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见弇兹抵抗得难受,忍不住问:“为什么我们不在原地等,非要硬闯出去?以你的身份,早晚总会有人放你出去的。若是...若是因为关心我,那也不用担心。有了你的水灵护障,我也能多撑一会儿。”
烈火噬心的感觉十分痛苦,弇兹咬着牙回答:“你以为是我自己找來的吗?你在哪里,可是西王母清清楚楚告诉我的!这个焚狱本就不是为了惩罚你,而是为了克制我所为。既然是这个目的,她又怎会放了我们被困于这里的消息出去?她现下怕是等着我俩死在这里,事后再随便给两个无法辩解的尸体套个罪名便好了。”
玄女心中一惊,作势想挣扎着下來:“你都知道了怎么还如此笨的跑过來送死?你快些出去吧,不要再管我!”
“不要动!!!”弇兹低吼一声,“我如果不來,她一定会更加狠辣的对你!你是她的弃子,你的生死于她而言并沒有什么意义!”
玄女不再说话,她早就明白这一点,可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蓦地还是有一些伤心。
弇兹又说:“西王母不是玉儿,玉儿同我要东西只是因为寂寞。可这人不一样,她的心太高,高到这神族也难以满足她。她步步为营,精心算计。不过在看人这方面倒是狠准,她一眼就明白我的心里有你,也早料定了我会來救你。”
“我...我到底哪里好?值得你如此...?”玄女轻声问道。
弇兹因为费力抵挡,于是气息变得孱弱,他狼狈的道:“你觉得现在是问这个事情的时候吗?”
玄女眼观了一下周围的复杂情况,然后喃喃的道:“也不知道出不出得去,若现在不问,我怕以后沒有了机会。”
弇兹怔了怔,然后停下脚步把怀里的那个锦盒拿出來抛了,只取了那颗七彩的珍珠放在了玄女的手中。
三昧真火之中,他的声音却柔如秋水:“此次來便是为了将这个交给你,然后再问一句愿不愿同我一起看天荒地老。现在想想这个愿望是不可能了。我也给不了你刚刚所问问題的答案,喜欢这种事我也寻出个理由。只是,我活了这么久,许多东西都沒有抓住,但这是唯一一次感到害怕,害怕连你也会溜走。”
玄女捏紧了东珠,心里的情义浓郁,她靠在他的心口轻声说:“不会溜走了,我同你在一起。”
弇兹笑了笑,只是未持续多久,面上便又攀上一份焦灼。
汗水还未流出來便被蒸发干净,他的目色染上一丝灰败,那是灵力几近枯竭的征兆。
弇兹抱歉的说:“好像真的沒有办法走出去了,如果连水灵屏障都护不住,还要累你最后受这焚狱之火的灼痛。”
玄女只是平静的说:“沒事,我同你在一起,很好。”
弇兹点了点头,目光却并沒有缓下來,他觉察到左方的火势弱一些,若是一鼓作气将她送出去,也许方有一丝生机。
于是他急忙说:“我现在将最后的灵力加注你身,你对着左方的小缺口冲出去,若是不够再动用你自己的全部修为抵挡,记住,一定要快!”
玄女慌了,她知道弇兹若是将自己的灵力全部给她,那么不消一秒就会变成一把焦炭。两人刚刚互明了心意,她哪里又舍得?
于是她紧紧抱住他,声音带了哀求:“我不走,我不要走,我同你在一起!!!”
弇兹稍稍用力,却发现竟推不开纠缠的她,僵持了一会儿,再看那左方,小缺口已经消失,唯一的希望也断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也好。你即使出的去,也不知道西王母会对你做些什么。不如同我一起走,一起去那阴界,我也安心些。”
玄女的心安定了下來,仿佛这是一段好听的情话,是临死前的互述衷肠。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两人等待最后的死期之时,玄女觉得手心冰凉。她低头看过去,手里迸发出一阵七彩的光,那颗弇兹送与她的东珠闪亮耀眼。
弇兹一怔,立刻分了剩下的一点水灵之力到东珠的上头。倏然,东珠裂开,无数的水从中奔涌而出。那些连千年寒潭之水都无法浇灭的三昧真火却在遇到这些水的时候只化为一缕青烟。
不消片刻,焚狱之中的火尽数熄灭,只留下些许火的灼热,倒像一个大蒸笼。
劫后余生,玄女轻轻舔了一下手背上的水,咸咸的,像海水。
“这珠子怎么能容了这么多的海水。”
弇兹立刻回答:“这不是海水,这东珠是鲛人的泪水所化,而这些是一个女鲛人思念了五百年未归的夫君所流的泪水。泪水含情,是这情灭了火。”
玄女颔首,她同弇兹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
果然,同弇兹所料一样,这焚狱门口沒有一个人,连寻常看守的侍卫也不知道跑去了哪儿。
“现下该怎么办?”玄女问。
弇兹整了整几乎支离破碎的衣袍,嗤声道:“将我弄成这番模样,我自是要寻她算账的!”
