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道:“男的女的有什么关系?我们不说谁也不知龗道,等我们回到京城,我便和爹爹说明白,难道你要光着身子和我走?”
其实向南完全可以买一件下人的衣服给他,但是给了他,他便未必肯和自己走了。不知为龗什么第一眼见到陆崖,向南就很喜欢,这喜欢当然不是什么男女之情,只是她身边没有个年龄相仿的伙伴,带这么个小子在身边,赶路时也不那么无聊,所以便想出这么个主意。
陆崖哪里知龗道她心里所想之事,便道:“我不和你走也行啊,反正这是个和尚庙,我出家做和尚,再说我的衣服也不一定就找不到了。”
他可不知龗道,老僧救他的时候见他穿的是龙袍,知龗道事关重大,早就一把火把他内衣外衣烧了个精光了。
向南道:“你想当和尚就能当的啊?再说当和尚就不能娶媳妇了,又不能喝酒,不能吃肉。你和我回京,我便叫你做回男孩子了,你还怕什么?而且,我爹爹神通广大,没准可以找到你的家里人呢。”
陆崖一听到家里人,便有些为难,母亲被父亲杀死,父亲跳海,生死未卜,就算向南真的有办法叫我再龗见到爹爹,我也不想见了。想到这里,执意不肯,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接着说道:“他们全都死了,我不想找了。”
向南明白自己又触动了他的伤心事,便不在为难他了:“好吧,明日你和我见爹爹,叫他给你找件衣服穿,这总可以了吧。”
陆崖心想我之前穿的龙袍无论如何不能再穿,如果他爹爹真的发善心施舍件衣服给我倒也不错,于是便答应下来。
当晚,陆崖便按照向南的吩咐,哪里都不用去了,暂时陪她。向南过了一会便上床睡觉了。陆崖坐在门槛上只是胡思乱想,并无半点睡意,想着自己的悲惨遭遇,想着以后的日子要怎么渡过?也想到这神秘的小女孩,她爹爹究竟是谁?她的眼睛可真好看……
“快起来!”
陆崖被人推了一把,历时惊醒,睁眼一看,面前是一面镜子,镜中有个鼻青脸肿的丫头,样子很是可笑。原来向南趁自己昨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的时候,给他辩了两条小辫子,这下自己真的成了丫鬟了。
这时她正背着手站在他的面前,咯咯地笑个不停。只见向南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美丽,身上穿着蓝色的的夹袄,头上戴着一顶花帽,上边插着一根孔雀羽毛,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明眸善睐,正满含笑意地看着自己。陆崖虽是童男,也不禁心中一荡。
正所谓,男女之情,人之大欲,异性间的好感是与生俱来,不论是老叟还是顽童,都对异性有好感,陆崖自然也不例外,此时竟然看得有些痴了,只是他还不明白自己为龗什么会这样而已。见向南笑得开心,他也忍不住笑了几声。
“走吧,带你去见爹爹。”向南放下镜子,伸手拉起他,便向前殿走去,陆崖只好跟着。这一路之上,陆崖居然一个和尚也没见到,不知龗道这一夜之间和尚都去哪里了。
走到大殿门前,有两个彪形大汉在门口守卫,大殿的门开着,陆崖偷偷向里面观看,有个大圆脸坐在正中,略胖,穿着打扮均显得很富贵。
旁边一人侧着身,看不清面容,穿着一件长衫,象是个文人,面向穿长衫的还有一位,满脸的胡子,身后背着把大斧子。陆崖不看此人则可,一看竟然吓了一跳,这不是李恒吗?他当日在崖山城头上见过李恒一次,因为他长得极像三国故事里描述的张飞,所以印象极其深刻。
向南见他面色有异,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随我去见爹爹呀。”
陆崖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意思是说,我现在是女孩,你得和你爹说明了才好。他心里却盘算着,不知龗道李恒那天有没有见到我,万一把我认出来,我可要死了,能不见最好不见。其实李恒那时在城下,如何能认识他?
向南会意他的意思,便自己向里面走去,喊了声“爹”。
那大圆脸正是伯颜,见女儿来了便向外挥了挥手,意思是等下再来,我在会客。
向南微有不悦,只好退出殿外和陆崖站在一起等候。
陆崖正想趁李恒没发现他走掉,又被向南把手拉住,他也不敢出声,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只听李恒说道:“这次破敌,全仰仗千户大人的妙计,况且我困宋军多日,无功也有劳,为何那张弘范汉人出身,却封得万户之职?想想真替千户大人不值。”因张弘范上表请功时对李恒只字不提,他心有不平,故此正在这挑拨是非。
伯颜笑道:“李将军说哪里话来,大家均为大元效力,汉人也好,西夏人也好,都是我们大元朝的人,各位将军为国操劳,都是有功的。”
李恒不以为然:“话是这样说,不过大汗(指忽必烈)也太重用张弘范了,将那么重要的事都交给他办,若说有功他的确有,但是论到过失可也不少。”
只听伯颜问道:“他有什么过失?”
