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轮旭日从粗壮树梢上跃起的时候,时间距离上次广场集会当天已经过去了三天。
今天是新勇士们离开这个出生地,走上人生新旅程的重要一天。因此,萨尔茨地区的居民们早早就从四面八方涌向了城门口附近聚集。此刻,无论是城门内还是城门外都聚集起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或是从城内赶来,又或是从萨尔茨城附近的村庄赶来,上至萨尔茨城的实权阶层如安东尼伯爵等贵族分子,下至平民都不约而同地手里高举着鲜花、烈酒和食物。
是的,阿拉冈帝国的人民对于这些即将走上征程的勇士是丝毫不会吝啬他们的热情。嗨,要知道,这些可都是群可爱的孩子。他们的信仰,他们的守护神,他们每天醒来向那个伟大存在祈祷的名字可是战争之神,伙计!
一序列的慷慨陈词,激动人心的欢送仪式过后,在伯爵大人关怀备至的叮嘱下,萨尔茨淳朴的帝国公民欢呼声下,数以千计的目光注视下,当然,还有萨尔茨城数十名牧师的祝福和祈祷下,大队长杰克可以说是在万众瞩目之下,率领着从萨尔茨城召集到的新兵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骑在健壮膘肥的高头大马上,杰克发自内心深处的朝左右两名骑士感触道:“嗨伙计,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阿拉冈帝国的人民,哈哈!赞美伟大的战争之主,愿勇气和忠诚的光辉永远照耀在您的信徒身上!”
“大人您说得没错!只要战事一起,简直就不需要陛下颁下的征集令,我们帝国的人民也会纷纷自愿参加军队的。”杰克的副官点头赞同道。
“哈哈,要不然我们阿拉冈帝国的军队怎么可能是大陆上最强大的呢!我们的人民比起其他国家的人可是中用得多了。”杰克右侧一名身材魁梧的骑士得意地轻拍了几下马臀,高声附和道。
“哈哈——”三人身后的数十名骑兵也纷纷大笑起来,惹得那些新兵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在新兵队伍之中,两个小身影或坐或躺在一架破烂的骡车上面。不错,正是几天不见的阿伦和小吉布森两人。与二人一同挤在这破烂得随时都有可能坏掉骡车上的,还有老吉布森为他们准备的一些干粮,饮用淡水以及几套换洗的衣物。
自从手上有了一笔不菲的募金,老吉布森就格外大方地给自家小子和收养的阿伦准备了充足的食物淡水和几件新买的衣裳。当然,这一切并不是吉布森老爹的性格突然来了个大转变,而是老爹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得出他吉布森是个拥军爱国的人,而且两个小鬼到了军队里去也不至于因为太过寒酸而给自己落下一个刻薄无情的名声。
随着队伍的不断前进,气温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升高,空气中的水分在不断释放自己灼热能量的日头烘烤下被蒸发得所剩无几。
“咕——”队伍里面已经有不少人都开始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该死的,这鬼天气实在是太糟糕了,为什么要挑选这样的天气赶路啊!”一名新兵挥手抹了几把逗留在脸颊上的汗滴后,小声咒骂着下达这个鬼命令的人,杰克。
有这种想法的人从比例上来说绝不算多,但从数量上来说也不算少,约有一二百人的样子。这些人基本都是萨尔茨城的贵族子弟,还有少数一些平民身份的富家子弟。剩下这一大部分人约占了新兵总人数的五分之四,约莫有七八百人的样子。
阿伦他们出身贫贱,自小就过着日晒雨淋,搬上抬下的苦日子。因此,第一天的行程对于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反而,在他们看来,这一次从军简直就是他们从来都奢望的日子——杀敌立功,领赏授勋,将来说不定哪天还可以扬名立万呢!更何况,今天还是好多贫民的第一次初体验。
第一次可以坐上骡车,虽然很破旧,骡子也很老;第一次穿新衣服,赞美伟大的诸神,我发誓这绝对不是用许多大小不一的布花缝纫起来的;第一次和这些传言中强大神武的骑士一起在一个队列,以后还要一起战斗呢!第一次吃上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美味。噢,我敢说绝大部分贫民都在临行前的晚上吃到了家人特地为自己准备的美味……
