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在黄健斌家里的人……是我妈妈?他们两个一起失踪了?”我吓得不要不要的:“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苏明辰对他们两个下手了?”
“罗绮你冷静点。”苏西航扳过我的脸:“你看看这两处房子,没有一点陌生人入侵的痕迹,连细微挣扎都没有。怎么可能是被绑架?”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心里好像定了几分神:“好像……好像是这样……那这么说,他俩应该是有意识地在一起?
不会是私奔了吧!开什么玩笑啊苏西航——”
我激动得语无伦次:“黄健斌杀了我爸爸啊!他杀了我爸爸,我妈怎么可以跟他在一起!”
“罗绮你用用脑子!”苏西航抓住我八爪鱼一样的手腕。用力拧住:“这几天你妈妈回来,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我好不容易把不争气的眼泪给憋了回去,我说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只是她一直会问我们两个为什么突然就分手了。
“我只能找借口说是因为你要手术,不想拖累我……”我低着头喃喃道,突然眼睛一亮,我说还有件事——
“我跟你说了没有?黄健斌给我打电话说想见我一面,我把他骂了一顿……当时可能有点激动,声喊大了。
也不晓得我妈听见没听见。”
只见苏西航颓然跌坐在我家沙发上,脸色难看得很:“也就是说,宁老师有可能知道是我爸杀了……”
我点点头。旋即惊慌不已:“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妈跑去跟黄建斌拼命了吧!”
凭我对我妈的了解,她年轻时的确也算是辣子一枝花。但基本的理智还不至于喂狗吃。她要是心里恨不过,应该是报警才对,怎么可能真的不管不顾地去拼命?
除非她还有些什么不得不用这么偏激办法来处理的缘由——
“苏西航……你觉得我妈到底哪去了?她是不是真的跟黄健斌在一起?”我摇着他的手,看到他冷汗直冒才意识到人家胳膊还吊着呢。
“罗绮……事到如今,我希望你能有点心理准备——”苏西航突然开口说了这么句话,我着实是被他吓到了!ad_250_left();
“你妈妈,应该是把我爸给绑架了……”
我差点把茶几都给掀翻了,我说苏西航你不捐肝了捐脑子了是不是?
我妈一个女的,要怎么绑架……
说完这话我自己也怔住了,我妈要绑架黄健斌,那还用来硬的么?
只要她想,那便随时可以在黄健斌的药里下任何一种毒。
“你是说,我妈妈已经知道黄健斌杀了我爸,所以他要给我爸报仇?
她要……让黄健斌认罪?让他自首?”
“不是认罪,不能自首。”苏西航一边说着我完全听不懂的含糊其辞,一边拨通了林语轻的电话。
“急事帮个忙。尽快定位两个号,看看临关机的最后时刻在什么方位。”
我说这个能查到么?
苏西航靠在沙发上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说可以的,关机前的信号中断是可以被定位的。上狂围圾。
我凑过去推他,我说为什么?我妈为什么非要自己去解决?她真的……会想要跟黄建斌同归于尽么!
“罗绮,我想宁老师之所以选择自己去解决,大概是因为,她觉得这始终就是她自己的事。
罗绮,”苏西航抬头看着我,眼神又纠结又悲伤,他抬手捋顺我粘连在耳畔的碎发,喃喃说:“我跟你说件事你能有点心理准备么?”
我坐在沙发上,手脚都在不停地发抖。苏西航的手依然很漂亮。但轻抚过我肌肤的瞬间,却让我觉得仿若手术刀般冰冷。
我看着苏西航,我说事到如今你能不能给我一句实话:“你们到底还有什么……是隐瞒着我的?
其实你早就知道那把火是我妈妈放的,你没有揭穿。
当你意识到我父亲的死可能与黄健斌有关的时候。你并没有马上销毁证据,而是自己又查了好多线索。
苏西航,我一直都想不太明白,你做的好多事好像是很符合情理的,却又处处有漏洞。
我觉得以你这样缜密的逻辑,是不太可能犯那些错的。你到底……还有什么真相没有对我说出来?”
“我……”他低着头,神情比出轨的男人还要难看。我难以再淡定,哭喊着说:“苏西航我知道你不是那么自私的人,你有多么崇高的道德准则我比谁都清楚。
就算直到现在,我都不愿意相信你隐瞒我的原因只是为了要报答养父的养育之恩。才宁愿为他徇私枉法。我不相信……
苏西航我不相信你会那么做的……”
我看到他的眼睛红了,红得特别令人心痛。他说罗绮。谢谢你这么相信我。
“我一直都相信你的,我不会看错你。所以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和你们共同面对所有的事。我已经强大到不再需要你们无休止的隐瞒和保护了。”
苏西航用一只手把我搂在怀里,吻了吻我的额头,就像注入一针强心剂一样。
然后他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才告诉我说。其实我,是黄健斌的女儿。
我在他怀里伏着,伏了好久才说了一句‘哦’。
然后就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是真的……虽然我没有跟你妈妈说开过这件事,但我……悄悄验了你和我爸的dna鉴定。”
我说你开什么玩笑,闲着没事谁会跑去给两个人做dna鉴定!
