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对这建筑略有印象,她目前居住的城市,据说风水极佳,不少富豪喜欢在城外建房子,而其中这栋酷似城堡的别墅,又因为其外形的奢华,最为人所知。
第一缕天光落下之时,车辆终于停下了,车门打开,中年人恭敬的脸出现在门外:“主人,已经到了。”
司珀搀扶着中年人走下车,便在众人的注目之中,从胸口抽出了一张,丝帕。
苏禾是真想不到,他那休闲服里的上衣口袋里,竟然还装着手帕这种东西……
司珀便带着一脸矜持的傲然,将丝帕覆在手上,又将手伸给苏禾:“下车吧。”
他刚说完,另一手便也伸到了苏禾面前,林玉笑容温和:“我来扶着你。将手给我吧。”
苏禾:“……”
司珀这次为了堵住林玉,携带了大量的人手,加上温氏带来的,一共三十辆高级轿车,犹如一串长龙,行驶在道路上,十分引人注目。
而此刻,他们身后各自簇拥着下属,双双伸手等候在车前,就更加惹人注意了。
苏禾等了一会,依然还是两只手悬在她面前,竟然谁也不肯退让。她神情淡淡的,心中却轻叹一声,扶着座椅的边缘,自己走下了车。
“谢谢,”她轻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司珀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便收回了手,用一种指点江山的口吻说道:“带她去清理一下伤口。”
接着他便转过身,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施施然走入了门内。
他走得那样快,仿佛十分气愤,但是走到了门口,少年却又停下了脚步,他回过身,精致的面容上,似乎是不耐烦的表情,声音却放得很轻:“你、你还不进来。”
苏禾:“……”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询问道:“看起来不像医院。”
林玉站在她的身旁,他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沾满了鲜血和泥土,看起来非常的凄惨。
他却毫不在意,温和的说道:“不用担心,一qiē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林玉和司珀是何等身份,他们当然不会去挤医院,除非是特别重dà的疾病,只有某些医疗机构才有设施,一般情况下,都是助理们恭恭敬敬的将专家请来,上门看诊。
“我已经请来了两名外科专家,就在这别墅之中,”林玉声音一顿,还是继续说道:“司珀也将本市几位主刀请来了。”
他又忍不住滔滔不绝,试图安抚苏禾的情xù,免得她紧张。苏禾面带微笑的听着,时不时应一声,任谁都能看得出她漫不经心,却没有任何人指责她,仿佛她就该是这样,淡漠的、冷静的,俯视着一qiē为她而颠倒神魂的人。
林玉一时不察,竟然停下了话,不知不觉的看着苏禾入了神。
“两位。”
男子一惊,他转过视线,司珀身边的中年人快步走下台阶,数名年轻的女子跟随着他,
中年人朝苏禾微微欠身:“久等了。”
他这幅模样,跟不久之前简直判若两人,态度温和得恰到好处。
“我叫肖立,是主人的私人管家,”他又指着身边两名年轻女子:“她们都是在这个别墅里工作的,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她们说。”
接着才朝林玉欠身:“林先生,您请来的专家已经在后厅等候了,刑总正在准备器材,我送您过去吧?”
“不着急。”林玉温和道。他看向苏禾,微笑着说:“让我陪你做完手术吧。”
他这样说了,陪伴在林玉身旁的纪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劝阻。
苏禾只好开口:“你腿伤未愈,还是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其实苏禾一点也不去做手术,虽然倒刺陷在肉里,的确是有些麻烦,但是给她一点时间,她也是能够解决的……
不过眼看林玉还想说什么,苏禾朝肖立颔首,中年人立刻伸出手:“请跟我们进屋吧。”
他亲自扶住了苏禾那沾满鲜血与泥土的手臂,牵引着她朝室内走去。穿过了前厅,肖立并没有停下,而是领着苏禾走上了二层。
他一边走着,一边温和的询问:“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苏禾用沉默回答他。
肖立不以为意,又换上了一幅略带担忧的表情:“一整夜没有回家,您的家人一定会担心,要报个平安吗?”
“我自己住。”
肖立便有些惊讶的说道:“竟然是这样。”
这套话的水平也太差了一点,苏禾对他微微一笑:“我们要去哪里?”