沿途上不断出现在前方地平线上,继而掠过自己身旁,最后消失在脑后的一道道风格迥异的风景线。无论是茂密翠绿的树林,还是高耸的山峦宽广的湖泊,甚至是偶尔经过的戈壁等等这些,都足以让这班自小就从未离开过萨尔茨城二十里范围的菜鸟啧啧称奇,目不暇接。大自然的一切落在他们的眼里,都成了诸神的恩赐。
随后的几天里,依照杰克下达的命令:队伍每天都是在天空刚一泛出鱼肚白就开拨前进,继而顶着仿佛要把人烤焦的烈日行进至日落。新兵们第一天的新奇和激动渐渐变为痛苦和折磨。即便是对于那些过惯了苦日子的平民来说亦是如此,更遑论那些生娇肉贵的贵族子弟了。
小吉布森在这几天里也是频频叫苦,只不过他只敢跟阿伦小声吐着苦水,从不敢大声说过半句对此不满的话语。因为,就在前天有一个贵族公然指责杰克大人关于行军上的错误,并要求杰克让他们这些贵背景的新兵可以有足够的歇息时间后,小吉布森就惊骇地看见几名一脸凶相,和屠夫没什么两样的士兵把那个贵族连同其他几名一起煽动闹事的新兵给打了个鼻青脸肿。从那天起,队伍里没有人再敢公开对杰克的决定表示反对了。尽管,反对和咒骂杰克的声音更多了,但起码队伍在表面上是安静了,而且行军的速度似乎也比之前快了不少。小吉布森不认为自己一个小平民会比那些贵族更有话语权。
所有的新兵里面,只有两个人自始至终没有吭过一句埋怨诅咒或是丧气之类的话语,那就是小阿伦和一个叫阿泰的家伙。
在那些骑士和剑士看来,这只是杰克大人对这些娘儿们似的菜鸟一种磨练。那是对新人在体力耐力以及意志上最好的一种磨练方法。只有如此,他们才能尽快适应即将迎接他们的军旅生活。想想当年,自己初入伍的时候不也是和这帮菜鸟一个德行么?
因此,老兵们觉得自己有义务教训一下这帮娘们:“该死的,娘儿都比你们萨尔茨人有劲得多。”
“嘿嘿,也许他们萨尔茨的男人根本就和窑子里的女人一样,是没有老二的,哈哈!”
“哈哈——”
“该死的,你们才是**!”
“弟兄们,加吧劲,不能输给这些混蛋……”
就这样,在老兵们的讥讽当中,新兵们毫不示弱地回骂着,队伍也在不知不觉中迅速前进着。日复一日的跋涉,沿途的美景在不断重复的出现频率下让人的审美也出现了疲劳。后面的几天里,不算难过的行程逐渐被黄色的酷热所代替。新兵们被这该死的鬼天气折磨得几乎都忘记自己究竟在这可恶的荒漠上度过了多少天了。他们只希望让这见鬼的行程快一点结束。
好不容易,当一小撮树林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时,沉闷已久的队伍渐渐发出一些难以抑制的激动。很快,这些激动的情绪迅速汇聚成为沸腾的欢呼声。的确,即便是对于经常行军的杰克他们来说,这段时间连续不断的赶路也感觉到疲惫了。很快,杰克下令队伍将在前面那小撮树林边上休息一天,明儿再继续赶路。队伍上空再次响起一片欢呼声,新兵们大赞杰克大人的决定是英明的,并指这片绿洲的出现必定是神明的恩赐。
当阿伦他们赶到树林边上的时候,才发现这片林子只是由数百棵稀稀落落分布的耐旱乔木和多浆植物组成的。但即便如此,对于身处黄沙飞舞的荒漠戈壁的众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新兵蛋子们自打出娘胎以来所看到过的最绚丽夺目的美景,没有之一。让新兵们喜出望外的消息还不止于此,树林的中心居然还有一个不小的淡水湖泊,约有半亩之大。虽因季节和地理的干旱原因可看出湖泊的水位下降了许多,但亦足可满足队伍淡水补给的问题。如此一来,沿途因燥热干旱而出现的烦躁和低迷等负面情绪,一下子就在队伍中驱散了不少。
与大部分人不同,小阿伦似乎在安顿好后并没有着急着闭目歇息,放松身体。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可以适应这种强度的行军。自从那次暴风雨中遭遇魔鬼醒来后,阿伦就诧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虽然还是那么瘦弱,但内在蕴含的力量和耐力似乎加强了不少。此刻,身体虽然疲惫,但是精神却没有像其他人那般不堪。起码,他自己还没有那种非睡不可的困意,因为他心里现在实在是太过兴奋了。
离开了萨尔茨城,才清醒发觉外面的世界是如此之大。值得庆贺的是,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听到老吉布森那把恐怖得令人讨厌的嗓音了。难道,这些还不值得自己为之激动么?
