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乐抵着门,愣愣的站了一会,苏禾的手也就举着手表,与他对视着。
半晌,他眨了眨眼睛,突然说了一句:“对不起。”
接着竟然后退一步,砰――关上了门。
苏禾顿时就不冷静了,不管这人是什么来历,跟地上的内裤男又是什么关系,他要是走了,她怎么从这里出去啊。
她连忙迈开脚步,想要冲过去。便听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关乐隔着门,瓮声瓮气的道:“抱歉,打扰你了,我能进来吗?”
苏禾:“……”
没等到回答,关乐等了一会,又问了一遍:“我能进来吗?”
苏禾回过神,她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了一眼温文,摇了摇头,拽过他放在沙发上的衬衫,搭在他的腰间,好歹遮蔽了他的躯体,这才说道:“……请进。”
吱呀,铁门又缓缓的推开了,关乐站在门外,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搭在腰间,头高高的昂起,眼睛看着天花板道:“你好。”
这短短的时间里,他显然迅速的将自己的仪容整理了一番,沾满灰尘的金发不那么散乱了,衣服被用力的扯平了褶皱,机油一时半会弄不掉,就即兴涂抹一番,变成了抽象派的图案。至于那被铁门砸出来的鼻血――他昂着头,苏禾看不到。
他就以这幅脸朝天的模样,双脚分开,抵着大门,清了清嗓子:“这位朋友,我有两个问题,请你回答我。”
苏禾从未见过画风如此清奇的姿势,她将手表牢牢的握住:“你说?”
“首先,你的手怎么样了?”关乐抬起一条手臂,在空中挥舞着,精准的对准了温文:“是不是那个人渣虐待你了,他把你的手烫成这样的吗?”
“不是……”
“你不用为他说话,我都知道的。”关乐显然不信:“你放心,我跟他不是一伙的。”
苏禾也懒得为温文多做辩解――谁要为一个绑架她的变态说话啊。
“第二个问题,”关乐斟酌片刻,语气有些慎重:“地上躺着那个人渣,你是把他打晕的吗?”
苏禾沉默以对。
关乐没等到回答,他也不生气,反而轻轻的笑了一声,他的胸膛震动着,似乎很是愉悦,但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你太冲动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指着温文:“他想要捏死你,不比捏死一只蚂蚁难。”
苏禾隐蔽的翻了个白眼,语气却十分温和,竟然顺着关乐的话说了下去:“嗯,我知道了。”
“我不是在责怪你,温文做得太过分了,我理解。”关乐连忙说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情况紧急。等他醒来,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顿了顿,突然语气一变,甚是腼腆的说道:“那个,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关乐,你认识我吧?我经常上地方娱乐新闻,不过你不用管记者们写了些什么,那都是假的。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先跟我走……要是温文找你麻烦,你不用怕,交给我就……”行。
砸晕了温文的钻石表再现江湖。精准的击中了关乐的额头,力道之大,竟然让他嗷呜一声,痛得松开铁门,蜷缩起了身体。
这铁门如果没有外力,似乎能自动闭合,苏禾不敢耽搁,猛然冲了上去,趁关乐还蜷着身体,抱住他的头,曲起膝盖,狠狠的一撞。
温热的液体飞溅,关乐软绵绵的哼了一声,便翻着白眼,晕了过去。一动不动的挂在了苏禾的腿上。
直到此刻,苏禾才哎哟一声,捂住了头,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她喘着气,只觉眼前一片虚影,过了大约十分钟,才缓过气来。
“真是糟糕……这么快就透支了。”她喃喃自语,慢吞吞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先是将手表捡起,左右端详一番,实在没力气将它扔回温文的身边,便塞到了关乐的口袋里。
接着她打量起躺在地上的关乐,他半个身体横在门内,阻挡着铁门闭合,脸上全是血,除了最初被铁门砸出来的鼻血,额头上也破了一块,嘴角更是被苏禾的膝盖撞裂了,看起来十分凄惨。
苏禾检查了一会,发现全是皮外伤,她松了口气,轻声道:“你的眼神,比那个内裤男更加可怕。真抱歉,我是不可能跟你走的。”
她在关乐身上摸了半晌,找出了他的手机,砸得粉碎,又返回屋内,如法炮制,把温文的手机也给毁了。才慢吞吞的走出了卧室.
苏禾一口气砸晕了两个人,也不见她有任何惊慌。更是不担心被事后报复,她休息够了,便从卧室走出。
推开连廊尽头的木门,新鲜的空气和风便扑面而来,苏禾深深吸了一口。抬眼便看到一丛娇艳欲滴的玫瑰。
那封闭的卧室,竟然是一间阁楼,外面就是露台,种满了各种玫瑰。她离开家门时正是傍晚,此刻却已明月高悬,薄纱似的光辉洒落在寂静的夜里,苏禾看了一会,唯有一些特意设置的夜灯,沉默的立于别墅周围,除此之外,竟然看不到其他的灯火。
很显然,这座别墅是温文精心挑选的,位置足够偏僻。不会有谁来打扰。
苏禾不怎么费力的找到了被关乐暴力破坏的铁闸门,顺着楼梯,走到了二层。别墅里一片漆黑,她却行动如常。
她在橱柜里找到了些点心。十分熟练的将别墅的保险丝给剪了,把所有的水龙头都打开,又从厨房里翻出油,一边下楼梯一边洒油,路过什么能够推动的摆设,必然要将它们丢到地上。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神色如常。最后她从鞋柜里找了双拖鞋,打开了一楼的窗户,施施然翻窗而出。
月光如水,苏禾吃着点心,犹如散步一般,漫步于黑夜之中。
她走得很慢,走上几百米,就要歇息一会,费了一番功夫,才终于走出了别墅的后花园。
苏禾叹了口气,她抬起手,看着自己近乎完美的手掌,低声道:“……真是太娇弱了。”
她才说完这句话,便感觉到身体一僵,一股熟悉的威压摄住了心神,苏禾大惊,只来得及将没吃完的点心往怀里一抱,白色的光就铺满了视线,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响起:“苏禾。”
这声音简直太熟悉了,只需要一秒,就能挑动所有的新仇旧恨。苏禾慢慢抬起头,果然看到能闪瞎眼的白光之中,浮动着一团不规则的淡金色球体,而声音正是它所发出来的:“你又在抱怨了吗。”
一秒以前,她还行走在夜幕下的马路上。
而此刻,她却轻飘飘的,悬浮在一座宏伟的宫殿之中,十二根立柱环绕着一个巨大的高台,高台之上,淡金色的球体,用威严的“目光”,审视着她。
就是这个球。
就是这个该死的圆球!
