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之尽量让自己放松再放松,突然又能睁开双眼。
天还没亮,我已再无睡意。
我就此起床下楼,有老鼠从我脚边窜过。
我下楼后打开店门,老道之前为我贴在门框上的符咒,不知何时已被风吹落在地上。
我的双眼,不知何时已能不借助外物就可看到鬼魂。
我面无表情着拾起地上的符咒重新贴到门框上,大开着店门到街上走走,籍以感受点人气。
除夕夜熬年的人很多,从各家窗户透射出来的灯光照亮黑暗街道,但无法尽除街道的黑暗。
总是有一些角落,要始终处于黑暗之中。
我在街上来回走上两趟后重回冥品店,练会儿峨眉刺再练会儿点穴后,再搬个小马扎坐到门口开始折元宝。
我折到天亮时候,有送丧葬用品的货车停到店外。
货车是熟悉的货车,只是业务员已经换人了。
我补货后,业务员回馈客户送给我两幅对联以及配套的年画还有一箱牛奶一箱苹果。
我将两幅对联和年画分别贴在冥品店和隔壁的店门上,再燃两挂长长鞭炮后,洗个苹果当早餐。
天气晴好,街道上没过多久就热闹起来,人们穿着新衣个个都兴高采烈。
大年初一本是祭祖的时间,只是街上的人都是新人无祖可祭自然没谁到冥品店买上坟用的物件。
我带些纸钱和元宝去往坟地,先分别烧给老道和他的两个徒弟。
判断鬼魂是否已魂飞魄散,可通过七日回魂夜之后的白天上坟烧纸。
鬼魂任何时候都不会在大白天到场取钱,不管鬼魂是在阴间还是滞留阳间或已轮回投胎,只要不曾魂飞魄散,白天的坟前烧纸都会秒入阴间的钱库,由阴间统一接收,扣下未入阴间和已轮回投胎的鬼魂的那部分,将身处阴间的鬼魂的那部分分发下去。
若鬼魂已然魂飞魄散,白天的坟头烧纸不会被阴间接收,具体的表现是,无风环境下纸钱也会四处飞散。
我在坟头烧纸,每一个坟头的纸钱在无风环境下都四处飞散。
对此,我早有心理准备。
我无悲无哀,面无表情。
我再到青岱青伯的坟前也烧几张纸,纸钱在无风环境下也都四处飞散。
我回返的路上,路上遇到一条皮肉绽开奄奄一息的小黑蛇,翘着脑袋,横在路中间。
我的脚步没有半点停顿。
我越过它之后,它费力朝我追来所经之处留下血痕。
我继续前行两百多米后冷眼回望,它虽然越爬越慢但还没放弃追上-我。
我于是停下脚步。
若它能坚持爬到我面前,我就施救于它。
若它累死在半道,我就埋了它。
若它半途而废,我就杀了它。
它最终用了半个多小时才追上我之后,我拾起已无力抬头的它带回店内,给它上了上药缝了伤口扔在柜台上。
我继续折元宝折到天黑才停下,先将地上的元宝收起来,再随便弄点东西充饥,也分给小黑蛇一些。
接下来直到大年初六,我夜夜练习峨眉刺和点穴到天亮。
白天时候,我除了吃喝拉撒给小黑蛇换药,其余时间基本上都躺在藤椅里休息。
在此期间,无大事发生。
爷爷依旧没来,簪花老太婆也没来,店内没来过一个客人。
大年初六的晚上,小黑蛇完成了一次蜕皮。
我在它身上歪歪扭扭缝的线随着它的蜕皮而蜕掉。
它蜕皮结束后就沿着柜台爬下朝着门口爬去。
这么着急离开么?
我终究是留不住活物。
我瞟一眼它继续练习峨眉刺,任由它爬到门口,再沿着门下缝隙爬出店外。
它离开后果然再没回来,倒是让我想要将它养在店里逮老鼠的打算落了空。
天亮时候,镇长带着闫队另两个巡捕一大早赶来。
原来我之前久待冰窖时间段闫队就曾带人来过几次想要对我做问询笔录,只是我总是敲门不开。
闫队也曾想过破门而入,但因为我之前曾让镇长至少一个月之内不要来打扰我,镇长替我拦下了闫队让闫队一个月之后再来。
闫队昨天结束年假,于是今天就带人来了。
法医在尸体上没找到半点有用线索,只等我配合着完成问询笔录,家属们的凶杀案就将列入悬案。
我静静听完镇长的解释沉默着点头后,闫队让警员对我做问询笔录,咂舌镇长真的是爱民如子。
镇长听出了讽刺,梗着脖子反怼闫队,了解案件的进展情况是每个公民应有的权利,他这并不属于泄密。
闫队没再接腔,狐疑目光持续关注着我。
我平静配合着警员完成笔录后,闫队并没离开而是试图跟我攀谈起来。
我没有接腔,只静静看着他。
闫队并不气馁,继续试图攀谈。
在他连续试图攀谈都以失败告终后,场面一度尴尬到用脚趾能抠出个三界苍生。
闫队最终尬笑着带着他的警员离开后,一直憋笑憋到脸都青了的镇长乐到捶胸顿足。
我静静看着镇长,在他终是能止住笑声后,淡淡语调问他还有什么事。
镇长干咳两声顿敛笑意,速度从公文包里取出老道店铺的房权证交给我之后告辞离开。
房权证上的名字是顾画眉。
我合上房权证搁到抽屉里,再去老道店铺,取来他的驱邪招牌旗子,竖在冥品店门外。
忙完这些,我重回老道店铺整理老道和他的两个徒弟留下的遗物。
化尸水没在遗物中,遗物中有厚厚几本关于驱邪占卜看地择日的笔记,老道的财物已不知所踪。
我取了龟甲和笔记,将剩余遗物装箱带回冥品店封存。
对于老道的财物去了哪里我无心追究。
我接着在老道的店门上写上出租后,心里突然发堵。
我快步回返冥品店认认真真折元宝,直折到天黑折到用光了锡箔,再研究起店内的纸扎。
纸扎人在颜色的选择上是童男用红色童女用绿色。
对于纸马,男死烧马女死烧牛。
据说纸人扎好后不能画眼睛,要用针扎,否则纸人会活过来,真的是这样么?
我拆一纸扎人记清楚步骤,再找来竹篾自己着手扎出瘦瘦骨架糊上宽大白纸后,再找来颜料着手纸人的外观。
我给它画出白发,在额头处画出几道深深皱纹。
我给它脚上画出黑色鞋子,给它画出上黑下紫若寿衣般的长袍马褂,再在它脸颊涂上两坨红色。
我给它画的双眼几乎没有眼白,让它的眼珠子异常的黑。
它是,我循着记忆中,纸人顾姓老者的模样做出来的。
随着我画出它的眼睛,我收手静等它是否真的能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