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十刑卫五人出动,定不是什么好事……”何仙柔解释罢。
“靠谱么……”云梦泽道,“你从何得知?”
“我嘛……毕竟在祁王身边也当了个近侍之臣,这种消息,稍不注意就听到了。”何仙柔道,“另外,梦泽,这一次祁王一内属,一外属破了常例来办事,目的尚不明确,你怎么看?”
云梦泽默不作声,但其心里也大概有了个谱,斜眼看向洛棠风,只见其亦颔首沉思。罢,云梦泽只道:“那鸩毒怕是凶多吉少……”
“此话怎讲?”冷作颜问道。
“祁王此举,虽不知目的是何,但缘其罗幽先前之故,洛府被屠之日出于私情放了我,被祁王发觉也不排除可能,心有异者,不可留之,为君之道,杀伐果断。十刑卫中,除去罗幽,四人外属,其中与罗幽交好者甚多,若是先前之说法,那全部斩杀亦不是没有可能……”洛棠风道,“只是所言五人外出,不知这四人是否皆在其中,如是,则一举歼灭,不留祸害;如否,则定然别有用心。”
“言之在理,不愧是洛家之后……”何仙柔笑道,“你说那罗幽有恩于你,现其有难,你作何举措?”
“充量不过告知一番,独善其身,是为求生之道。”洛棠风言。
“呵,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惊人的说辞,不过是苟活者的言论罢了,真是高看你了……”何仙柔笑道。
“仙柔……你是在诱他?”云梦泽冷眼一瞥,“你还有什么算盘?”
“哈……哪有哪有……”何仙柔道,“看来是我让你们不愉快了,行,仙柔暂且退下,你们呐,好好摆谈……”
何仙柔一跃跳下楼去,执扇扇风,引吭高歌,置身事外般的快活。
“这小子,倒是把难题都留给咱了……”云梦泽道。
“梦泽,你仍有事瞒我……”洛棠风道,“罢了,如今看来,你终究做的还是顾全大局的事,虽是会与我私欲相违,但也不会有害于我。不过,罗幽的人情,我也确实想还,这样,你借以窥天鬼谋之身份告诉他,也比我来的妥当。”
“我也正有此意,如是甚好……”云梦泽道,转身离去。刚走不久,冷作颜便道:“棠风,你看……”
洛棠风领言看去,却是一女子手执软剑,正与一男子对峙着,二人看得出来都不是鼠辈,有来有回,不相上下,一步一刺,虽都让对方感到难缠,但二人皆没有一丝狼狈,倒是风生水起,虎虎生风。
“此女唤作苏卿,和谢花一样,为天化学宫的首席弟子,其对手便是江城道观的通文子曲避,你可知为何我唤你来看此战?”冷作颜问道,眼睛随着那招式的变换而动。
“那女子出手轻快,步履却十分稳健。提按顿挫,甚至在其出招中,看得出几分书法的妙处,剑锋如笔锋,的确精妙,应有一流不差……”洛棠风仔细观察着。
“不错……其据说是富贾之家,贵为千金,不仅美貌出众,书法灵秀,剑术也是一流,在天化学宫里颇有名望,其为人极为高傲,却表现得十分谦逊——你看,虽说看起来这二人差距不大,但实际上那苏卿正不断让手,为得就是不太让对手难堪,既为江城道观留了个情面,亦不会太过表露自己的实力。这风云大会门派间的格斗,抛开私仇,毕竟还是以切磋学习为宗旨,点到为止罢了……”
“这姑娘,确实不错……”洛棠风仔细观察其章法,这般细致入微的留心,却让冷作颜诡秘一笑:“哦?哪儿不错?为人,路数,身段……还是容貌?”
“呵……师父说笑了。棠风尚且年少,不谙男女之事。所谓君子淑女,为棠风而言皆是可敬之人,不可亵渎——更何况,师父也时值婚事之年,却流难在外,尚且不能过问闺中之事,棠风相提而言,更无春心之念。”洛棠风低头浅笑,以示应酬。
“哈……你小子,倒反我一击……”冷作颜道,不觉间,周身之人皆捂嘴而笑,互相取乐,倒是多了些快活的气氛。
“师父你看,那姑娘赢了……”
冷作颜同洛棠风看去,只见那二人躬身而礼,举止得体,不失大门弟子风范。
“哈哈……曲避不仅才疏,学识不及苏姑娘,这武艺,也还是差得不少,今日一战,收益良多……”曲避如此执剑谢道。
“公子谬赞了,苏卿不过仗着些许能处侥幸得胜,论步法与发招,还有不少得向公子讨教讨教……”苏卿亦行武礼,话休繁多,二人亦下场,回到各自门派。
天化学宫,传自儒家,男修六艺,女修八雅,但此类皆为基础。除此之外,还有各类进修之选,即法、刑、政、察、吏、兵、文、礼、术。分别对应中州圣郎之各部,言外之意,凡中州大家贵族者,大多为天化学宫之生徒,由是,其便垄断了整个中州的教学大统,同时,亦便于为俗家弟子提供教学之可能。因此,自扶苏到来后,薪火不断,传明至今。
而这天化学宫,以倡有教无类,不分贵贱,生徒皆着素衣,示意淡泊修身,师者皆穿淡黄长袍,示意圣上批准,亦显威严大气。不过,这着装亦不能说是一成不变,或有修改以示身份,说不上伤风败俗,但只要不违大体即可。
“啊呀……师姐又在假正经,赢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吧?”