“从我怀疑你家的火是你妈妈放的开始。”苏西航站起身来抱住我:“罗绮你听我说,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跟我们晚辈是没有关系的。
我甚至曾想过最坏的一种可能,罗教授会不会是你妈妈和我爸爸合谋害死的。
但想来想去都觉得那罐蛋白粉能出现在你家,那么这个假设就不成立。因为你妈妈绝对不可能伤害你的。
可是她分明就在知晓‘健康之星’的学术漏洞后,有很明显维护着我爸的痕迹,甚至不惜烧掉书房里的资料这么偏激的方法来解决。
这又让我更加确定,宁老师和我爸爸的渊源应该远远不止是曾经的追求者,或者是亡夫的好朋友。
他们互相关心,但彼此又很尴尬,没有往前再走一步的可能这些统统都看在我眼里。
所以我做了大胆的猜想和决策,事实……就是这样的。”
“你说我妈背叛我爸?”我不能接受,因为爸爸和妈妈的爱情在我眼里就是这世上最真最纯的,不能受任何玷污和怀疑的。
“是不是背叛,只有当事者才说得清。罗绮你可以倒退着时间轴想想——如果你是足月顺产的孩子,那么在你妈妈嫁给你爸爸的时候,她就应该已经怀了快两个月的身孕了!”
我颓然跌在苏西航的怀里,他说的一点没错,我爸妈结婚故意选在元旦节,而我是当年八月的生日。
之前我还为这件事嘲笑我妈说你们这是奉子成婚的吧,她每次都虎着脸不许我乱开玩笑。
“黄健斌知道么?”我扯了扯唇角,苦笑着问。
苏西航摇头,说他话里话外试探过,觉得黄健斌并不知情。
“所以很有可能……我妈妈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自己默默隐瞒,默默尴尬着。”我想,也许事情就是我想的那样。如果黄健斌知道我是他的女儿,他一定……不会做出那么令我绝望的事吧。
“苏西航,所以事情的真相,就是我的生父,杀了我最敬重的一辈子都对我视如己出的继父,对么?”
“罗绮,我知道你不好接受。”苏西航抱着我,拉着我的手轻轻地吻。我明白他这是试图用尽全身力气来安慰我,可是我心里最纠结的痛苦,谁也替代不了。
“不管这件事谁对谁错,你都将是受伤害最深的人。我……对不起,我想要永远隐瞒下去的,只是你可以不用受这样折磨的一点点可能。”
我抱着苏西航的腰,我说我懂了。
我妈妈之所以会一个人去找黄建斌,那是因为……她觉得只是自己造下的孽缘,她想亲手带走。她要把这件事彻彻底底从我们的生命中抹去,她不愿让我承受这么两难这么纠结的身世。
只有她来带走黄健斌——我和你,我们两个人才能够无所顾忌地在一起?
“苏西航,你说人生中的痛苦……到底是不是守恒的?”我轻轻抹去泪水,咬着他胸前的纽扣:“我到底还要经历多少,才能还完这些明明不属于我的债?
黄健斌是我亲生父亲……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为什么!”
“罗绮!罗绮你听我说——”苏西航捧着我泪流不止的脸,含着温柔的口吻扑面而来:“你的出身,我的出身,这些都不是我们自己可以决定的。
但是我们的未来将属于彼此,从我认定你的那一刻,将再也不会缺席了。
谁是爸爸谁是妈妈根本就不再重要,只要有爱,我们走到哪里都能畅通无阻。
擦干眼泪,别害怕。我带着你一起走,只有你才能阻止你妈妈。只有我们两个幸福地在一起,才能化解上一辈的所有恩怨。
别怕,罗绮,我在这。”
我点头,我说我不怕,我们去找我妈妈,她在哪里啊?
她既然做了这么决绝的决定,会不会已经铸成了大错,会不会已经——
林语轻的电话总是这么及时地打进来,苏西航一把攥起来,听了几分钟后就拖着我往外跑。
“在学校!”
学校?
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了,苏西航让林语轻帮忙调看了监控录像。
大约在昨天傍晚,我妈妈去了黄健斌家。进出小区去都拍下了车牌号。
“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应该是给我爸的茶里下了药。然后将昏睡的人拖上车带走了。
东唐帮忙追踪了两个人的,关机时间相差无几,都是在昨晚八点左右。而关机前的最后一个坐标,就在药科大的正门外。”
苏西航想了想,觉得在学校的话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们以前都在药科大,兴许那里面有很多回忆……”我急道:“我妈如果真的是想跟黄健斌了断的话,一定会花很长的时候跟他说很多话。”
我们一路赶到了药科大,林语轻已经等在那儿了。
“你们还真是一天都不闲着啊!”
