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与黑风三魁北上,两艘艨艟沿江西去。
三日的时光似乎过分平静了,江面开始慢慢地变窄,他们即将靠近一出湍急得峡口,此处名为索魂湾,没有过硬技术的船队是不敢从这里过的。
船舱中的寂静被白玉蟾的开门声打破,床上两人横七竖八地躺着。
白玉蟾走到床边,把被单一拉,两人像那滚地葫芦般摔倒在地,两人却都是怪叫一声,挣扎起身,宋池迷糊喝道:“燕秤砣,看掌!哈,是师傅啊,瞧给你这个整得,我刚刚差点就把燕秤砣干趴下了。”
看见满脸寒霜的白玉蟾之后,两人都像见到家长的孩子般温顺下来。事实也正如那老头子和白玉蟾判断的那般,他们修炼三天进度缓慢,若不是他们生性顽强,估计都已经放弃了。
白玉蟾霍然起身道:“赶紧穿好衣物,你们那燕秤砣追来了,我不想拖累别人。”
两人脸色剧变,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靴子,宋池慌张道:“他们这里都敢来,我们还能逃到哪去?”
三人一同走出门外,白玉蟾道:“带你们去找一个真正能教你们的东西的人。”尚未有机会拒绝,两人已给白玉蟾抓着腰带,踏水飘出,大鸟腾空般横过十数米的江面,落往右边江岸去。
一刻钟后,燕七圣的雄浑的声音在峡口左侧传来:“今趟走船的不知是杨家哪位大人,能否让燕某上船喝杯热茶?”
他话刚出,三人已没进山野里去。两人耳际风生,腾云驾雾般被提着在山野闻踪跃疾行。
两艘巨船当即减慢了行驶速度,船首上似乎早有准备的杨山负手而立,笑声冲天而起道:“在此见到燕总管倒是稀奇,杨山在此有礼了。”
忽然杨家船上上来一个人在杨山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杨家和燕家本都属于大元朝的势力,因此也算是有些瓜葛的,不过现在元君暴戾群雄演绎,各方势力各有心思,所有的人都急着跟蒙古人脱离关系呢,什么友情关系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燕七圣身边还跟着数道身影,他们都换上了汉人的服侍,拉缰控马,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笑着回应:“原来是一把龙须,配两只开山手的杨兄,小弟就是给圣上打工的苦命人,请杨兄让小弟上船一聚?”
杨山笑道:“若是平日燕兄有如此要求杨某自当满足,可如今小弟在下墓,家规可有定不能中途停船的,燕兄应该也非常清楚吧?”
燕七圣的城府很深,依然是狂笑道:“这个在下自然知道,不过杨兄也要体谅,皇命在身不得不谨慎些,若是证明了杨家的清白不也是一件好事?”
杨山依然没有推让,笑道:“若是实在要检查那也行,只要燕总管赔偿我们这次的损失,我们自然也会群里配合,其实我们杨家从干这个好耶以来,得罪权贵不少,还望燕兄回京禀圣,切莫听信奸佞谗言,伤了君臣的和气。”
两人隔空数十丈对话,这些话说得响亮,就算是远去的宋王二人都还能依稀听见,他们都没有想到两家同为五大世家之列,现在关系这么僵,相互一点面子都不给。
看来五家之名,已无五家之盟了。
燕七圣心中基本有了定论,仰天长笑道:“看来杨家确实不是反贼,是在下听信小人之言冒昧了,他日定会到你杨家亲自赔罪。”
杨山道:“如今大江南北十四邦崛地而起,朝堂之上还开设封王大会,燕总管还是替皇上想想怎么保住那气数将近的江山吧,杨某就不送了!”
下一刻,杨山走进了船舱,燕七圣也没了声音,双方似乎都有自己的打算。
不片刻宋王白三人已经奔出了十多里路,感到渐往上掠,地势愈趋峻硝,到白玉蟾放下两人时,才知道来到了一座大山上,山风吹来,冻得两人牙关打颤。
武当山深受前朝皇帝信仰,已经成为当年天师道龙虎山那般的武道圣地。
白玉蟾停下运功恢复真气的间隙,望着宋王微笑道:“师傅终是带你们逃出来了,一会为师看着你们上山,那狗皮道士是天下道行第一人。他还欠为师一个人情,应该能够助你们修炼那宝书。
若是成功修炼,你们只要躲过这阵子风头,便可下山找师傅。若是不能修炼便乖乖地找个安稳的地方娶妻生子,不要掺和这江湖事。”
宋池一愣,急道:“师傅你说什么呢,你还没有教会我们绝世武功呢?那燕秤砣还没有追上来,我们一起上山躲避一阵吧?”
王幼云也叫道:“是啊,既然那大宗师都欠你一个人情了,我们就躲一躲,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我们不要那宝书了。”
两人看见白玉蟾像是在交代后事,心中早已没有了什么秘籍,只有这得来不易的亲人。
白玉蟾骂道:“你们怎么能如此没志气,这种话也说的出口?”
宋池软声道:“小云也是为师傅着想吧!”
白玉蟾深吸一口气,又叹声道:“你们不要怪师傅,我习惯骂你们咧!人练武功越强,观感就会越发达,强若燕七圣这等境界,根据沿途气息便能追上我们了。我这辈子不可能上武当山的,造化终弄人,可怜为师从小受尽孤冷,两个乖徒儿也无法逃脱这种宿命,你们两个听着,以后要互帮互助,不知为师下次再见你们要是什么时候了。”
王幼云强忍泪水,悲叫道:“我不去,师傅怎么能就这么丢下徒儿呢?”