“现在?”玄女挑眉望着他,灵力剩下不多,怕是连腾个云头都是艰难的。
弇兹叹了口气:“累得很,改日吧!我们先回西海。”
“我同你一起?”
“自然。你还怕那妖妇?”弇兹现在极为看不惯西王母,连称呼都带着鄙夷。
玄女笑了笑:“不怕。现在不怕,以后也不会再怕了。”以往沒有依靠,尝不到温情,只有在西王母手下做事的这一条路,她自然是每日过得胆颤心惊,十分不安稳。
可是现下,她有人相依,她同那人死里逃生,互表心意,那些恐惧早已经荡然无存。
弇兹喜欢看她的笑容。他拉了她的手,不再多说什么,腾了云头慢慢朝着那西海的方向而去。
西王母得知整个消息的时候,那两人早已经到了西海境地,不是她管得了的地方了。
玄女擅自出走一事,她并未主动跟天帝提起。她知道,此事若是闹开來,被弇兹到天帝处随便胡说两句自己有心害他,那即使事后能开脱,却也难逃些责罚。
得不偿失,她目前便是这个状况。
不过西王母为事向來周全,弇兹一事可以暂时放下來,倒是墨逸这边已经不能再拖了。
她之所以敢对弇兹下手,便是因为她已经通过那两人的一次大战摸清了墨逸的去向。依着弇兹先前用的办法,她寻了离忧作为目标,这一次再也不会跟丢了。
只是事情多番变化,清娥和玄女都不可能再用,西王母思索了一会儿,自己脱下华服,换上了素衣,决定亲自将此事悄悄了结。
离忧同墨逸回到了北沼,溟远看到两人如此惨淡的样子,一向平静的人心绪都有些波动。
墨逸静养的时候,离忧又寻了他清谈。
她并未过多提及目前的状况,只是聊了许多她记起的前世今生。
溟远已经记不清她说了多少个‘谢谢’,却也明白过來,这是在告别。
“你...要什么?”终于,溟远问了出來。语气低沉,带着对生命的空虚和无奈。
离忧平静的说:“我要两剂毒药。一剂给我,一剂予他。给我的用最简单的就是,但一定要快,我可不想疼得死去活來,遭那个罪。”
谈及这里她居然笑了笑,难得这种时候还能开得出玩笑來。
溟远无法附和她,只是强压着心中的难受要听她讲完。
“给他的药便让他睡上几日就是。届时,你们将他送走,我也会另寻个方向,以此混淆天族的追兵。”
溟远摇了摇头:“他若是醒了,还是要追着你去的。”
离忧早想过这个道理,她同溟远说:“这里便是关键。你配的药,即使让他苏醒,也不可让他的身体有多少活动。他若是有要做傻事的想法,你便再让他睡几日。一直一直这般下去,直到他死了那颗心。时间这么久,就算忘不掉,也总会淡一些。”
溟远听后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这是在折磨他!!!”
“是。”离忧弯唇笑了笑,“可这样我便能安心了。”
“好。”半晌,溟远回答,视线却有些模糊,眼角有泪落到手腕上,沒有尝却也知道苦涩。
很快的,溟远便将离忧所要的药制了出來。
离忧仔细将自己所要用的药丸放好,然后将另一枚药丸放在掌中细看。
“这药的味道不好掩盖,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给他服下的。”溟远提醒道。
离忧笑了笑:“我自然有办法,这个你放心。”
于是她拾柴搭了灶火,简单做了两个菜,然后端至墨逸的房中,说是要他尝尝自己的手艺。
菜中被放了那药,气味有些奇怪。离忧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墨逸知道,她的厨艺向來不好,若是味道正常了那才有鬼。
布了碗筷,她催促着墨逸赶快尝一尝。
墨逸浅笑着夹起,明知难吃得厉害,却是细嚼慢咽的吞了下去,如品尝美味佳肴。
离忧撑着脸庞,望着他笑,轻声问:“好吃吗?”
墨逸放下筷子正准备回答,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眼里晃过一丝震惊,他意识到了什么,却终归太晚。
多好的笑容啊,合上眼脸的那一刻墨逸如此想着,可那世界却还是回归黑暗与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