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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鲜卑军中号角声响起。鲜卑士兵们抡起鞭子,骑在马上驱赶着丁壮,迫使他们向九原城冲去。张武毕竟年轻跑得快,没有挨着鞭子,他身边的一位大叔,被狠狠地抽了一鞭,鲜血立刻从他的背后涌出。大叔还没反应过来,鞭子立刻劈头盖脸地抽过来,大叔褴褛的衣衫立刻就成了碎片,剧烈的疼痛使他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战马的前蹄高高抬起,两只马蹄重重地踩在大叔的背上,大叔的脊椎立刻就折断了,他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噗通倒下了。左手徒劳地向前伸着,试图重新抓起锤子凿子,那只手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张武被大叔的死惊呆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狂奔起来。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虐杀了!他死了,他的家人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贼老天,你不公呀!张武突然想起来,宜梁城里讲古的老人曾经讲过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当时他还很惊讶,人怎么会成了狗呢?现在他全明白了,岂止是成为狗,简直是鸡犬不如,连做狗的资格都没有!贼老天靠不上,大汉靠不上,那只能指望自己了。张武发誓,即使杀再多的人,也要让弟弟妹妹活下去!
护城河到了,前面的青壮停住了脚步,可是后面的人还在向前。扑通扑通,前面的人下饺子一样被挤下了护城河,一瞬间就搭出了一座血肉桥梁。幸亏是初春时节,土地已经解冻,护城河里只有浅浅的一汪积水,掉下去的人伤亡并不大。几百人的踩踏才是伤亡惨重的主要原因,人们哀嚎着,挣扎着,在几百只脚的踩踏下翻滚着,渐渐不动了,血肉模糊地浮在护城河离。
没有人关心别人,每个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饭团!挖到城砖就有饭团!有饭团才能活下去!张武向前奔跑着,第一个扑到城墙前,疯了一般用锤子和凿子找着城砖间的缝隙。这里不是•••这里也不是•••终于找到了。张武手中的锤子和凿子轻快地动起来,缝隙越来越大,白土一点点的被挖出来。
九原城数次被鲜卑攻陷,又被汉军多次修补,自然就没有初建时的大气,而是找到什么材料就用什么材料。建城时的水磨方砖和条石早已十不存一,只是两面用小臂长短的青砖护持,中间是简单的夯土,夯土中甚至还有沙子。这就是大汉王朝的形象工程之一,据说报销了一亿钱,却是一个典型的豆腐渣工程。
张武疯狂地挖掘着,丝毫没有在意周围越来越多的人们。终于一块城砖掉下来了,张武一伸手把它塞进怀里,头也不抬继续开挖,一块城砖两个饭团,两块城砖四个饭团,加上自己最少要三块城砖。一但有了缺口,城砖就好挖多了。也许是因为偷工减料,也许是修补时天气寒冷,周围的几块城砖只是胡乱的用泥巴糊在一起,外面凑乎的刷了一层米浆。咋好难过无心中大喜,一连挖了五块城砖,实在抱不动了。他把锤子凿子塞进怀里,双手抱紧肚子撒开腿就跑。
护城河被几百人填平了,还有些人在呻吟在蠕动,四处都是红红的鲜血和脑浆。原本红色的鲜血已经变成了褐色,脑浆上也混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看上去就像修罗道场一般令人作呕。张武无暇顾及这些,他脑中全是弟弟妹妹饥饿的眼神。
近了,近了••••••张武踉跄地铺在地上,把锤子凿子仍在地上,一块一块摆出六块城砖,两眼定定地望着那个鲜卑小吏。小吏看了看他脏兮兮的双手,叹了口气拿起一块还算干净的青布,捡了十二个杂面饭团放在青布上。看着满脸油汗的张武,他又加了一个看上去大些的饭团仔细包好,递给张武。这小吏正是伏远堡的税吏阿胡尔。
张武一把抢过青布包袱,迈开双腿大步流星奔进难民堆里。鲜卑人做事还是很有效率的,挖城砖的青壮家眷们都已经被隔离在一个狭小的区域中。很快张武就找到了弟弟妹妹,两个人正依偎在一起。“大妞,二郎起来吃饭!”张武蹲下来把包袱塞进妹妹手里。妹妹身体一个哆嗦,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见哥哥回来,一把保住哥哥放声大哭。
“哥哥,二郎•••二郎不行了!”张武顾不得说话,一把抱起弟弟,弟弟的身体已经僵硬!“嗷••••••”张武发出一声惨号,双手抱头泣不成声。“贼老天!你不公呀!”
