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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太常,以你之见,这个责任该由谁来负呢?”吕布微微一笑,望着马日磾。“谁拥有凉州,谁就要负这个责任!”别看马太常素日里有些迂腐,嘴头子却很是利索,言语便给,辩才无碍,一张嘴就怼了过去。不但如此,他还眯缝着双眼,斜睨着吕布,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文武百官身上的汗立刻就下来了,若是马太常敢在董太师面前如此无礼,早就被董太师一声令下,砍掉吃饭的家伙儿拖出去喂狗了。
“老马,过了呀!此论太苛!此论太苛呀!董仲颖造的孽,不能让大司马来背黑锅!”司空种拂毕竟是德高望重,这种场合下也只有他出马才能镇得住马日磾这个倔老头儿。“非也!非也!典守者不得辞其咎!”太尉赵谦在一边拉开了偏架,这当然是他有意为之了。
典守者不得辞其咎,这句话出自《论语•季氏》。原文是:“虎兕出於柙,龟玉毁於椟中,典守者不得辞其咎”,大意是说如果颛臾不服从季氏的统治,那过错不在于颛臾而在于季氏。赵谦引用这句话,表面上是为马日磾撑腰,暗地里是讽刺吕布失职。
就因为吕安的一句话,赵太尉少挣了很多很多的钱,心中自然很不痛快。马太常既然跳出来硬怼大司马,他也少不得出来敲敲边鼓,暗地里也好出一出心中的一团恶气!再者说来,吕布行伍出身,起于微末,又哪里读过《论语》?用《论语》里的话骂他他也不晓得。
“虎兕出於柙,龟玉毁於椟中,典守者不得辞其咎。赵太尉说得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凉州和长安城都是大汉的国土,该负责任的应该是天子!可是,本朝的制度,一旦出现严重的灾荒或者重大的事件,则罪在三公,不知赵太尉以为然否?”
吕布不急不躁,一番话就怼了回来。赵谦立刻就傻眼了,吕布竟然背出了原文,那就证明吕布仔仔细细地读过《论语》,而且“通”了《论语》。这里的“通”是细致研究,明其大意,知其精髓,并且能够活学活用的意思,这一点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本朝的天子是上天的儿子,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任何罪过都是和天子无关的。所以,一旦有饥荒、灾祸发生,罢免三公中的一个是惯常的处置方式。若是真的有可能饿死数十万人,罢免三公之一或者三公全部罢免,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这个理由是谁也无法反驳的,若是有人胆敢反驳,就是指着鼻子痛骂本朝的列祖列宗,在本朝的律法中,这是族诛的罪行。
“这个••••••”赵太尉顿时就理屈词穷了,他这样的人,好不容易得到了三公的高位,如何能轻易交出去?“大司马所言甚是!是老夫孟浪了!老夫向大司马赔罪!”一看形势不好,赵太尉连忙就坡下驴,无论如何,三公的位置总要保住的!至于倔老头儿马日磾,就随他去吧!无论如何,咱老赵是帮过你了,这一份儿人情你可要牢记在心的!
“大司马!此言大谬也!何也?即便同时罢免三公,十几万百姓还是要饿死的!今日,你进了长安城,就要负起这个责任!否则,你就不能进入长安城!”马太常的倔脾气上来了,伸手指着大司马吕布的脸指指点点,唾沫星子四处横飞,有几滴已经溅到了吕布脸上。
“马太常,你的话不对!若是我现在立刻下令撤兵,退出长安城,那么,这个责任是不是不需要我来负?”吕布强忍着抽马太常大嘴巴的冲动,尽量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久闻本朝清流的名士做派,如今真的领教了!他不由得佩服起先帝来,比起董太师的杀伐决断,强梁本色,先帝真的是菩萨心肠呀!
“这个••••••大司马若是如此措置,责任确实不该你来负!但是,十几万百姓的性命,你不能不管,所以,你不但不能撤,还要留下来解决这个问题!”马太常的脸色一点儿也不红,仍然一本正经地说道。十几万人的性命,如此大的事儿,大司马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马太常,你的话又错了!刚才赵太尉说,典守者不得辞其咎,文武百官中没有一个人反驳。既然不是我的事儿,我为什么要管?我为什么要留下来?并州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你们衮衮诸公都看在眼里,又有谁做了些什么?又有谁提出过一条切实可行的建议?”
