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向卿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嗤笑出声。魏安然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这便是后宫和内宅的不同。内宅之中,夫家再有权势,也不可能掌生杀大权,肆意杀人,即使恨,也不能做得如此残忍。后宫的女人们,一荣一辱,皆在朝夕,又有谁敢妄言?更何谈夫妻之情。“皇后娘娘是怎么去世的?”“因父亲和祖父死去而悲痛不已,日渐虚弱而死;被有心之人设计谋杀而死;郁郁不得终……这些理由,落到最后,只有一个死字,有什么区别吗?”“舅舅是说……”“她一个人在深宫里,皇帝捧她恐怕也是制衡魏家的棋子,并没有半分柔情,更何谈子女了。孤零零的,谁知道她哪天死了,是因为什么?”魏安然呆愣住了,之前她还轻易的觉得后宫与宅门是一样的。如此一看,竟然是万般不同。舅舅把话说得轻飘飘地,落地无声,但却在她心里下了惊雷。后宫惨死的例子很多,死因都查不出来,只能说明,害她的人太多了……魏家对别人来说,可能只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惩治罪臣的大戏,或许会换来一声叹息,又或许是一丝同情,甚至,是拍手称快……但对她来说,是血亲被折磨,被针对,被处死……心中的郁结和悲愤无处宣泄,只能咬牙忍下。为什么?因为他是皇帝。魏安然这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疯。魏家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的惨死,郁结于胸,同床共枕的夫君不安慰也就罢了,竟然也是为利谋划算计,甚至不惜触犯例律。这种场景下,没有被逼死,也只能算命大。她活了两世,中间还做了六年的孤魂野鬼,每次午夜梦回,她都要问自己,自己经历的噩梦,惨死,都是命中注定吗?这一生,心怀感恩,善良待人,求过神拜过佛,为何就是没有好的下场呢?如今才知道答案。原来,这一切,根本不是天意难违,而是一场蓄谋已久,怀恨在心的报复和秋后算账。那位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的男人,那位端坐在大殿之上的九五之尊,比神佛还会摆弄命运,把对先帝的不满迁怒到魏家,手段残忍,罪名荒诞……她这才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样的努力,她和母亲也不会有好下场,这命运的结果,早就由那位皇帝写好了。那位皇帝,已经写好了全部魏家人的命运。魏安然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唇色惨白,颤抖不已。魏向卿静静地看着她,只是眼眶微湿,就这么注视了半晌,才开口问:“现在你可知道,为什么父亲当年,执意要将姐姐嫁到这么远的江南?”魏安然心中模模糊糊有一个答案,迟疑了片刻,又点了点头。“留在京里,等待她的,只会是一场噩梦,甚至有可能波及她夫家。所以说,远嫁才是上上策,而且,越是小门小户,皇帝越不在意,越能活命。只不过父亲所托非人,竟是把你们母女,从一个恶魔手底下救出,又送到另一个恶鬼手里。”魏向卿见魏安然早就泪流满面,却无心去擦,只觉得碍眼,从怀里掏出帕子,递了过去。魏安然接过沾染了檀香的帕子,但只是握着,没有动作。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思绪不知道飘向了哪里。魏向卿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思索,便不催她,慢慢踱到窗边,去看尚在黑夜的景色。过了很久,魏安然清冷的声音响起,开口说:“曾外祖父和外祖父死得很冤,但舅舅你说大舅舅的罪名,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魏向卿听了这话,心情畅快地笑了一通,看向魏安然的眼神也带了一分赞赏。他与这丫头说了那么多亲人惨死的事情,一时间悲愤的信息迅速涌向她,却没被信息淹没,反而透过波涛汹涌,看到了水底的那枚钥匙。真真是聪颖非常。难道说,这便是天意吗?魏向卿踉跄着快步走到桌前,从满桌的账本书卷里找出一把生了锈的钥匙。他又慢慢拖动一把椅子,颤巍巍地站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扇书架上的暗格,灰尘飞扬,有一个乌木小盒放在里面。他把盒子取出来,用那把生了锈的铜钥匙打开了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柄卷轴。“安然,你过来看。”魏安然趔趄地从地上爬起来,凑到他面前。卷轴中,一位器宇轩昂的男子立在那里,一双美目无波无澜,但尽显俊秀,她仿佛与画中男子对视一番,心底涌上来一股奇妙的亲切感。这般清秀俊雅的男子,看起来不像是能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的人。“这位,就是我的哥哥,你的大舅舅。他对我来说,就是这世间最好最好的人。”魏向卿说时,面露赞赏和依赖,他轻抚过画中人的脸庞,“他确实贪赃枉法,这罪名倒是不冤。”魏向卿闭上了眼睛,说:“虽然不至于通敌叛国,但确实被查到他府中有大量私藏的玉石,分量巨大,可以算是无价之宝,他死得不冤。”魏安然听了这话,瞪大了双眼,脸色惨白,张了张嘴,却发现连问一句“为什么”的力气都没有。“我猜,你一定想问为什么?”魏安然用力的点点头。魏向卿眼神凌然地望着纸上的人,却有冷汗顺额而下,“其实,他藏得那堆石头,远远不止那些。”说完这话,他的手向身后摸索几下,身后的书架赫然向两侧后退,一间密室就这么显露出来。魏向卿拿起书案上的一盏油灯,眼神略有深意地看了眼满脸震惊的魏安然,冷声说:“跟我过来。”魏安然跟在舅舅身后,往上走了十几个台阶,就见一条漆黑的甬道。魏安然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脑中思绪不断,这般前因后果一连,这甬道尽头,藏着得,怕是她从来未敢想象过的惊天秘密。“就是这里,安然,你过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