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文化广场那边逛了一圈。”亚斯塔实话实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这个妹妹总是会在细节的地方很敏锐，经常能凭直觉识破亚斯塔的谎言。大概是家人之间太过熟悉了。优娜“嗯”了一声，然后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自己手中的书上。亚斯塔从侧面看去，认出了书上面的文字。文化鉴赏。这本书他有印象，因为当时在阿西雷真理学校的时候，有同学选修了这门课程，这是课程参考书。永夜平原独特的环境滋生出了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文化，尤其是人们的认知尚且愚昧，技术还很原始的时期。像是神灵崇拜之类的文化现象也就由此而产生了。宗教……这个词牵引出了亚斯塔的一连串记忆。“这个世界是有宗教存在的……人们对永夜的敬畏导致了对永夜拟人化的崇拜，这应该就是全视之神教会的由来……”不过宗教在精神层面的影响力并没有那么大，至少在“理性之城”阿西雷中，信徒的数量只占据很少的一部分。亚斯塔一家人也不是全视教会的信徒。亚斯塔思考间，优娜又从书后面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以自己对优娜的理解，亚斯塔明白她的含义：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这是你的教材？”“是我的，有什么问题吗？”亚斯塔摇头笑道：“在我印象里，优娜不是一个刚刚起床就会拿着教材钻研的人……你是不是在书里面夹了报纸？”“……”优娜沉默了两秒钟，把书放到沙发上面，拿起了其中夹的报纸《阿西雷趣闻》，继续翻阅。果然啊……亚斯塔对她再熟悉不过。两兄妹坐在沙发上随意聊了会天，大多是亚斯塔找一些有吸引力的话题，让优娜不得不从报纸中抬起头来。这之后，“外卖”的食品也已经送到，一家人开始吃饭。亚斯塔原本以为会是西式的面包配上浓汤的感觉，没想到是焗饭配上法式蘑菇汤。虽然这里没有法国……原因是无暗之地的湿热条件好，适合水稻生产。虽然也有面包之类的食物，不过价格上反而比起米饭要更高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受亚斯塔原本的饮食习惯的影响，他吃得很习惯。餐后，亚斯塔以想看看书为由回到自己的房间。借助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他摸索着打开了书桌前的煤气灯开关。亚斯塔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推理小说，放到书桌的一边，免得谎言被人识破。随后，他打开墨水瓶的盖子，用羽毛笔沾了一些墨水，然后从一叠泛黄的纸那边拿来一张。这是亚斯塔的一个小小习惯，喜欢用纸笔等外部载体辅助自己思考。他打算把之前出门的一趟所看见的事物写下来，进行一个总结，然后再用交叉联想的方式来唤醒更多记忆。使用金格雷西文的话就能被别人阅读，但使用汉字的话就必须要进行翻译，而且看着汉字联想并不符合“关键词检索”的记忆唤醒机制。只是写下所见所闻而不写出自身的秘密的风险比较低……他打算还是用金格雷西文书写，书写完毕之后再烧掉。首先写下“伊芙埃斯特杂货铺”。伊芙埃斯特公司是由尔勒斯伯爵创立的，因为贵族的特权以及商业上的各种技术和巧合导致了如今的伊芙埃斯特公司。尔勒斯伯爵应该住在南面的菲斯曼区，那里也被称为是贵族区或者富人区……不过真正厉害的贵族都住在光热条件好的无暗之地，住在接近科恩斯王国首都的地方。然后写下“魔术师”，“占卜师”，“全视之神教会”，“真理教会”……亚斯塔盯着纸面上的文字进行交叉联想，再把想到的单词写在纸面上。纸面上的单词越来越多，被唤醒的记忆也越来越丰富，对这个世界也越来越了解。几十分钟后，他停下了自己的联想，大部分对日常生活而言有用的记忆都已经被唤醒了。这样以后，他开始以地球人的视角对这个世界进行评价。“总体而言，时代背景类似于西方第一次工业革命到第二次工业革命之间的时期。不过由于科学技术迟迟未得到突破，技术限制了生产力的发展，也限制了人口的增长。”时代似乎停下了脚步，在两百年的时间里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亚斯塔知道得不算多，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这两百年的历史记载比较少。“至于科学技术无法突破的原因……应该是真理教会的问题。”“真理教会就像是毕达哥斯拉学派那样，把追求真理研究科学的过程宗教化……阿西雷真理学校就是由教会开办的，不过学校内部几乎没有数理化的教育，没有微积分，没有牛顿力学，也没有元素周期表……”但是时代既然发展至今，这些东西自然是存在的。