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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刻钟,十几个巨大的豁口就变成了十几道由人和马的尸体堆积而成的尸山。鲜红的鲜血喷溅地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四处纷飞,再加上白色的脑浆和受伤的人的惨号,整个数里方圆的战场立刻变成的修罗地狱。
在付出了数千条生命的代价后,汉军的弓弩手射出了密集的箭矢。也许是训练不足,也许是惊慌失措,汉军的箭矢准头都不高。黄巾军中顿时一片惨号,有数百人倒地,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妇女。他们只来得及惨呼一声就被后面的人流踩在脚下。
冲锋的黄巾勇往直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在自己倒下之前一定要靠近汉军,至少让自己的尸体压在汉军的身上。在他们面前只有两条路,快速地冲到汉军面前,在倒下之前尽量给汉军造成伤害。或者中途中箭负伤被汹涌而来的黄色人流踩死。
面对以死相拼的黄巾,汉军早已吓得心惊胆战,骨软筋麻。整整行军了一日,早已筋疲力尽,腹中空空,谁知又遇上了这些人形野兽。饥饿和恐惧已经耗尽了他们的精神和体力,他们已经撑不住了!
汉军的阵形早已被冲得七零八落,四周全是无穷无尽的黄色人流,不,是无穷无尽的疯子!如果此时从高空俯瞰,数十里的范围内到处都是在急速运动的黄色认领,中间夹杂着几十个红色的孤岛。黄色的大浪一轮拍击,红色的孤岛便会消失几个。
“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从来必可轻。奈何望欲平。”随着激越的鼓声,几百个稚嫩的童声唱起了这支歌谣。咚咚的战鼓、稚嫩的童声、飞溅的鲜血和濒死的一击,这么多不协调的画面竟然凑到了一起!
黄色惊涛骇浪已经完全吞没了汉军的千军,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汉军的中军。“朱中郎!赶紧撤退吧!要不大家都要死在这儿!”一个郡兵都尉死死按住朱儁正要下令进攻的右手,大吼着叫人把朱儁拉下去。
残存的百十个骑兵连忙调转马头,簇拥着朱儁飞奔而去。“不怕死的跟我来!”那个都尉大吼一声,带着百余个部下翻身向奔涌而来的黄巾冲去,刹那间就被黄色的人流吞没了。朱儁回过头来,看到那个都尉被十几个老翁老媪死死抱住,两只耳朵被咬掉,眼珠被生生抠出,脑袋被几块尖锐的石块敲打着,嘴里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然而,他还没有死!
两行热泪从朱儁的眼角猝然滴落,霎那间打湿了衣襟。“贼老天!奈何如此对我!”朱儁大吼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仰面摔倒!周围的亲兵连忙把他扶好,左右夹着他向来路逃去。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越远越好!
朱儁一逃走,汉军的后阵立刻轰然崩溃了,数千人发一声喊一齐向后转,向三个方向逃去。数百个打急了眼的汉军立刻就被黄色的人流淹没,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直到挥舞不动。然后全身上下就会多出几十只手来,鼻子,耳朵。眼睛各个部位立刻就会和石头指甲亲密接触。
老弱妇孺们团团围住了落单的汉军,十几万黄巾也已经拉开了队形,青壮们捡起地上的兵器盾牌,汗流浃背地继续追赶逃跑的汉军。汉军们飞快地跑着,求生的欲望使他们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劳,除了逃跑,他们的心中已经不再有别的念头。跑!跑到天涯海角!不求跑得比黄巾快,只要跑得比别的汉军快就行。
一刻钟之后,汉军也拉开了队形,精壮勇健的跑在前面,瘦弱的跟在后面,最后面是受伤的或是被袍泽们挤倒又幸运地爬起来的。渐渐地最后面的伤兵被黄巾追上了,等待他们的比死亡还要残忍,他们要面对几十个老弱妇孺的围攻。
汉军伤兵们的惨嚎声还没有停歇,跑在前面的汉军也开始了分化,夺得了汉军战马的黄巾骑兵追上来了,把他们截为两段。虽然黄巾骑兵骑射不怎么样,在马上挥动环首刀的技术也不行,但是把长矛当棍子抡还是做得很好的。自然,这部分汉军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最前面的汉军步卒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们早已透支了全部的体力。若是没有求生的欲望,此刻他们早已是一条死鱼了。呼啸的热风从耳边刮过,背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难道就这么死了吗?我不甘心!