苏禾紧紧的盯着它,对突然转换的情景似乎毫不惊讶,半晌,她微笑起来,心中所想没有泄露分毫。语气温和的说道:“主神。”
“苏禾,”圆球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嫌弃着她:“你简直是个废物。”
“……”
“我难道说错了吗?”圆球蓦然激动起来,它弹跳了一下:“你融合神格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里,除了你那增长的肌肉,你连一个骑士也没有。没有从神、没有祭祀、没有骑士,也没有眷族!你太失败了。”
苏禾保持着微笑。听着圆球的咆哮。并不回答它的质问。
无论是骤然转换的情景,还是能说话的圆球,她面对着一qiē的时候,异常的平静。
圆球还在絮絮叨叨,苏禾一边听着,思绪却不由飞远……
一年前,她从地上捡了个花纹不错的石头,接着就如今日这样,被不由分说的拉进了这个只有白光的空间里……
“苏禾!”
苏禾回过神,她熟练地说道:“感谢您的忠告。”
“你最好放在心上。”圆球警告她:“做好准备,你这次的假期就快结束了。”
“咦?不是还有五个月……”苏禾终于露出一些吃惊的神色,她连忙朝圆球扑过去,却见圆球“伸出”一双细长的手,将她轻轻一推――
光芒骤然暗淡,夜色重新笼罩了她,苏禾眼前一片虚影,过了半晌,她才终于神魂归位。立刻便感觉到身体一阵阵的酸痛感。
“啧……”她哆嗦着坐倒在地,颤巍巍的拿出一颗巧克力,放在了嘴里。
她咬着巧克力,仿佛在咬着仇人的肉。如此闷头吃了一通,才总算是好受一点。
意识进入主神殿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是在自动的走着。依照酸疼的程dù来看,在主神殿那短暂的几分钟,这个位面的时间,至少过去了两个小时。
她已经走得很远了。
苏禾又休息了一会,才慢吞吞的站起来,环顾四周,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环城的高速公路上。
苏禾皱起眉,她的拖鞋只剩下了一只,另一只早不知去了哪里。光着脚踩在柏油马路上,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些热意。一阵夜风吹来,苏禾的轻轻嗅着,突然停了下来。
“咦?”
路灯洒下晕黄的光芒,一辆轿车横在苏禾的面前,只不过它是翻倒的……车头已经变形,碎裂的挡风玻璃上糊满了血。司机的半个身体伸出窗外,已经没了气息。
在血泊之中,躺卧着一个人。
他应该是坐在后排的乘客,受伤并不算严zhòng,尚且还保持着清醒。只是他的双腿自膝盖以下,被翻倒的车辆压住。
他雪白的衬衫被血液浸透,灯光柔和的洒下,映照在他同样满是鲜血的脸上。他的神情却很是宁静。睁着眼眸,似乎在欣赏着夜空中的繁星.
林玉此刻的感觉十分奇妙。
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意识也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知道其实他失血过多,应该已经撑不住了。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他已经处于回光返照,即将步入死亡之国。
他恍惚听见了脚步声――缓慢、轻盈,逐渐的向他靠近。
或许是死神的脚步。他想。
接着光线一暗,细软的发丝垂落到了他的脸上,随后一只柔软的手,轻轻的盖住了他的眼睛。
林玉有些怔然,双眼被捂住之后,他的衣服也被小心的掀开,另一只手,搭在了他胸前最为狰狞的伤口上。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那只手尤其的温暖,仿佛将一丝一缕,无形的生命力,注入了他的体内。
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靠近他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你……是谁?”
没人回答他。
“你想救我吗?”他又问道。
依然是毫无回应。
林玉弯起一个笑容,他的唇因为失血而发白,形状却十分好看,笑起来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我在这里躺了一个小时,路过了六辆车,你是唯一一个……停下来的人。”
“你快走吧。”林玉低声道:“我就要死了,谢谢你。”
这一次对方没有再沉默,他听见了一个声音,犹如天籁,温和而平静的说:“你不会死的。”
“我也只是顺手,”对方居然自言自语了起来:“毕竟见死不救有点过分。虽然我能力有限……”
林玉却没空去管她说了什么,他微微张开唇,竟然叹息一声:“你的声音真好听。”
“像是……天籁。”
“……”
“即便我活下来,双腿也残废了。”林玉说道,他还保持着一定的思考能力,已经是深夜,让一个年轻的女孩,陪着他这样即将死亡的人,不仅危险,还很残酷。如果他就这样断气了,这个小姑娘会害怕吗?
“……可以装假肢。”
林玉又想笑了:“是个好主意。”
顿了顿,他放低了声音,异常温和的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