在炎炎烈焰烘烤下,闪烁着金币色彩的细沙已经变得滚烫起来,触手生疼。戈壁黄沙上不时窜出一些奇形怪状的小动物,快速地打量了一下蜗在树林内的陌生来客后又闪电般钻进滚烫的黄沙之中。万里无云的碧空中盘旋着的鹰鹫,阴冷无情的双眸俯视着广袤的大漠,强壮有力的利爪在烈日下不时闪烁着令人畏惧的寒光,仿佛随时都会俯冲向出现在它那广阔视界下的猎物。
树林内难得掠起一阵微风,经过湖面带起一些水汽吹过林内驻扎的人群。
噢——
因为微风中带有凉爽水汽的缘故,林子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了连串舒服得无法形容的**声。
忽然,阿伦无意中发现树林上空盘旋的那个大黑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朝讴歌平原的东南方快速掠去。
“也许那头秃鹫发现了猎物!唉,又少了一样富有活力的东西……”小阿伦斜倚在一株不算粗大的乔木根部上,右手从大腿右侧的荒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然后用力朝前方湖面上甩了出去。
“哒——哒——哒——嘭”
石块在平静的湖面上飞快地跳跃出三段不小的距离后,最终因为力道的减弱而不甘心地沉入水下。
两天后的黄昏,阿伦和小吉布森他们已经远离了萨尔茨地区,正式踏上了一个他们从未曾体验过的征途。
现在,队伍前进的方向是杰克所在军团驻扎的地区出发。那是一个名不见经不转,当地人称之为“俄塞比亚”的地方。与此同时,和杰克带领的这支新兵队伍一模一样的队伍也出现在阿奎坦尼亚行省各地。
帝国重要的粮仓——阿奎坦尼亚行省与斯洛伐尼亚帝国的疆土接壤。自一个月前被那些卑鄙无耻的混蛋发动突然袭击而丢失掉一座重要军事要塞后,保罗-克莱斯公爵唯恐在帝国援军到达之前自己的领地就被斯洛伐尼亚人占领的情况下,他除了派出自己堪称强大而豪华的私军前往那座失守的要塞后方五十公里处驻扎以外,还动用了自己可以动用的一切力量赶制军械,以待武装起那些被征集起来的新兵。
人丁昌盛的阿奎坦尼亚行省,在路易三世的征集令以及公爵大人在战事刚起时一天内连续下达了十三道军令下,当阿伦他们到达驻地时已经征集起了三十多万名新兵,而且各地征集起来的新兵队伍还陆陆续续到达。最后究竟征集起多庞大的新军团,恐怕只有公爵大人才知道。
阿奎坦尼亚行省的中心,粮仓的主城——橡树城堡内。
“大人,有了这几十万征集到的士兵,再加上大人您精锐的‘橡树军团’,哈哈!要对付起那些战斗力孱弱得像个**的斯洛伐尼亚人,简直太轻松了!”公爵大人桌子跟前一个军官乐观道。
他的话语立刻就得到了另外几名高级军官的附和。的确,按照以往的经验,那些卑鄙的杂种们在几次正面交锋失利后,一定会再次提出停战求和的请求。接着,嘿嘿,就是数之不尽的战争赔款。
“哈哈,这些信奉邪恶力量的堕落罪民们,他们的金币肯定是多到连自己都数不清了!”另外一个军官得意道。
“噢!我说隆多大人,您说话真是太幽默了!”
