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紧赶慢赶地跑了快一个时辰才到廷临江边。魏安然只觉得车外多了些人声,撩开帘子才发现,江边竟然熙熙攘攘无处落脚。他们的马车离人群还有些距离,但想也知道,在这里根本看不了什么龙舟赛,不然早就被人群占据了。魏安然心道:怕不是全京城的人都出来看这劳什子龙舟大赛了,这种无处落脚的热闹,有什么好凑的?她困惑地转过头,目露退缩地看着楚四爷,心里期盼着楚四爷能说一句人太多,转身回府,她便可以把责任都推到四叔身上,母亲那边也好交代。楚四爷看出她心中的抗拒之意,笑着指向窗外,“这条街的江边,都是老百姓的,再往前,那处栈桥你可看到了,那边是京中小官坐的。”“咱们要去的,是那边,”楚四爷往上面一指,“那是皇家猎场的一部分,是京中贵人们的地盘。”魏安然探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那是江对面山上的一处颇为平坦的缓坡,如今两边已树起围帐,隐约可见有士兵把守。马车缓行在路上,魏安然便看见其间连绵的帐篷,还有隐隐奏乐声。心道:贵族们看个龙舟赛也是铺张,还分出了三六九等。魏安然放下车窗,在车上坐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到了那围场侧门。她跟在四叔后面进了观赛的区域,眼前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奢侈。偌大的围场内,帐篷依等级而排布。开府的王爷们在最前面,被门客女眷簇拥在内,负责服侍的丫鬟小厮就有十几人,端茶倒水的,扇风揉肩的,更有歌舞助兴,好不快哉。各府之间又有围帐,互不干扰,只有丫鬟小厮往来,互通音讯。楚四爷没带着她往人多的地方走,只是顺着小路,带她往山林隐蔽之间走去。只走了没几步,树后就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楚四爷的老师,樊应栢。魏安然觉得自己记忆仿佛出了问题,之前那个躺在漏风茅草屋里,瘦的干瘪的老头,和她面前这个精神矍铄,气度不凡的白发老人,是一个人吗?“三小姐。”樊应栢笑着同她打招呼。魏安然掩住震惊,福了福身,“樊先生,您这身子骨比我想象的硬朗多了,四叔让我再给您看看也是多虑。”若是死期临近,这身子会一日弱似一日,看樊先生这样子,还是能活一段时间的。“他就是爱给人找麻烦,我这每日喝酒吃肉,健步如飞,哪里用得着看什么诊。当年是三小姐救了老朽一命,还请小姐想想有什么是老朽能做到的,不要顾忌我与那小子的关系。这救命之恩,我得还了才能安心去阎王爷那报道。”魏安然突然理解了四叔身上那股子倔强是跟谁学的。“你这乱七八糟地说什么呢,她今儿让你还了恩情你还真就立刻报道去啊。你死前面我怎么成亲,净说些晦气话。知道你身子骨不好还约在树林里,赶紧找个暖和地方坐下看龙舟去。”樊应栢啐了楚怀行一口,摆摆手,转过身就往外走,“我看那劳什子玩意作甚,吵的人心烦。今儿我就是来见三小姐一面,给人家道个谢,如今道完了谢,老夫就要去找个安静的小酒馆喝上它几盅,啧,美滋滋。”“一天到晚就知道喝,也不怕喝死在酒桌上。”楚怀行跟在他身后骂骂咧咧,甚至想把他扣住,今天跟他喝一天的茶水才好。魏安然朗声说:“樊先生,喝酒能活气血,但二两就足够,多了便是要人命了。”“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还嫌他喝得少吗?”魏安然笑嘻嘻地看着楚怀行气急败坏的那副模样,劝道:“四叔,他都不在意这些了,你这么紧张可不好。”楚怀行愣了神,半晌,有些无奈地说:“魏安然,你还是小时候可爱一些。”魏安然心想,三年过去了,哪还能没有点长进呢?“四叔,几年过去了,你倒是一点都没变。”“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魏安然撇着嘴,眼含笑意,“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不讨喜。”楚怀行看了看自己,“是吗?我倒是觉得如今还算是人模狗样,也不会有人避我如蛇蝎了。”魏安然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哼,你个傻丫头,那是四叔在你面前直率坦诚,不拘小节。若是换了别人,四叔我还是很懂人情世故的,你就偷着乐吧。”魏安然面露不屑,仿佛踩了楚怀行的尾巴,被他不依不饶的拉住解释。叔侄俩就在路旁这么闹了起来。“楚探花。”楚怀行自我辩解的声音戛然而止。叔侄二人抬头往来人方向看去。这一看,魏安然赫然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打招呼的竟然是叶秉竹。叶秉竹摇着扇子,看着魏安然这副失了魂的样子,心中得意的紧。上次见她还端着一副大人模样,滴水不漏,三年后竟然见到她这么失态的模样,真是赚翻了。没等他开心多久,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心中又攀上震惊。这丫头,短短三年怎么出落成这样了,若是元呈在场,恐怕也很难相信。“咳……让世子见笑了。”楚怀行一边客套,一边不动神色的把魏安然挡在身后,只是这表情却跟吃了苍蝇似的,“安然啊,这位是景昭公府的叶世子。叶世子,这位是我的三侄女。”魏安然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叶秉竹却移步往她面前走来,“原来是三小姐,失敬失敬。”失敬个屁啊!魏安然不情不愿地行礼,只是嘴巴跟被粘住似的,“叶世子”这三个字怎么着也说不出口。无论如何,她也不觉得景昭公府的世子爷需要讨好新任探花,毕竟离开这个三甲名号,四叔也不过是个即将上任的翰林院小官罢了。楚家四爷和叶世子,这地位天差地别,别说是亲自来打招呼,就是见面,她都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