我急得直哭,说你能不能不说风凉话了!我妈到底在哪啊!
“我已经提前查看了学校保安的监控,今早九点左右,他们说宁老师的确是开车来了学校。说是退休老干部集会,当时正是学校上课的时候,所以也没人注意她车里还带着谁。”
“车找到了么?”苏西航问。
这几天我妈回来了,车子留给她,我进进出出的都没有开过。
“找到了,在体院馆西侧的停车场。”林语轻说,但是车子里没有人,看发动机的熄火程度,人应该也已经离开很久了。
当时我就崩溃了,我拉着苏西航的衣袖,说我妈会不会把黄健斌搬到什么地方去分尸了!
“别瞎说!”苏西航安抚我:“要分尸干嘛费这么大劲拖到这里分!
从法医学角度来讲,分尸的最大目的是便于抛尸藏尸。宁老师很明显就没打算把自己摘干净,一路都不介意被别人看到她的脸。
她大概……”
我更害怕了,我说我知道我妈是想同归于尽!
她昨晚就弄晕了黄健斌,然后一直把他放在车里等,等今天学校开门了再进来。然后一定又在等,等学生放学了天黑了再进一步动作。
“我也是这么想的,宁老师毕竟也是半个专业人,她知道放多少的药量能让我爸睡多久。你想想看,等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才入夜——”苏西航让我放宽心,他说他觉得我妈也许还没有动手,可能是把对方藏到什么地方去,正在坦白对峙呢!
“学校虽然不大,但是加上所有的教室科室也有几百间。”我还是急得不行:“难道我们要一间一间找么?”
“怎么可能一间间!”林语轻骂我笨:“你想想看,就算是晚上了,她拖着黄健斌那么个大活人有可能在学校里随便逛么?”
苏西航放眼看了看整个校园:“这里不止有一处停车场,教学楼教工楼,体育馆还有礼堂后方都有。所以宁老师肯定是把车停在最方便她搬运的地方。”
林语轻却说:“我觉得她不太可能自己架着个男人走,所以说不定——”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送水工用小板车在拉十几桶瓶装饮用水。
捉过来一个保安,说这个小板车是学校的么?
“是啊,一般就放在我们这,搬个书运个水什么的。诶,怎么好像少了一台?”那保安手一指,转身往里面问:“小王,今天还有人来借过小车没?这帮死学生,有时候借了也不记得还——”
苏西航说他觉得我妈有可能是顺走了一辆车,把黄健斌整个运走了。
我们几个围着停车场稍微勘察了一下地形,经判断后,一直认为,既然有小车,她肯定不可能是上楼梯。
那么范围就更窄了,沿着思源湖往下走的体育活动室要经过一个十米长的斜坡,妈在学校任教二三十年,这个再熟悉不过了。
“所以你们觉得,我妈是把黄健斌运到体育仓库去了?”
保安显然没听明白我们在说什么,但提到仓库他连连摇头:“那都荒废好几年了,平时堆放一些破桌子烂椅子什么的。
再说也没钥匙啊,都锁的门,谁也进不去。”
这倒是个问题哈?
“不对,我爸是校长,还没有正式办理好退休,他还有校长室的钥匙。”
苏西航说到这里,我也就明白了,我连连点头说是的,校长室那里会有备份全校各个房间的钥匙!
“那还等什么呢!快进去——”
我们几个人瞬间就冲那体育仓库过去了,身后的保安还是一头雾水呢。
我还算冷静,刷得拿出钱包抽了几张钞票给他:“拿去喝茶,麻烦今天这事先千万不要说!”
我不知道我妈要在里面干什么,但光用想得就觉得毛骨悚然。
法律是有底线的,万一捅出去,就算没出事也叫谋杀未遂!
事实证明,我妈既然是个没有反侦察路子的正常人,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很容易就被我们第一时间识破了。
踹开仓库的大门,眼前的一切令我在做足心理准备之余……
还是震惊不已!
我妈在里面。
穿着一身非常漂亮的冬装旗袍,正是过年前我陪她去街上做的。
她化了很精致的妆,头发挽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又精神又漂亮,如果不是在这种状况下相遇……
而此时的黄健斌被绑在她面前的一张椅子上,嘴里没有塞东西,但他一言不发,眼神很茫然。
“妈!”我尖叫一声:“你在干什么啊!”
“小绮?”我妈退后了一步,手里攥着什么东西直接就逼上了黄健斌的咽喉!
借着室内昏暗的灯,我看得清楚,那是一把银光闪闪的水果刀!