白玉蟾伸手摸着来两人的脸颊,又将他们搂入怀里,让他们枕在胸脯前,睁着腥红的双眼,怜爱道:“你们若是不听话,那便不再是我白玉蟾的徒儿了。”
两人兀然抬头,眼眶已经湿润,但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玉蟾突然一怔,急道:“他来了,娘肯定能逃走的。你们拿着这个东西,以后一定要记住两句话:‘越美的女人越危险’‘武场雕塑下,天下归心处’。”
下一刻,宋池和王幼云只感觉身体一震,被白玉蟾拍飞送出十数丈开外,并且后者一再强调要他们快上山。
旋即,燕七圣的狂傲笑声自山下传来:“姑娘的佛行七步如此了得,不知与那刺圣的刺客有何关联?今趟为了一本破书,和两个毛头小子,竟然不惜暴露身份?”
白玉蟾冷道:“若不是那狗皇帝穿了一身金丝软甲,早该暴毙后宫了,你们燕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不怕我连你一起杀了?”
宋池王幼云在一块巨石后面爬起来,把怀中的骷髅碗塞进怀里,暗自震惊,原来师傅曾经差点杀了那狗皇帝,若不是当初在大江上救了他们,早该脱身了,心中越发愧疚。
两人都趴在岩石上观望,不肯离去。
燕七圣森森笑道:“论上轻功我不如你,可近了身姑娘心中都多少斤两燕某可是心知肚明呢,若不然姑娘也不用费尽心思往这武当山赶了。”
白玉蟾身上的灰袍无风自拱,淡淡道:“哼,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接着身形一闪,双方的真气硬撼在一起,空气之中发出惊人的爆鸣声,山中枯草树叶卷席飞起。
白玉蟾出手带着阴冷之气,身如鬼魅,残影满天,抬手间化作万千掌影,有四面八方向着燕七圣卷席而去,掌中的真气又如海边巨浪,延绵不绝向对方攻去,宋王二人看得心惊肉跳,又担心得恨不得自尽。
燕七圣手脚齐动,拳掌爪变换不止,短粗的大腿跃起便是飞踢过去,神色凶恶,一出手便是自如地应对白玉蟾拼命般的打法,虽说是防御,但隐隐占据上风的趋势。
白玉蟾修炼的功法本就无比的刚猛,出招收招都是大开大阖,与燕七圣的火麟劲碰撞更是发出绝伦的劲气,铺张式地散发出去,将趴在巨石上的宋池和王幼云掀翻在地,脸上留下刀割般的疼痛。
站起身来,再次观看时,形势又变。
两人已经飞跃到树巅之上,这时攻势已经由燕七圣主导,白玉蟾转攻为守,凭借着一身过人的轻身功夫,勉强应付。
燕七圣的攻击气势强悍,角度刁专狠毒,似乎生来就与那《九江黄龙决》的刚猛相互克制,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张凶狠的面容,顶着强风眨几下眼,两人的眼睛发痛泪水直流,被迫缩了下去,揉了几下眼睛。
“啊!”
两道沉闷的喝声同时响起,好奇心作祟,两人顾不上疼痛同时抬头,只看见一冷一热两道真气一触即分,纷纷都是倒射下来,一道狂暴绝伦的劲风吹得他们发丝狂舞,几乎让他们窒息。
王幼云想要冲下去,被宋池按住,不甘道:“我们现在出去会成为师傅的累赘的。”
燕七圣连滚带爬飞出七八丈远,五短身材勉强站起稳住身体,披头散发,一抹鲜血在嘴角流出,使他更显狰狞,白玉蟾单脚落地,也划出一段距离,旋即站不稳,单手撑地,满脸苍白。
王幼云用力锤了一拳那巨石,颤抖着狠道:“师傅已能胜他一筹,若是我们学到师傅的一半功夫,现在就能出去把那秤砣怪杀了。”
宋池紧抓拳头的手也已经发白,他们学艺不久还以为是白玉蟾占据了上风,实质上白玉蟾化解不掉燕七圣的火麟劲,已经受了内伤,若不及时疗伤会留下祸根,反而是后者化解掉牵着的掌劲,吐出一口逆血,现在好受多了。
燕七圣明显不打算无功而返,重脚踏地,尘土树叶都被震得飞扬,怒喝一声,凝空一拳,打出千百拳影,向着被羽残裹挟飞去,两人几乎急得大叫。
说时迟那时快,山上忽然闪出来一道黑白相间的身影,仿若一把锋芒毕露的长剑,人随剑动,一瞬间也化作了千百剑影,与那拳影硬撼在一起。
砰......
林间连续响起几道轰鸣声,场面一阵混乱,随后烟雾散去,与之相伴的还有一句话:“仗剑千里当空去,一剑别我永不回。让那狗皮道士照顾好我两个乖徒儿。”
声音绵长,荡漾在山峦之间,她不怕别人知道,就是为宋池和王幼云铺好上山的路。
尘烟散尽,那片地方只留下一道身影,手中拿着剑柄,地下多了三截短剑。
此人武当四侠中的大侠马辰星,长得英气十足,在三十岁间许,身穿内白外黑的道袍,两撇美须为他平添英气。不过此时却蹙着眉头,显然对于刚刚白玉蟾留下的有所触动,但又不好解决,陷入为难境地。
半响过后,他一个跃身,飞到了宋池王幼云的身前,看着他们两个软声说道:“你们先跟我上山吧。”
两人齐声道:“你要派人帮我们找师傅,不然我们不跟你上去。”
马辰星轻叹一口气道:“你们先上山,那姑娘也走远了,上山之后我再让山上的弟子详细排查,那样会更加准确一些。”
宋王二人回头看了一眼,确实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了,两人对视一眼,才缓缓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