说话的时间里,肖立推开了一扇门,柔和的天光顿时洒落,苏禾眯起眼睛,过了片刻,才发现肖立带着她来到了一间光线特别充足的内室。
一个手术台立于窗边,正好可以容纳一人躺进去,苏禾怎么看都觉得,这像是牙医的手术室。
“请您躺上去吧。”
苏禾迟疑了片刻:“要在这里动手术?”
肖立连忙说:“您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qiē。”
苏禾倒并不是担忧手术,她慢慢的躺下了,两名女子端来了酒精,肖立亲自戴上手套,沾湿了纱布,替她擦拭着手上的泥土和血迹。
“医生什么时候过来呢?”
肖立微微一笑,他的回答却令苏禾生疑:“主人前去沐浴了。很快便会回来。”
他刚说完,大门便发出一声轻响,司珀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穿着浴袍,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又走了出来。
司珀的发梢还滴着水,小半块胸口裸-露在外,浴袍之中,竟然什么也没穿,天光从宽阔的落地窗射入室内,少年的脸在光芒之中越发的精致。他走到苏禾身边,低头瞧了她一眼,伸手在她的手臂上按了按,便微微点头:“嗯,拿过来吧。”
“什么?”
肖立朝苏禾微微躬身,起身端来一个盘子,里面盛放着麻醉剂。
“你要给我麻醉吗?”苏禾有些吃惊,术前麻醉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肖立安抚的笑道:“请放心,主人是很优秀的麻醉师。”
苏禾眉头轻皱,她还没来及得说话,便感觉针头猝然刺入了皮肉。
司珀却只思索着什么,他突然问道:“对了,你饿不饿。”
苏禾:“……”
“饿也没办法。我会很快的。”司珀淡淡的说。
苏禾一头雾水,便看到大门再次打开了,两名高大的男子,抱着医疗器械,艰难的挤进了门。
“还在看什么,躺好了。”
这短短的时间里,司珀已经走到了手术台前,拿起了一双手套,用十分平静的口吻道。
“等等,”苏禾不得不开口问道,她指着自己:“你……在这干嘛?”
司珀拉扯着手套:“干什么?自然是取你手上的箭刺。”
他熟练的挑选着器具:“把手伸出来。”
苏禾哪里会伸出去,她向后一仰,躲开了司珀的手,瞪着他分外平静的脸:“你……给我做手术?”
“不然呢。”
“……”
难怪肖立会那样回答。
林玉怎么也不会想到,司珀请了那么多专家,却一个也没用上,反而是他自己执刀!若他知道,恐怕会先动手给司珀来几刀。可惜他现在并不在这里。
“你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苏禾抱着“人不可貌相”的淳朴想法,试探着问:“请问,你是医学生?”
“不是。”
“那,难道你已经读完课程,成功拿到了执照……”
司珀用一种淡然的语气说:“怎么可能。”
“……那你的自信从何而来?”
然而司珀已经端起了她的手:“你不用担心。”
他说用一种特别淡然的口吻说道:“要是出了事故,我赔给你一只手。”
锋利的刀尖,精准的割开了苏禾掌心的皮肉。
因为倒刺的特殊性,它深深的嵌在苏禾的血肉之中,取出它的步骤与取出子弹类似,首先要割开手掌,接着就要麻烦一些,要慢慢的将皮肉与倒刺分离,不伤害手部神经,将它尽量温和的取出。
司珀下刀无疑是精准的,他的举动很熟练,但一刀下去,苏禾脸色惨白,差点尖叫起来。
她躺在手术台上,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痛楚,蓦然想起一件事情。
前一天的傍晚,她出门吃饭,随后被迷晕。
从那一刻起,她的身躯便自动产生了抗体,从此之后,她再也不会被同类型的药物所害。
也就是说,麻醉剂――根本没起作用。
刀尖贴在了她的皮肤上,司珀却停下了手,他睁大眼眸,瞳孔映着天光,竟像琉璃一般:“你……哭什么?”
苏禾诧异道:“我哭了吗?”
