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很快就整治了四菜一汤,嬷嬷便吩咐人用食盒盛好,让丫鬟好生提着,随着她返回了后院。
邬阑闻着香气,瞬间就觉得饿了,等着她们将饭菜摆好,又盛好了饭,已顾不得许多,端起碗来就开吃。
嬷嬷看她这样大口开吃,果然是饿坏了,就心疼起来:“瞧把我家姑娘饿的!那国子监的饭食得有多难吃?”
邬阑吃了好几口饭菜,才觉得缓过劲来,说道:“不是一般的难吃,我觉得那膳夫根本就不懂烹饪。”
“那可如何是好?姑娘上学又不是一天两天。”嬷嬷听了不禁忧虑起来。
邬阑摇摇头:“还没想到办法……关键是还不能提。”
嬷嬷皱着眉头想了老半天,道:“姑娘,不如这样,就打着交流指导厨艺的旗号,光明正大的把咱们抚莱阁的厨子借到国子监去……你觉得怎样?”
邬阑一听就笑了,嘴里的饭都差点喷出来,心想嬷嬷这是跟自己‘学坏了’,还交流指导?难不成还在国子监食堂外面拉一横幅,上书‘欢迎某某大厨莅临我校交流指导厨艺’?
“这个主意不错,不过不能以抚莱阁的名义,也不能借咱家的厨子,得是宫里的厨子才行。”
“那……陛下能答应吗?尚膳监的御厨不都是伺候陛下一人的。”
“尚膳监的厨子不行,光禄寺的厨子可以啊。”
“诶,对啊,光禄寺厨子不少呢,而且说不定国子监的膳夫都是光禄寺派役的厨子。”
邬阑一想,这倒很有可能:“明天去打听打听呢。”
如此四菜一汤,两碗饭已下肚,简直比国子监的饭食好上千万倍,邬阑觉得自己又回血了。放了碗,就有丫鬟来撤下碗碟,收拾了桌面,然后嬷嬷泡了一壶清茶,邬阑美美的汲着茶水,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嬷嬷的日常唠叨。
因为心里记挂着一件要紧事,所以喝了茶之后就跟嬷嬷道了晚安,回房去处理。
回到房间坐下,拿出纸笔,然后对照今日白天里做的‘课堂笔记’,逐一写下她一月当中需外出办差的日期:
初四,随侍早朝;初七,整理各处账目;初九、十,随侍早朝、乾清宫当差;十二、十三,整理各处账目;十六、十七,光禄寺办差;十九、二十,随侍早朝、乾清宫当差;二十二、二十三,整理各处账目;二十六日,乾清宫当差;二十九日,光禄寺办差。
其余日期不定,则视差事之轻重缓急或临时外出,亦或宫里临时吩咐而定……
邬阑写完,再逐一检视一番看是否有漏掉日期,然后放下笔,这时才舒了一口气,脸上表情也放松了一些。这份要交出去的‘报备’其实就是她平日里的工作安排,严格说来也没啥可指摘的,但不严格说,日期也是比较随意的,并没有刻意去规定哪天必做哪些事。
像乾清宫的差事,随侍早朝都是陛下的近侍牌子轮着来做,并非她一人独揽,近身伺候洗漱更衣也有专门的女官来做,这份差事邬阑都不一定插得上手。
之所以要列出日期,就是为了逃学,尤其逃避背书。她自诩没有超强的大脑能够一字不漏的背下佶屈聱牙的古文,也没法和古人比记忆力。当初要是能料到穿了之后还要重新上学,自己就一定先去学利玛窦记忆法了。
又想到还要熬三年时间……哎,她只有叹气,能说什么好,生活总是充满意外,就这么毫无章法,随意打乱自己前行的脚步。
第二日,
邬阑早早就去了国子监,为了赶早晨的例行仪式,开始两天还是要好好表现一番。
她跟随在广业堂众多同学的身后,好随时观察他们的动作,免得自己动作不规范而显得突兀。本来广业堂就是六堂中最后一堂,她又是排在最后,以为不显得瞩目,而往往最前和最后才是最容易受到瞩目。
祭酒吕瓒正坐彝伦堂上,目光瞟到了最后面那个‘碍眼’的学生,但也只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只是又想到自己夫人从昨晚起就一直在耳提面命,千叮咛万嘱咐说要好好照顾这位,一想到这个他心里就窝火,这丫头有啥好照顾的?怎么就不照顾照顾老子!