“说什么呢!这尚邪公子不来,咱师姐怎会动心,可惜啊,师姐那单相思也不是个头……”
“咳!这些都是流言!别这么说!小心师姐生气了!师父又得责怪咱为人轻浮,拿人取笑!”
如是,那苏卿一回阁,周围人便讨论开来,似是玩笑,故意教那苏卿听见,话虽如此,其也不羞不恼,只是咳嗽几声,就此而过,众人的闲言亦随之而少。
“谢师兄,你也好好管管这些师弟师妹……我不好言语……”苏卿如是道。
“哈哈……这些碎语倒是无妨,毕竟是无心的话。你最受师父怜爱,不似我们——稍微犯些错就要拿来说教,哎,有时候,你也在师父面前替我美言两句,否则啊,我这个大师兄整天被他老爷子念叨,也确实在师弟面前没个威风……”谢花自嘲般地笑道。
话音刚落,一少年嘴上衔着一草饼向二人走来,勉强吃完吞下,正欲问那谢花,却转头顾向苏卿,背对着谢花,抱怨道:“谢师兄这次来,全顾他弟弟去了,连我都不理!苏卿姐,你可为我说说话……”
谢花哭笑不得:“唉……谁叫你小子每到这个时候才专心读书练功,先人云‘吾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你倒是乐天知命,事到临头才想起你还有个大师兄——临阵上场了还拿着本书钻研对策,抱着书交手,你可真是个天才……”
“那怎么了!每一次我都能赢呢……”那少年嘟嘴道,“虽说也就来了两次……”
“好了好了,阿镜,你这化劲解力,是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再下场即是你了,师姐替你指导一番,赢了也好给澹台伯伯长脸……”苏卿道,很是耐心地为其详解,却引得谢花一阵不悦,冷哼一声,道:“你小子天天黏着苏师妹……”
“哦!谢师兄争宠失利了!”澹台镜笑道,谢花即刻从其师父手中抢过戒尺就要打去,一追一赶,一躲一闪,众人哄笑,那师尊倒是掩面叹气,却也露出些许笑意。
……
另一边,鸩毒罗幽倒是冷眼看着这繁盛的会场,时而抬头叹息,时而颔首沉索,不缘何事,不怨何人,只因其心中,有一道来自内心的锁,尘封着不愿认领的回忆。
“罗师兄……”
一男子怯生生地走来,如是问候道。那腰间悬挂的药葫芦,看样子,其是越人仙谷的弟子,走到跟前,却始终不肯看罗幽一眼,或者说,不敢看他一眼。
“师父……谷主都并没有责怪你,虽说你为祁王效力,但究竟没有做为害中州的事,救济一方,不失医德,难能可贵。你若是想回来……”
“不必了……”罗幽说道,“是谷主让你来的吧……替我转告,罗幽认罚,有违师命,决不踏入越人仙谷半步。”
“不!罗师兄!你并没有错,众师尊也从未罚你,那混账是自取灭亡,亦不是你愿看到的……”男子拉住罗幽的袖子,似是想挽留。
“罗幽自罚……”罗幽道,“罢了!就说我病了,只可自救,却无能自医,如此,算是那天的报应!”
“罗师兄!”
罗幽转身离去,坚决地有些无情,奈何奈何,其还是无法放下过去,不觉间,他总感觉所谓师父师兄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灼热难熬,长舒一气,又遁入无人之处,正欲静静,却见云梦泽迎面走来,忙起身行礼,道:“不知何事惊扰先生……”
云梦泽略微四下顾盼,确认无人,声音故作低沉庄重,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故而有狡兔三窟之智举。如今,我身边有一得力属下,不想其却二心于我,私放我的心腹大患,鸩毒,你猜如何?”
“此人诡计多端,竟早先就投身于中州圣郎,如此,我虽名声在外,却也不敢轻易动怒皇亲国戚,如此藏身,岂不妙哉!”云梦泽继续道。
“此人的确诡诈,不知梦泽先生如何对策……”鸩毒言。
“其有几好友,乃过命兄弟,其置身安全,我便旁敲侧击,先杀其友,使其孤立无援,再命死士前往埋伏暗杀。兄弟死讯传来,其便对我已恨之入骨,为所谓情义,一时恼怒,竟暗自前来寻仇,在路上便横死……”云梦泽笑道,“鸩毒啊,此人,着实愚蠢!”
鸩毒闻言,怔然不可出言,如梦初醒,便道:“不知先生今日所说,与鸩毒有何干系……”
云梦泽倒是不理睬,话留三分,径直而去,鸩毒却不禁思虑良久:
“如是……是暗示我么……他这举又是何意呢……狡兔三窟我倒也并不是没有想过,毕竟祁王迟早就会发现……其的所谓好友……难道!”
鸩毒惊觉不妙,仿佛落入一巨大的棋盘,又似置身于险恶的泥潭,奋力起身,却只得看个大概,尽管如此,也自知困顿,回天乏力。亡羊补牢,其欲打道回府,寻个究竟,但瞻前顾后,只得啧叹一声,再伺寻机离开。
“原来如此!祁王,是这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