她愣愣的抬起另一只手,指尖一抹,便摸到了满手的水痕。
苏禾不记得她有多久没有哭了。
那应该是比融合神格更早之前。
无论如何,箭刺总是要取出来的。也只好咬牙硬挨过去了。
苏禾轻轻的吐了口气,伸手抹掉了眼泪,虚弱的道:“没事,我……我眼睛有点酸。”
“……”司珀疑惑的看着她,他眉头微微皱起,半晌才道:“你的脸色很差。”
“一夜没睡,”苏禾镇定的回答:“当然会差了。”
见司珀居然还想问,她催促道:“快点,血都要流干了。”
于是司珀不再询问,他慢慢的执起了刀,尖端贴着苏禾的掌心,顺着她的骨骼,又切了下去。
砰!
司珀的手一抖,差点切歪,他不由低声斥道:“你干什么?”
苏禾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头,用力敲在手术台的边缘,她面无表情,沉闷的敲了一下。
“哦,”她声平静的说道:“不小心碰到了。”
司珀:“……”
“……质量为m的微观粒子在势场V中运动,在给定初始条件和边界条件以及波函数所满足的单值、有限、连续的条件下,可解出波函数Ψ。”
司珀切完了手心的创口,整整齐齐的三道,他拿出镊子,终于忍无可忍:“你在说什么?”
苏禾的声音一顿:“背诵一下薛定谔方程,嘶……”
司珀已经拿着镊子,轻轻的剥离倒刺上的骨肉。
这滋味简直比挨刀子还要痛,苏禾只好在内心默默背诵起能量守恒定律,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却见司珀放下了镊子,居然又重新拿起了手术刀,将她的手心翻过来,刀锋贴在她的手背上,打量着下刀的位置。
“……还要切?”
“嗯。”司珀淡淡的应了一声,他盯着苏禾的手:“陷得太深,手背上要割开两刀,才能取出来。”
手术刀刺入皮肉的瞬间,司珀突然感到,被他托举着的手掌,竟然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他的手就此僵在那里,半晌,司珀放下了手术刀,难以置信的轻轻触碰着她的伤口。
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司珀的表情有些愕然,他回头看了一眼环绕在身边的人,对肖立挥了挥手:“你们都先出去吧。”
肖立有些吃惊:“您不做手术了吗?”
司珀眉头微皱,显露了一些不耐烦的情xù:“有我在就行了。”
肖立立刻便弯下腰,诚惶诚恐的道:“那么,我就在门外等候着,您有什么吩咐,叫我一声就可以了。”
等到大门重新合起,司珀突然将刀扔到一旁,他不可思议的盯着苏禾:“你……”
“没被麻醉?”
天光从落地窗外落入室内,柔和的光晕披在少女的脸上,她的额头上有一层浅浅的汗珠,神情却很平静。
苏禾微微一笑:“怎么会,不要疑神疑鬼。我就是太紧张而已。”
司珀却不回答,他面无表情,冷冷的凝望着苏禾,良久,他轻轻的俯下了身。
温热的气体吹拂在苏禾的手背上,少年的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肌肤,他垂着眼眸,神情莫测。突然他在苏禾的刀口上,极轻的吻了一下。
苏禾差点没跳起来,一半是因为疼,另一半却是惊讶。司珀的动作很轻,柔软的唇瓣贴在她的手背上,一触即分,少年直起身来,神情还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更别,除了他唇上沾染的血色。
“对不起。”这桀骜不驯、诡谲莫测的少年,竟然老老实实的道歉了:“我没察觉到。”
“都说了……你不要乱猜!”
司珀垂着眼眸,轻轻的哼了一声,对苏禾的辩解不置一词。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拿起了手术刀。
一刀刺进了自己的手掌。
鲜血飞溅,点点滴落到了地上,很快便洇开一片。苏禾震惊的看着他,司珀便在她的注视之下,面无表情的,将自己的手掌,切开了一个十字型的伤口。
比苏禾手上的刀口还多一刀。
他在执刀之时,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连呼吸也未曾紊乱,仿佛他割开的不是自己的手。
“你,”苏禾愣了半天,终于找回了声音:“你在干什么啊。”
“不要吵。”司珀开口道,声音里有一丝沙哑:“我不是……说过了吗,出了事情,就赔给你一只手。”
“一会还要缝针,”司珀随意的抽出一张纱布,将自己的手掌裹了起来,拿起一把干净的刀:“我会尽量快一点。”
顿了顿,他放轻了声音,继续说道:“不要哭,等会也让你来给我缝针……不打麻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