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的天空,漫天星子,皎月生辉。
倾渺仰头望着,点点璀璨印在她的眼里,心想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夜风寒凉,无论璃儿的父母如何规劝,她都不肯坐回屋中。
寂静的等待,时间恍惚被拉长。渐渐地,她眸中的光芒越来越淡,好似将要燃尽的烛火,随时都有可能在一瞬间熄灭。
众人皆揪着一颗心,只得陪着她一起等。
医馆大夫姓妙,在这小镇中的口碑还不错,人称‘妙回春’。
从来都是他被人求着看病,而碰到像墨逸这种蛮横的,实属第一次。但此人古怪,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得罪。
自己向来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医术高超,曾几次查看倾渺的脉相,想要试着将她医好,但几次三番都是摇了摇头。
这倾渺的脉相看不出什么具体的毛病,只是异常的孱弱,明显已到了强弩之末,是油尽灯枯的征兆。
所以,墨逸离开的这段时间,妙回春的心也是一直悬在,十分忐忑。他害怕倾渺有个什么闪失,没能撑到墨逸回来。
若是那样,那个蛮横的人会不会将一屋子的人全杀了泄愤?
于是立刻遣来家仆,将屋中大大小小的屏风皆搬了过来,在院中远远围了一圈,想要借此为倾渺挡些过堂凉风。
夜已深,许多人都熬不住了,东倒西歪的靠在柱子上,只有倾渺依旧睁着眼,只是那孱弱的身子似乎真的撑不了多久。
凉水般的夜色一点点侵入心扉,如坠冰窟,哪里是这身上裹着的这些被褥所能抵御的?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斜靠着椅背,几乎已经成了绝望的姿态。
缓缓的,天空的墨色渐退,露出一点点透明的白色。
远远的,视线里融了一个身影,御风而至,倾渺的唇角弯了弯,心中从未有过的平静。
只见他披散着头发,衣袍破破烂烂,从未有过的狼狈。
墨逸从云头上落下来,时间尚早。
只见院中陪护的家仆已经东倒西歪睡了一地。
缓步走过去,沉沉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初晨显得十分清晰。
他望着坐在院中的倾渺,眸中涌上一丝欣慰的欢喜。
倾渺定定望着他,眼底的光华复又燃了起来。
她揭开面纱,淡淡一笑,极轻的道:“你回来了。”
语气清淡,却听得人心头一热,好似凡间寻常人家的妻子在迎接忙做了一天的夫君回家。
“你,这是在干什么?”墨逸蹙眉望着她,因为趁夜飞了好久,冷风凉了身子,又没有饮一滴水,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好听。
“在等你。这里,近一点。”她回答。
墨逸抬头望了下倾渺之前所在的房间,离她现下所待的地方,不过二十几步的距离,实在看不出能近多少。
“风大,进屋吧!”
他说完便打横抱起她,将她挪到了屋内。
倾渺依偎在他的怀中,将脸埋了进去。
他的衣服有些湿潮,血腥味浓重,却依旧能嗅到他身上的月麟香气,并且十分的温暖,如春暮。
“夔牛的腿骨我已经取来,还需要什么其他药材吗?”墨逸问道。
倾渺摇了摇头:“只需要这个便够了。”
于是墨逸将那得来的腿骨化了粉,取了一小些给她服下,并将其余剩下的封存在了一个小罐中。
倾渺立刻好了起来,那心痛一止,恍惚觉得自己像获得了新生。
果然如他所承诺的,他一定会想到办法护她周全。
她从床上坐起来,挪到墨逸的身侧问:“你怎么回来的这样快?一直都没有休息吗?”
他淡淡回答:“取了这东西便赶回来了,虽然没有休息,但也是受得住的。”
“有哪里受伤了吗?”倾渺望着他憔悴的面容,有些心疼。
“没有。”
“都这样了还要骗我!”倾渺指着他衣袍上的血迹,大声埋怨道。
“这些都只是些皮外伤,并不严重。”墨逸故作轻松的回答。
倾渺皱着眉瞪着他,也不说话。
墨逸知道有些惹她生气了,复又接着道:“右腿之前折了,但是被我自己拧了回来。”
说完再去看倾渺的模样,发现那双眼瞪得更大了。
“那夔牛的确很难对付,虽将它制服,但我也伤了心脉。再加上一直赶路,没有立刻调息,所以更加严重了,可能要休息两天。”墨逸终于老实交代了个完全。
倾渺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若是你嘴中的两天,那就最少需要休息四天了。这个可不能敷衍!你若不好个彻底,光靠我是没办法将清娥剩下的元神集齐的。”
正说到这,院中突然一阵吵闹。
原来妙回春发现本在椅子上坐着的倾渺不见了,遂立刻大喊大叫的着人寻找。
“那帮人怎么会睡得那样死?你怕是使了昏睡咒吧?”倾渺一边往外瞅一边问道。
墨逸却只是淡笑不语。
倾渺嗔怒的瞪了他一眼,旋即重新掩了面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当妙回春见到倾渺精神抖擞的站在他的面前时,几乎以为自己撞鬼了!