突然,当当当一阵锣响,背后的马蹄声戛然而止,黄巾收兵了!数千人立刻一头栽倒在地,死鱼一般躺在地上,胸膛剧烈地起复着,苍天在旋转,大地在旋转,脑袋里像浆糊一样也在旋转。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脑袋还好好地在肩膀上!
数十里的广阔平原上,到处都是人和马的尸体,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白色的脑浆和残肢断臂。濒死的战马发出阵阵哀鸣,重伤未死的人们无助地躺在旷野上,偶尔发出一两声呻吟。远处飞过大片大片的乌鸦和秃鹫,虎视眈眈地在空中盘旋。
十几万黄巾正在打扫战场,黑红的脸上看不见一丝喜色,褴褛的衣裳早已遮不住他们的身躯,他们低着头像耕牛一般机械地忙碌着。到处都是黄巾军的尸体,轻伤和重伤的不计其数,受伤的人只有少部分得到了医治,大部分还在旷野中呻吟。没有药品,没有粮食,甚至连衣裳都没有。
哒哒哒,远处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几百匹战马奔驰而来,刹那间就到了眼前。一个身穿两档铠的精壮汉子轻巧地从马上跳下来,他身高八尺有余,身材魁梧,双目炯炯有神。“渠帅!”看到精壮汉子过来,四周的黄巾战士连忙招呼。
“伤亡情况如何?”渠帅把马缰绳扔给随从,大步走过来。“死了八千多,大多数是老弱妇孺,重伤六千,轻伤的有一万多。”正在计数的头领拿出木简看了看。渠帅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作战之前他就预料到会有重大伤亡,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生逢乱世,人命贱如犬,死了的做一场法事埋了就是,可是这几万伤员怎么办呢?“这次缴获了一批粮食和草药,够半个月的吃喝了。据说汉军在颍阴和阳翟存有数万石粮食,“你把缴获的马匹集中起来,我一个时辰后出发,奇袭颍阴。”“诺!”头领应了一声下去了。
渠帅一屁股坐在地上,陷入了沉思。他就是汝南黄巾的渠帅波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和陈国黄巾的渠帅彭脱一起一手拉起了这支队伍。彭脱目前正在陈国攻城略地,筹集粮食物资马匹,他率领着十万黄巾向西迎击朱儁。
目前的形势非常严峻,粮食、草药、武器、铠甲、马匹就没有不缺的。黄巾来到召陵的时候,召陵早已是一座空城,要想去的补给壮大自己,就必须尽快攻占一座大城。于是,他把目光放在了颍川郡的郡治阳翟,那里是汉军的补给基地。
只有快速击败汉军,才能攻取阳翟,不得已他想出了这一招儿。伤敌一万自损八千,但是他没办法,十万黄巾,青壮不过三万,其余都是老弱妇孺。不以死相拼,就没有打赢的希望。打不赢,什么都是浮云。
“渠帅,马匹准备好了,大约有两千匹。”波才从地上站起来,用两只大手揉揉剧痛的太阳穴,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屁股上已经沾满了鲜血。是鲜血又如何?他浑身上下早已脏的不成样了,红褐色的是鲜血,白色的你脑浆,土黄色的是汗水和泥土的混合物。
“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从来必可轻。奈何望欲平。”稚嫩的歌声又一次响起来了,伴随着歌声的是节奏缓慢的鼓声。几十堆大火熊熊燃起,刹那间直上云霄,几十具尸体在大火中离奇地扭动起来。
歌声越发高亢有力,附近的黄巾盘膝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不断地念诵着经文为死去的人送葬。堆积如山的物资车辆被迅速地发下去,几十面各种颜色的旗帜打了出来,中央用墨迹淋漓的汉隶写着黄巾、甲子、太平之类的字眼。
波才回头望了一眼,带着两千骑兵踏上了西去的征途。
洛阳城,宫城之中,皇帝坐在榻上,身边是堆积如山的奏章。黄巾一起,皇帝就停了酒宴,关了西园,就连鸿都门学都不怎么去了。他心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难道朕真的错了吗?如果朕没有错,为什么张角振臂一呼,就有几十万人跟随他?
皇帝的大脑在思索,手里却展开一封封的奏疏,看看标题,再看看内容,然后随手扔到一边。都是些寻常琐事,根本就没有关于黄巾的,难道整个大汉的官僚机构都没有注意到张角吗?突然,他的眼睛定在了两封奏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