仪式结束后,学生都挨次退了下去,又回到各自堂准备今日的复讲。但是邬阑却被叫到了敬一亭,也就是祭酒办公室。
邬阑进了祭酒厢房,先四下里看了看,又见还是昨日三人,遂敛衽上前作揖礼,道:“二位先生好,博士老师好。”
邬阑觉得自己作为学生,礼数还是相当不错,不过她这番举动落到两位堂上官眼里,又是一种怪遭遭的感觉。说她懂规矩吧,但是眼神却在乱瞟,而且行礼又行的乱七八糟,就像从小没受过妇德教导一般。
反正吕瓒是越看越不顺眼,就不明白这丫头怎么又入了夫人的法眼?
司业暗叹了一声,自从国子监来了这位特殊学生,他都不知自己叹了多少回气?也不知是福是祸?
“邬阑,昨日让你报备的,你可写好了?”
“写好了,”邬阑答道,又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张递上去。
司业接过纸张翻开来,还没细看,首先那一笔字就让他狠狠皱了眉头,这也叫字?接下来再细看内容……不多,三两下就看完,然后太阳穴就开始不停的突突着。
司业深感头疼,为了避免当场爆血管,他把纸张递给了祭酒,自己则在一边努力平息自己。
吕瓒接过那张纸瞟了几眼,就递给了曾懋林,而后看着邬阑,那眼神足以让人生畏,同时又冷笑一声,道:“挺巧啊,你外出办差的日子,倒是和背书日一样,怎么?不想背书?直说嘛,没人会强迫你背。”
你不想读书就趁早走,也没人愿意留你,也别在这里搞什么小聪明,自以为聪明的伎俩其实是蠢得要死。
邬阑根本就无惧他的眼神威胁,但也不会明说自己就是故意这般。
她笑眯眯道:“确实就这么巧,没法。”
你有本事去问陛下啊。
一个凛然,一个笑眯眯,空气中仿佛充满金戈铁马般的厮杀,曾懋林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想了想,于是开口道:“既如此,作为广业堂的授业先生,我倒有个建议……”
话音才落,刚才还紧张的气氛瞬间就平缓下来,吕瓒没有表态,不过没出声反对。
邬阑拱手施礼,笑着道:“先生请讲。”
“有差事自然要去办,至于耽误的课业,我作为先生当有责任督促学生在堂完成……”
那意思就是要给这位‘当红学生’开小灶。
邬阑眨巴眨巴眼睛,心想你这老师还真是……尽职尽责,但我就是打算逃学。
司业这时出声继续道:“我看这样行,那博实平日里要多辛苦了。”
“嗯……”吕瓒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事实也不由他选择,所以他哼了一声,算是同意。
从祭酒厢房退了出来,
邬阑跟在曾懋林身后,往彝伦堂迤西的博士厅行去。博士厅有三间,均为五经博士办公之地,曾懋林在居中一间。
进了办公室就自在一些,曾懋林也让邬阑坐下说话,
他道:“既要选官,必定要通过太学的考试取得积分,这是谁也迈不过的槛。”
邬阑闻言,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问道:“除了考试就没别的方法?”
“有,考试是为了得到积分,若是积分不够,可以历事来凑。”
邬阑一听眼睛一亮,她就是想知道这个,于是连忙又问:“那如何历事?”
曾懋林神情显得有些复杂,好半天才回答:“历事也需升到率性堂以后……”
邬阑才不管那些,又问:“老师就说如何历事就好了。”
曾懋林心想告诉她也罢,又道:“历事分正历和杂历,‘凡监生历事,吏部四十一名,户部五十三名,礼部十三名,大理寺二十八名,通政司五名,行人司四名,武军都督府五十名,此谓之正历’,三月上选,满日增减不定。”
“杂历是为诸司写本,户部十名,礼部十八名,兵部二十名,刑部十四名,工部八名,都察院十四,大理寺、通政司俱四名,随御史出巡四十二名,谓之杂历。一年满日上选。”
“除此还有长差、短差,诸色办事,清黄一百,写诰四十,续黄五十,清军四十,天财库十名,承运库十五,司礼监十六,尚宝司六,六科四十,均为一年上选……”
邬阑一听,原来历事还这么老多?跟大四实习都差不多了……不,它就是实习。
“非得是大三……哦不对,升到最高堂以后才能历事?不能一开始就边学边历事?”
对于她的问题,曾懋林觉得有些意思,但规矩几百年就是如此没有变过,所以他只笑而不语,并不回答。
邬阑见他如此,也知道目前肯定无望,不过她并没有知难而退,总得试试才知道啊。
于是打定主意,就先不问了,但把这事已放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