直到发现她在阳光下有影子,这才抖着声问:“您的那位朋友为你寻到药了?你痊愈了?”
倾渺指了指房间道:“那是自然,他现下便在房间中休息呢!”
妙回春探着脖子看过去,想要去瞅瞅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能立刻将濒死之人救回。不想却被倾渺拦了视线,并将他往外推:“如今我大病初愈,我那朋友也疲惫得很,可能还需在贵处叨唠几日,还望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妙回春立刻拱手回答。
“对了,去打些热水来,他风尘仆仆的回来,定要好好洗个澡才是。”倾渺吩咐道。
“没问题,我这便立刻吩咐下去。”妙回春马上应承下来。
倾渺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折回了房中。
墨逸愣愣的望着哼哧哼哧往房中大木桶加热水的家仆,终于问了一句倾渺:“他们为何将洗澡水往你房中扛?”
“咳~”倾渺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也许他们觉得,你想要在这里洗...”
“......”
倾渺悄悄去瞅墨逸的神色,旦见他沉默不语,依旧是一方疲态。
遂掩了门往外走:“你快点收拾收拾吧!我保证不会偷看的。”
行到门外才想起来,自己干嘛要说那最后一句话,好似真有那种心思似的。
想到这里,双颊立刻红得发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又不能真的蹲在房门前等。
遂往前院走,并拣了石桌圆凳坐下来。
医馆里的家仆甚是聪慧,倾渺甫一落座,他们便立刻端了瓜果和茶点过来,并在石桌上仔细码好。
倾渺打了个呵欠,一阵浓重的困意袭来。之前虽一直躺在床上,却因为疼得死去活来,并未睡好。现下一切都安心了,竟缓缓趴着睡着了。
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后。她见果盘中的水果尚且新鲜,便端了往房中走。
房门推不开,估摸着被下了禁锢。旋即化解了那法术,轻推门而入。
旦见墨逸盘腿坐在床榻上,只着了一件白色中衣,发依旧是披散着的。
觉察到有来人,他缓缓睁开眼,望着她沉声道:“正如你所说,这一次的恢复恐怕真要耽搁上一阵子了。”
倾渺将果盘放在桌上,偏头望着他笑:“嗯。其他的事情便交给我来安排和打理吧!你只需安心休息便是。”
然后,轻轻坐到他的身边,偏头看他。
良久,见他并不赶自己走,神色也还自然,遂试探着问:“你的发都散了,我来帮你梳理吧?”
墨逸一滞,旋即轻轻点了点头。
倾渺微微一笑,心中欢喜。
立刻拿了木梳一点一点的替他梳理头发。
木梳并自己的指间穿过他的墨发,私心里想着,怕是寻常人家的夫妇,便是如此相待的。
重新用月白色的带子替他仔细将发束好,十分满意的端看了一番。
一切打点妥当,墨逸伸手摸了下发带。
见到他这个小动作,倾渺噗呲一笑:“你还怕我再帮你挽个花样吗?”
墨逸轻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之间继又陷入一阵沉默,墨逸不自然的移开目光,落到倾渺随身带着的包袱上。
素色的包带不知为何破了一角,露出里面装着的狼脸面具来。
墨逸将它取出来,见已经碎成了两半,遂叹道:“我没想到你又将它拣了回来。”
倾渺从他手里拿过来,将那两半拼合到一起:“我以为,这个能当做纪念。”
墨逸一个愣怔,总觉得她的语气中有许多无奈及委屈。
他将手伸过去,手指抵在狼脸面具的裂缝处。
顺着裂缝向下,指端银光闪烁,所过之处完好如初。
他抬起头,望着她的眼道:“如今,也是可以当做纪念的。只是,这明明是你给我的赔礼,理应放在我这里。”话落便径直将面具拿过来,收入了怀中。
倾渺自是认为这个结果再好不过,几乎想要笑出声来。
续又坐了一会儿,倾渺方才道:“好了,你且继续休息吧!房间也不用换了,暂时就用这间,我另外再会让医馆大夫重新给我安排。”
于是,她轻轻退了出去,并在关门的时候提醒他:“这禁锢让我给破了,你别忘记重新加上一个。”
看到他点头,这才完全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