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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韦出身于下层,最痛恨的便是鱼肉乡里的恶霸和贪赃枉法的官吏,在他看来,边了犯下了如此大罪,大司马肯定是要砍下他的首级,然后枭首示众,传首天下的。这帮兔崽子惯会偷奸耍滑,莫要让这厮自己了断了,成就了他自个儿的名节,却给大司马惹下大麻烦!
想到这里,典韦悄悄地将座位移动到边了身后两三步处,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边了,生怕他寻了短见。一见边了拔剑自刎,典韦暴喝一声,一个箭步窜上去,死死地按住边了的右臂。边了的小身板儿如何禁得住典韦的神力,哎呀一声便被典韦夺去了宝剑,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大司马,我知错了!我无颜苟活于世,就让我死吧!”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叫!待到打眼观瞧,却已经是尘埃落定,大事去矣!吕布目视边了,双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大声喝道:“边了,大丈夫死则死耳,即便是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你这样自刎而死,留下的便是万世骂名!”
一听这话,边了身躯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猛地身躯一震,坐直了身体。就在这时,御史中丞徐庶和廷尉、尚书令曹雍从右扶风的官署中大步流星走出来了。两个人来到吕布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吕布点点头大声说道:“无妨,你二人便当着这数万百姓的面,将核查的结果儿仔仔细细讲来,不必有丝毫顾忌,谁有问题,便严办谁好了!”
一听这话,徐庶和曹雍便走到小广场中央,大声说道:“我二人便是御史中丞徐庶和廷尉、尚书令曹雍。刚才的几个时辰,我二人督率手下官吏,核查账目,清点府库,结果如下:朝廷拨下来赈济灾民的钱粮都被官署中的小吏私分了,没有一粒儿粮食落到百姓手中。”
“边了虽然没有贪污挪用一文钱一粒儿粮食,可是在这一个多月中,因为他懒政、怠政,导致槐里县政务废弛,垃圾遍地,因为没有得到及时赈济,灾民死了七十八人。更重要的是,因为种子、耕牛、农具没有及时办理借贷,耽误了最后一茬儿耕种,损失巨大。”
徐庶说完了,曹雍便接上了茬儿。“按照大汉律例,现任右扶风边了理应立即革职,槛车押送廷尉府问罪。若是没有贪腐情事的话,定罪大致在仗两百,流五百里至仗三百,流一千五百里之间。具体该如何定罪,还要等候大司马的裁决。”话说完了,曹雍躬身退下了。
吕布点点头,立起身形大声说道:“诸君,这便是我说的懒政、怠政,不作为!有人说了,是真名士自风流,在文景之治之时,甚至在高帝时期,萧何曹参不都是这样做的吗?萧规曹随嘛,不是千古美谈吗?我如此去做,怎么能错了呢?这个道理我要和你折辩一番!”
“在高帝之时,文景之治之时,那是天下一统,百姓们需要休养生息。在那个时候儿,只要百姓们能够完了三十税一的赋税,爱干嘛干嘛儿。吏不下乡,官府垂拱而治,不兴力役,不骚扰百姓,民间诸事自有三老、有秩、啬夫、游徼负责,自然是大大的德政。”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现在则不同了。汉室衰弱,天下分崩,百姓们刚刚经历过数次大战,正是民不聊生,嗷嗷待哺之时。譬如一个婴儿,还未长成之时,此时此刻,最需要的便是父母的照料,使他茁壮成长。待到长大成人,可以自立了,那时便可以放手了。”
“平定西凉之后,朝廷发出了许多政令,诸如清理卫生、赈济流民、恢复生产、鼓励垦荒,向官府借贷获得土地、耕牛、种子、农具、以工代赈,修葺城池、坞堡、道路••••••等等等等。哪一项不是好的?哪一项不是符合民意的?可惜呀,都被你这个右扶风耽误了!若是你按照朝廷的政令一桩桩儿,一件件办来,这数万百姓还会骂你吗?”