“哈哈——”
红木制成的大圆桌前,这群公爵大人的部下们没有丝毫战前紧张的情绪,他们高声畅谈着自己的想法。红木圆桌的这一头,公爵大人斜躺在那张舒服的长背椅子上默不作声,眉头紧锁,似乎正有些什么烦心的事情困扰着他。
许久,当那些军官察觉到室内的气氛异常后,才猛然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亲爱的库科奇大法师,对于目前的状况,您有什么看法吗?”一直没有出声的公爵忽然转向一个老人,以一种平等协商的口吻询问道。
“保罗,我亲爱的朋友,也许我们现在最大的难题不是怎么去击败那些入侵者,而是在于去什么地方找到足够的盔甲和武器来武装我们的士兵。”被公爵称呼为库科奇的老人睁开了那双眼皮厚重地搭在眸子上的眼睛,缓缓说道。
老人身着红色缎子镶边的灰色长袍,灰白色浓密的头发和胡须几乎遮掩住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蓝色眼眸。浓密的灰白胡须里偶尔会传出一声喷嚏的声音,并夸张的吐出一串淡淡的烟圈。
旁边刚才还在心情激动地畅谈自己会如何如何击垮入侵者的军官们,在库科奇法师话毕后,霎时沉默了起来。的确,即便是粮帛的主要产出地,以阿奎坦尼亚行省的财力去装备可能不止三十万的新军团,这显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更要命的是,占据了铁血战堡的斯洛伐尼亚人随时都有可能以战堡为倚仗,然后四下出击掠夺和烧毁行省的资源。即便是财力上可满足战争的需求,短时间内也肯定是无法赶制出数量如此惊人的装备。战场上,没有装备的士兵就像是一块沾满了奶酪的移动面包摆在用餐者挥舞的刀叉下,只要轻轻一戳就会被戳破。
对阿拉冈帝国的公民来说,在占据优势力量的情况下还出现极大的伤亡率,这是无能的表现。军团的指挥者最普遍的下场那便是自杀。在阿拉冈人民以及帝国核心统治集团看来,自杀便是自己救渎,是无能者挽救自己因为无能而造成有损至高无上的“战争之主”荣光这一亵渎行为的唯一方法。只有如此,死后的灵魂才会得到战争之主的召唤,来世才有机会继续成为战争之主的虔诚信徒。因此,每一次战争的结果,都与他们这些高级军官息息相关。
公爵焦虑地将询问的目光探向了自己的亲信布鲁斯伯爵。感觉到主子那道可以杀人的目光,伯爵没有勇敢地迎上去,他选择了躬身垂头。
对行省财政状况最清楚的伯爵都是如此一副毫无信心的表现,公爵大人急躁的心情变得有些不安。公爵刚因征集到的庞大兵力而建立起的自信心一下子就不见了一半,因此他看上去显得有点憔悴。
脑子一片混乱,完全集中不起思想的公爵坐在斜倚上想了老半天都没想到一个可以有效解决这一切的办法,终于倏地站了起来指着前面那些军官大声教训道:“你们几个刚才不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吗?来,立即——马上——现——咳咳,现在就给我说说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计划。”
公爵烦躁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而那些军官在公爵大人的盛怒下更加惶恐,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平日里在平民面前一副高贵得不可一世的脑袋。
保罗快速地来回走动着,他双手狠狠地拽紧着一本羊皮卷并大声地发泄着他的愤怒:“该死的,我们的几个邻居怎么到现在还没看见半个影子?那群该死的混蛋,难道他们认为如果我的领地被那些卑鄙邪恶的混蛋占据了,他们就会有好日子过了吗?”
库科奇还是一如既往地闭着厚重的眼皮,而那些高级军官和掌管行省行政的内务官则是大气都不敢出,垂头任由他们的公爵大人在自己的耳边不停地咆哮着、发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