九原城北门城下的壮观景象把汉军惊呆了!一千多人没命地挖着城砖,全然不顾城墙上是否有箭矢射下,是否有滚木礌石落下,城砖现在就是他们的性命!不,比他们自己的性命还宝贵!一家人能不能活过今天,就看自己能挖几块城砖回去了。阻止他们挖掘很容易,用箭矢用滚木甚至随便扔点什么硬东西下去,这些人就会马上玩完。但是,汉军不忍心呀!谁家没有父母姐妹?谁不想让父母姐妹们活下去?
丘穆陵赫敏果然智计无双,把汉军的脉摸得准准的。这是个两难的局面,你杀人就落了个滥杀百姓的名声,不杀人,我就让他们把城墙挖塌!
曹雍一向以冷静沉稳著称,他伸出头去仔细看了一阵儿,缩回头来上下打量着马晗和黄崇。“最近几次修补城池是什么时候?”这是马晗的职权范围,他近前一步拱手回答。“去年秋天,九月,三十日完工。四月还有一次,也是三十日完工,前年五月有一次,五十五日完工。三次一共报销了一亿钱。”“修补的地方有重合吗?”马晗仔细地想了想。“没有。“谁修筑的?”“第一次和第三次是我,第二次是黄长史。”
曹雍点点头,叫过来一个亲随,悄悄耳语了几句,那亲随叫过两个人,点起五十个闾右去了。众人看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只有马晗和黄崇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
王晋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动作,他看的心如刀绞,马上就要落下泪来。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哽咽着问道。“诸位,该当如何?”“开城门,死战!”四个军侯双眼冒火,齐齐跨上一步大吼道。坐看鲜卑残杀百姓,这是他们的失职!即使朝廷不处罚他们,他们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这道坎儿。“这个••••••”王晋有些犹豫了。斥候探得的鲜卑军队就有六七千,再加上没发现的,怕不是有一万?城里这两三千军队能是对手吗?万一战败,不还是百姓们遭殃?
一向持重的马晗突然开口了。“使君,从昨夜的战绩看,鲜卑战力似乎和我们在伯仲之间。况且城外还有左曲,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胜固然好,败了就依城固守。我们已经尽力了,朝廷就不好苛责了,有罪过那也是轻的。”
这番话一语点醒了梦中人,越骑这种部队都能斩首三百五十,我们这四曲出去怎么也能砍个几百颗首级吧,然后往城里一钻也有点老本可吃。鲜卑再驱使民众攻城就只好放箭了,我们努力了,但是没成功,两害相较取其轻,说不得要委屈百姓一二了!朝廷的脸面重要,惨死的百姓们,我们一定要化悲痛为力量,这个•••守住九原城!
“开城门!四曲全出!城内这两千闾右,马郡丞和曹大人就各带一千吧!”王晋一言而决!他还是留了个后手,这两个月的惨痛经历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任何时候都要互相制衡!所有的鸡蛋绝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一刻钟后,九原城南门大开,汉军旌旗招展一队队开出城来,组成一个品字阵形。前曲王亥在左,后曲马鸣在右,中曲王翰在中间,王翰后面是右曲严涛。王晋和黄崇全身甲胄,在百余护卫的簇拥下立在中曲和右曲之间。两杆大旗迎风招展,猎猎飞扬。一杆是汉字,一杆是王字。
丘穆陵赫敏念诵经文的调门越来越高越来越急促,就像被猛虎追逐的黄羊,左突右奔就是无法突围,这声调儿让人们的心脏随着它荡来荡去好不难受。国师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滴答答地落下,一会儿就大事了颈项间的围巾。诵经的调子还在升高,就像一个人愤怒地哀嚎着,无助地祈求着,却还是没有一丝效果。
声调在最高处时讶然而止,国师一张口,喷出一大片雪雾,一头就从马上栽了下来!拔拔天平一直关注着国师,一看不好眼疾手快一把就把国师抓住。丘穆陵赫敏脸色苍白面如金箔,好像又老了十几岁。他愣愣地望着苍天,嘴里在嘟囔着什么。拔拔太平将耳朵凑近他的嘴唇,努力分辨着每一个字眼。有•••飞•••飞将•••出,鲜卑•••亡于•••亡于•••和连。这一串字眼儿令拔拔太平心中一阵激荡,差点把国师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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