什么？”

“唉~~~人都是会变的。曾经我以为自己是个例外，最后发现，我也是那个人而已。”沉默良久，秦志远意味深长的说道，“为了大隋大业，我秦家满门忠烈，犹如黑夜中的爬虫，始终无法见得光，一直以来，我都是有信心的。可是，当我逐渐苍老，复国遥遥无期，而你烂泥扶不上墙，更是让老夫感到寒心！”

“呵呵呵！”燕十六听到这话，却是无言了。

“为了你，老夫付出一切，没有子嗣，没有妻女。本以为这一切，这就是老夫的归宿。可是从上半年开始，老夫跪拜列祖列宗的时候，赫然发现，若是我没有子嗣的话，我这传承千百年的贵胄，岂不是断了香火？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秦志远长叹一口气，“去年秋冬，周夫子送我六名小娘，我原本是推辞的，不想有一日酒醉误事，其中有两名女子，怀了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啊，老夫第一次知晓，原来知晓血脉的延续，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所以……”

燕十六面露嘲讽之色：“不愧是山长，当狗贼都说的如此有清新脱俗。”

“我知道你不会懂我，也没打算让你懂得，燕十六啊，你不是一直想做普通人吗？以前我们都沉迷于虚幻，现在老夫醒悟了。复国是永远不可能的，老夫苦了一辈子，也该享受享受了，况且，我现在有了两个儿子，老夫总不能让他们跟我一样，当一辈子下水道的老鼠吧？”秦志远冷冷说道，“我做了一辈子的两面人，这中间的苦难，唯有自个知晓，可是现在老夫有了血裔，便不想让他们也跟我一样，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看来，大周给你开出的条件，很是优渥。”燕十六神色平静的道，“原来过去最喜欢说大道理的仲父，现如今终于还是屈服了啊。”

这句话明显刺伤秦志远的自尊心，他也是一个骄傲的人，更是看着燕十六长大的人。

“老夫走到今天，还不是你个废物的缘故！你贪生怕死，日日忧虑一个隐太子的身份，否则老夫何至于此？！”秦志远厉声训斥道，“算了，说这些又有何用？老夫老了，那曾经的雄心壮志，自然不愿去想了，现在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能够颐养天年，做好山长，被人尊重！去特么的大隋江山，那江山是你燕十六的，可不是老夫的！”

燕十六深吸一口气，秦志远说的没错，人都会变的。

可是这个老头，变得实在太快了，快得跟开玩笑一样。

当长久的期待与等待，最终化作虚妄，很多人会变得疯狂，燕十六想过各种可能，他怎么都没想过，那个唯一不可能反水的人，却是最先抛弃了所有。

“我想问你，长洛所有暗线，那些死去的人……”

“不错，都是老夫透露出去的。”秦志远干脆果断的承认了，不知道是硬气，还是无耻。

“那我的舅父，还有堂弟……”

“当然也是我，都为投名状，他们都是！老夫想要赢得身前身后名，自然要借他们的头颅一用！至于你！燕十六啊，老夫一样要借你的人头，来换老夫一族千年辉煌与安稳！”秦志远不愧是儒门山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的一套，还真是循序渐进，很是有“道理”的样子。

翻脸也是一瞬之间，一旦下定决心，过去的同袍，杀起来比谁都狠。

“看来儒门的四书五经，都困不住你的心，你的道乱了，秦志远，往昔你教导我的一切，此刻听起来都是满满的讽刺。”燕十六感觉内心的悲伤，瞬间被更大的愤怒占据。

长洛的那人，足有三五百人，他们都是一个个坚守的种子。

眨眼都被秦志远给卖了。

那血流满地，染红秦志远的安逸，只会他两个儿子的未来铺路。

太荒谬，太滑稽，太狗血。

然而，这真的发生了，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我曾经告诉过你，做一个普通人，不好吗？”燕十六笑的悲凉而无奈，“可是你怎么告诉我的？你说我能今天，有无数的人在帝朝各地，默默隐忍，他们从事着下九流的生活，曾经他们都是一个个贵族，为了大隋的复国，只因为我的存在！他们愿意等待，愿意忍耐，愿意放弃一切！可转头来，你却最先抛弃了他们，反手拿起屠刀，把他们一个个杀得干干净净。

你曾经说，如果我要做一个普通人，那便对不起父亲的遗愿，对不起为大隋付出性命的英雄，他们九泉之下的英魂，得不到安息。

可是现在呢？

秦志远，你为了两个儿子，便要毁掉这一切，你告诉我，你对得起大隋的列祖列宗吗？九泉之下，你打算如何跟我的父亲交代？”

这一句句话，可谓杀人诛心，即使秦志远心性坚毅，这一刻也是心神巨震，良久才道：“各为其主罢了。燕十六，再说这些，已无用，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我的列祖列宗，服侍你们大隋皇族千百年，恩德荫泽也该到头了！复国大业，从无成功之先例！咱们都别想了，你要去做普通人，从今日起，老夫不拦你，只要你能从我手中逃脱，天下之大，你可以去九都，做一个普通人！还天下人太平安宁，岂不是如了你的心愿？”

“所谓衣冠禽兽，莫过如是。秦志远，你害死这么多人，我燕十六对天起誓，必斩你的头颅，为他们的英魂祭奠。”燕十六咬牙切齿，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只想着报仇。

“你斩我？！在过三十年吧你。今日，你还是想想，该怎么死。”秦志远神色冰冷的道，“你的人头，今日老夫要定了！不要怪我，燕十六，要怪就怪你是个废物。这海岛是个好地方，你埋骨与此，让大隋与你，一同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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