没有元素周期表，那么化纤和塑料就不可能实现。没有牛顿力学这种基础的物理定律，那么蒸汽动力就无法实现。“真理教会严格保密自己的发现，并且用这种技术上的优势对原始社会进行了生产力的碾压，从而控制了社会的方方面面……”想要成为真理教会的信徒也很困难，亚斯塔只知道一个方法。在阿西雷真理学校中取得终身制教授的职位。那也意味着在某个领域成为最顶尖的专家。“科学研究的突破建立在大量的人的努力之上，真理教会即使有研究者也太过稀少，这样的话两百年间没有科学突破也能解释得通了……”他开窗通风，并且用煤气灯的火焰引燃纸张，仍由它烧毁。这之后，亚斯塔拿了一张新的纸。看着纸面上的空白，他陷入思考。“我莫名其妙穿越而来，恐怕不太可能回得去了。”“作为穿越者的优势很明显，我的视野比其他人更加宽阔，同时知道现代科学的各种发明和突破。”“用这种方法来获取名气或是金钱收益，从而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也算是人的普遍追求了。”“不过在此之前有两点需要考虑……一方面是真理教会。如果我把电磁的科学传递给其他人，可能会惹恼真理教会，像是伽利略的日心说那样。甚至还有可能真理教会已经发现了电磁的科学，只是因为保密原理不公布罢了。另一方面是超自然因素……”站在唯物辩证的科学观视角看待问题，永夜这一现象不只是表面的诡异那么简单，其背后应该有导致这一现象的规律，也就是更深层次的原理。他略微思考片刻，提笔在纸面上刷刷用中文写下“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几个字。这涉及到了他穿越的最大秘密，用金格雷西文显然不合适。无论如何，在这个特殊的时代，他作为穿越者的唯一武器恐怕就是知识了。本应如此……他很快把目光集中在这行中文上，准备进一步地思考。然后，他发现稍微有点不太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原本无比熟悉的中文，渐渐变得无比陌生，乃至是无法理解。完型崩溃？亚斯塔怀疑是这种突然不认识某个字的现象——但无法解释为什么所有的汉字都突然不认识了。令人浑身泛寒的是，整个房间突然暗了下来。不是有什么东西遮挡住了煤气壁灯的光，而是有什么东西将光线以近乎暴力的方式吸引了过去。淡淡绯红的色泽在这张纸的周围出现，然后如粉刷墙壁那般飞速地填充满视野中的每一处空隙。原本的那几个汉字，坍塌崩坏，将周围的事物牵引进去，形成了漆黑的空洞。这是……什么……亚斯塔只感觉浑身泛寒，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寒意很快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思维。过了整整几秒钟，他才挣脱了这种思维的禁锢，明白了何为现实。快逃！亚斯塔下意识地后退起身，惊恐地想要逃离现场。嘭！膝盖的部位狠狠地撞上了桌子的抽屉，疼痛感袭来。亚斯塔根本没有在意这种事的闲暇，他还没彻底站直就往后连退好几步，迫使身后的椅子因为在地板上挪动而发出噪声。嘭！或许是太急了，又或许是因为恐惧，又或许是超自然的影响……他失去了正常的肢体协调能力。亚斯塔失去平衡往后倒去，椅面边缘先是在他的后背上重重划过，然后狠狠地撞上了他的脑门。后脑勺传来近乎要让人神志不清的钝痛，后背处过了几秒则是火辣辣的感觉。但是亚斯塔未对此做出任何反应。光线被牵引到那个“漆黑的洞”里，仿佛就连亚斯塔的视线也是如此。他如同着魔一般紧紧地盯着那个方向，发现原本停留在纸面上的“洞”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飘了起来，悬浮在大理石桌面的上方。不能看！绝对不能看！勉强停留在他脑海里的念头犹如疯狂作响的警报。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如果继续盯着看绝对会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不能看……亚斯塔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无论怎么努力地想要转过头都做不到，仿佛身体根本不属于自己那样，甚至连眨眼都无法实现。持续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亚斯塔的双眼干涩泛红，泪腺为了保护眼球开始分泌泪水，然后沿着脸颊两侧流下。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亚斯塔如此预感。从那个“洞”里面，就像是挤牙膏那样挤出了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