“马太常,你是大儒,也做过三公,是本朝清流的代表,十几万百姓嗷嗷待哺,马上就要饿死了。你却在这里横眉立目,大肆指责都是布没有尽到职责。以前董卓掌权的时候,你敢这样做吗?你不敢!为什么我还没有进入长安城,你就敢这样做?”
“布提出撤军,不进长安城的时候,你又用十几万百姓的大帽子来压我!我来问你,作为清流的领袖,本朝的大儒,若你是我,你该怎么办?大事儿干不了,小事儿不愿干,平时袖手死读书,大不了临危一死报君王,这样的臣子要他何用?”
“大局糜烂至此,你们这些清流应该负很大的责任!若是你们想救这十几万百姓的性命,就该担起责任,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怎样做,如何做才能省钱省力地救他们!而不是在这里大发狂言,讲什么谁的责任!人都快要饿死了,你再争什么责任又有何用?先去救人,人都活下来了,再用雷霆手段,收拾那些上下其手,懒政怠政的官吏!”
吕布的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振聋发聩,直说得文武百官们都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看来大司马想用的是能臣干才,死读书、没本事、迂腐的人定然得不到重用!回到自己的府邸要好生思考一下大司马的这番话,琢磨明白了,说不定会有一场泼天富贵!
他奶奶个熊!唱高调儿谁不会?想当初董太师的高调儿唱得比你吕奉先好多了,不也是只支撑了一年多吗?跟这帮子官场老油条和清流斗,你吕奉先还差得远呢!赵太尉脸上恭恭敬敬,似乎在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得琢磨着其中的味道儿,心中却在腹诽不已。
种司空宦海浮沉多年,饱经沧桑,一颗心早就磨练地坚硬无比了。可是一听到这话,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儿就像被一支柔软的小手儿摸到一般,猛地一哆嗦,那股子舒爽实在是回味无穷。后生可畏呀!老夫老矣,如此有志青年,还是要扶他上马送上一程的!
重量级人物中,最惊诧的还是御史中丞皇甫嵩,皇甫嵩是坚定的拥汉派不假,可是,同时他也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军人。本朝军人的处境向来是极其恶劣的,无它,文臣们是不会让武将们执掌大权的!吕布的话在皇甫义真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息。
皇甫嵩一生几起几落,饱经忧患,在先帝和董太师手下受尽了委屈,早就磨练得心如铁石了。不是他不想做事儿,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下,他是无法做事儿的,换句话说,不到事关大汉生死存亡的时候,他是无法再次领兵的。吕布的一番话,就像一道闪电,在他的眼前开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不正是他向往的朝廷,向往的官场吗?
“大司马说得好!”皇甫嵩大声说道:“老夫最烦的就是吐沫横飞,争来争去,争个三天三夜都争不出个所以然来!有这功夫儿,去做实事儿多好!本朝官场的通病,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挑毛病的人有的是,做事儿的人没几个!无它,多做多错,不做没错!”
“皇甫将军说得好!今日大司马初入洛阳,就被马太常怼了一通,马太常这个人不错,就是脾气太倔,大司马不必在意!不必在意!请上马入城,还有很多事儿要大司马亲自决断呢!来来来!老夫愿为大司马前驱!”种拂不愧是官场老油条儿,几句话就化解了眼前的尴尬,既开脱了马太常,又委婉地否决了他的建议。
“大司马,你说得对!你的话令我茅塞顿开!我这就回府,一定要想出个实实在在的办法儿来!若是想不出来,就证明我马日磾大事儿干不了,小事儿不愿干,是个十足的废物!我定会向你负荆请罪!”马太常向吕布和众官儿一拱手,大袖一甩去了。
“唉!这个马翁叔,就是个死脑筋,倔脾气!大司马怎么会没有办法?他竟然连这一点儿都想不明白!莫要理他,我们入城吧!”种司空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很是舒畅,马老头儿终于被人指着鼻子痛骂了一番,他浑身的汗毛孔儿都舒。吕布望着马日磾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道:“颖伯公,对于翁叔公来说,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儿!”
“好事儿!的确是好事儿!”种司空恍然大悟了。“大司马,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