李恒道:“那日打海战之时,他明知我不是江钲的对手,却派我去拦截江钲的救援人马,实不相瞒,我呢……是吃了败仗,他则带着自己的儿子去攻打水寨。露脸的事都是他姓张的去,丢脸的事反叫我来做,结果导致江钲逃脱,我看这是指挥之失。”
伯颜微微点点头,不说话。
陆崖闻听江钲或许未死,不禁有些欣喜,对着向南微微一笑。向南见他向自己傻笑,觉得似乎不怀好意,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陆崖吃痛张大了嘴巴却不敢叫喊,只好怒目看着她。
李恒接着说道:“此其一也。其二,海战之时陆秀夫抱着赵昺小儿投海自尽,却走脱了张世杰,有谣言说赵昺未死,被张世杰救得,前几日暴雨,又有人报张世杰已经遭遇风浪葬身鱼腹,这消息是否属实,不得而知,如今别说张世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赵昺的尸体也未曾找到,张世杰却向龗上谎奏已经全歼宋军,此乃缺察之失。”
伯颜又点了点头。
陆崖也点了点头,张伯伯遭遇大风浪了,不知现在怎么样。向南似乎看出些什么,压低声音问:“你知龗道些什么?”
陆崖赶紧摇摇头,心想可别再做什么动作了,这丫头原来是蒙古人,我得提防点。
“末将的心腹黑塔探知,”李恒指了指门口靠右的一名大汉,道:“那赵昺是被这寺里的僧人给救了。”
陆崖闻听暗惊,心道不好。
向南眼睛睁得好大,小嘴微张,右手上上下下地指着陆崖,左手则捂着小嘴,那意思是,好啊,难道你就是赵昺?这么大的秘密,居然瞒着我。
陆崖赶紧摇了下头,低声道:“我不是他们要找的赵昺,你信不信我?”
向南见陆崖的眼睛如此坚定地看着自己,不知龗道为龗什么便对这毛头小子非常信任,忽然觉得他一定不会骗我的,点点头,也低声说:“我信,你说不是就不是。”
陆崖长吁一口气,心里稍定,对向南的信任也不禁感激。
又听伯颜道:“你如何知晓?”
李恒接着道:“这附近的有百姓见到过,有人说海战第二日,有一个花篮漂浮到这寺庙附近,船周百鸟哀鸣,这寺中僧人打捞上来见是龙袍加身的一个小孩。那不是皇帝还能是谁?”
伯颜听罢大喜:“那你可有在此搜查?”
李恒道:“昨夜我已经搜遍了寺院,什么也没找到,也抓了些和尚来询问,他们均说没有这回事。我见他们不肯说实话,便命黑塔将他们都杀光,扔到海里去了。”
陆崖闻听,悲惊交加。心想若不是为了救我这个假皇帝,他们怎会遭此横祸?好在昨夜我在向南的房中,否则必遭毒手。
伯颜道:“杀了这些和尚又何必?我看你是立功心切了,山野村夫的话也未可信,什么花篮漂洋、百鸟环绕之类的怎么可能?我看不过是他们南人想象的吧,只是希望他们的皇帝没死而已,你以后做事不可如此鲁莽。”
李恒忙起身赔礼道:“千户教训的是。”
伯颜叹道:“算了。”
陆崖心想,在他们这些人看来杀几个人算得了什么?一句“算了”便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乱世中的人命似乎就和草一样轻贱。
向南见陆崖想得出神,拉了他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指了指里面,叫向南不要吵,继续听。
只听李恒又不知龗道什么时候把话题又扯到张弘范身上:“张弘范屡次走失要犯,江钲那日本来已经捉住,不知什么人把他放走了。”陆崖知龗道他指的是崖山海战之前的事。
“末将怀疑他军中有内奸,如今南宋虽亡,党羽仍多,他居然敢重用南人,派这厮跟我们一起押送文天祥,”说着指了指一旁的那个文人,“如果文天祥再逃脱这是谁的错?这是他用人之失!”
那文人之前一直未说话,只是在一旁听着,听李恒说起他来,不免接几句:“我既已经归降大元,自当尽心尽力,李将军大可放心。我若不来,文天祥必然活不到京城,我若来了他还可多活几日,你也知龗道他屡次自尽未遂,似这等忠义之士,大汗若见不到他怎会甘心,我也好在路上规劝于他,他能活着自然比死了要好,有些人只会杀人蛮干,如何收服得了人心?”
李恒知他讥讽自己有勇无谋,他一向瞧不起汉人,哪还会客气,从背后抽出斧子便要杀人。伯颜连忙劝阻。
陆崖听那文人的声音怎么这般耳熟?便向里面仔细看过去,偏巧那文人脸转过来,正与李恒对峙。陆崖不见则可,见到后心里便是一凛,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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