听到这里,边了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幡然醒悟了。他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了。“槐里城的百姓们!我边了罪该万死,对不住你们呀!我死有余辜呀!”本朝的百姓,大多数还是淳朴善良的,一见边了这般模样,心知肚明他是真的知道错了,纷纷动了恻隐之心。
“唉!虽然这个边太守整日里喝得和醉猫儿一般,倒也有他的好处。”槐里春的掌柜拱手说道。“就是就是!”柳伯也插了一句嘴。“董太师秉政之时,边太守并没有趁机鱼肉百姓,与西凉军的帮凶不同。”“边太守对读书人还是不错的,这两年来,右扶风的儒生士子们进步神速,学识素养高了许多,这些都是拜边太守所赐!”一直缄口不言的赵明也开口了。
“诸君,你们看,这个边了该如何处置?”吕布抬起头大声问道。此时此刻,他的心中也犯难了,本朝的清流士子,是最难惹的一群人,若是他们看你不爽,一支秃笔能将你骂得狗血喷头,永世不得超生。最麻烦的他们是一群一群的,相互勾连,惹了一个便惹了全部。
“这个边了该杀!至少是个大辟!”太尉皇甫嵩首先发言了。皇甫义真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最看不起的便是边了这种人。“他打着名士的招牌儿,大事儿干不了,小事儿不愿干,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知道瞎逼逼!竟然饿死了七十八个百姓,此人不杀,天理不容!”
“大汉一百零五郡国,便有一百零五个太守,只要有一两成人像边了这般,便苦了数百万百姓!若是留下边了的狗头,定然会有人心存侥幸,希冀得脱大难。这边了不是也说过吗?‘顶多不过是个革职,他还能砍了我的头吗?’这句话便是明证,杀!必须要杀!”
“皇甫太尉此言差矣!”王司徒出班发言了。“自世祖光武帝开国以来,最重儒生。何也?儒生们是读书种子,可以导人向善,读过书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边了怠政、懒政、不作为,这都不假,但是,放眼大汉天下,这样的官儿多了!难道都杀了吗?又都杀得了吗?方今汉室衰颓,诸侯割据,都在争取人心,对于名士,大司马可要慎之又慎呀!”
“老夫来说几句儿!”德高望重的司空种拂出班了。“依老夫之意,若是边了生在世祖光武帝之时,该杀!便是在宣明之时,也该杀!但是现在,该杀,但是不能杀!也杀不得也!何也,影响太大呀!大司马不闻韩冀州之事乎?袁本初落得个众叛亲离,彷徨无助!
“大汉的天下,清流士子,各有师承,勾连结党,互相援引。杀了一个,便好似杀了百个、千个!再者说来,诸侯割据,都在争取人才,世家大族,千金市骨,若是杀了边了,恐怕并州、凉州、司隶的名士们必将收拾行囊,远离朝廷而去了。其三,杀一个边了事小,挽救千千万万个边了事大!如能导人向善,发人肺腑,才是名垂史册的德政呀!”
“哈哈哈哈!”皇甫嵩大笑了:“我说种司空,你们这些文人说话儿都是一套儿一套儿的!那一张嘴东说东有理,西说西有理,照你的说法儿,该杀,但是不能杀,也杀不得!您老这不是给大司马出难题儿吗?哪有那么多啰嗦的?杀便杀了!管他什么劳什子!”
“皇甫太尉此言大谬也!”王司徒又出班了,他已经气得脸色通红了。“为政者当审时度势,分清主次,然后才可以着手措置。方今凉州粗定,内忧外患极多,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是也!杀了一个边了无足轻重,杀便杀了!可是为此而影响了芟夷大难,中兴汉室,影响了大司马的清名,那就是因小失大了!诸君,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一听这话,司空种拂立刻频频点头了。“此言大善!王司徒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皇甫太尉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并不晓得朝堂之上的这些弯弯绕儿。如何处置边了,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而是关系到汉室江山的大事儿!还请大司马三思而后行!莫要重蹈袁绍覆辙。”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在了吕布的脸上,似乎要从他的脸上找出答案来。唉!吕布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愤懑异常。皇甫义真说得对!该杀,但是不能杀,也杀不得!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也是不能为所欲为的!
皇甫嵩、王允、种拂这三个人,他们身后代表了三种截然不同的势力,可谓一言九鼎。可是此时此刻,三个人中竟然有两个人隐隐提出了警告,你要是杀了边了,你便是第二个袁本初,迟早会被天下清流们搞得灰头土脸,声望大损,众叛亲离!
唉,究竟该怎么办呢?吕布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