“你们走……”妈妈的脸上有转瞬即逝的慌张,但旋即又是莫可名状的平静:“你们不要管我,这是我们上一辈的事情。
西航,带小绮离开。”
“妈!”我已经泣不成声了,几乎是央求着才没有让自己双膝贴地跪倒:“妈我求你了,别这样好不好……我答应你,我跟西航好好的。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我求你别这样做啊!”
“小绮,他杀了你爸爸。”我妈的泪水淌在腮边,但她上扬了漂亮的唇角,完美地阻止了滴落。
“西航,罗绮,你们都走吧。”黄健斌还有意识,还能说话。我想如果他真的是愧疚到连自杀都不在乎了,那么今天能死在我妈妈的手里,是不是也算是他最大的欣慰?
“这是我欠她的,你们都走,我把命还给小玉……”
“你闭嘴!”我厉声大喝:“你还得起么!你死了我爸也不可能回来,你还要我再赔进去一个妈么!
妈……”我声嘶力竭地恳求她:“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想把所有的秘密都带走,你不想让我痛苦。
可是来不及了,我已经知道了……我全部都知道了。
放下刀好不好?我们好好说话——”
“小绮……你都知道了?”我妈颤抖着双唇,眼里的泪花星星点点:“你知道他——”
我连连点头,我说我知道!我不怪任何人!不管你们当初发生过什么,我当罗毅是我最敬重的父亲,我也当你们永远是我最亲的父母。
“这个男人有多少罪孽,有法律制裁,有上帝编排。这个刽子手不能是你,绝对不能是你啊!”我上前一步,妈就后退一步。但是手里的刀子却始终没有离开黄健斌的要害!
“不要说!”我妈疯狂地冲着我吼:“你的父亲就是罗毅,他就是罗毅!”
“妈!!!是谁都不重要了,你回头看一看——我们这些人,是经历了多少生死坎坷才快要把幸福走圆的。
你真的要毁了我们么!”我纠结在苏西航的臂弯中,已经顾不得脸上越来越扭曲的泪涕横流:“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为了你爱过又背叛过的男人,可是这不是唯一解决的办法。
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
“小玉……”黄健斌扭着脸,抬起茫然又无措的眼睛看着我妈:“你们……在说什么?”
“跟你没关系!”我妈咆哮着,压在黄健斌咽喉上的刀已经逼出了细细的血珠。
“小玉,如果真的跟我没关系……你又怎么会把我带到这个体育仓库来。”黄健斌哽咽着喉结,将惶恐悉数咽下:“你是想告诉我一些事……然后再一起走?”
“宁老师,是我说的。”苏西航把我从地上捡起来,单只手不怎么方便,所以好不容易才吊稳我的脚步:“我偷偷去查了罗绮和我爸的dna,我们什么都知道了……”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做!”我妈的情绪实在太激动了,我真怕她一不小心手一滑,就抹了黄健斌的颈动脉。
我想即便她不肯承认,眼下的状况我们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了。
我看到这有汽油,有煤灯,我妈一定是把打算在这个意义非常的地方跟黄健斌坦白了断,然后同归于尽!
“宁老师,您生下罗绮的时候,比我们现在还要小好几岁。
谁没有过年轻,谁没有过彷徨不知所措的时候?
那些都不重要……您之所以做这样的决定,除了怨恨我父亲一时糊涂铸成大错以外,其他的出发点是跟我一样的。
我也早就知道,我也一直隐瞒。那是因为真相的揭露只会给罗绮带来伤害——
可是你看看现在的她,她很坚强很勇敢,她比以前更懂什么是爱什么是理解。
她有了好多肝胆相照的朋友,有了我这样一个可以永远爱她守护她的男人。什么都不重要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行么?
如果你坚持要杀了我爸,那对于今天已经知道了一切的罗绮来说,那是毁灭一样的伤害,你究竟明不明白!”
妈看着我,眼里绻缱万千。又看看黄健斌的脸,眸中怨愤难掩。
“二十八年前,我犯的错,今天我只想亲手带走……
既然小绮已经长大了,懂事了,那你……能理解妈这些年的苦么?”
“妈!我当然理解!”我恳求她:“你爱着爸,你也不想这样的对不对?
但老天偏偏跟你开了这么大的玩笑,偏偏就把我赐给了你。
妈你后悔么?你后悔有我这个女儿么!
如果你不后悔,就让我陪你走完下半生。我不在意,我真的不在意谁是我父亲!我只要你!”
“小玉……”黄健斌沿着刀锋轻轻转过脸,他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渐渐的,由震惊幻化出一丝柔情:“这是真的?
罗绮,真的是我的女儿?”
“闭嘴!”我妈吼他:“你有什么资本能有小绮这么好的女儿,她跟你没关系!”
“小玉!我……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你……这些年,你什么都没说过?”
“我要说什么?我爱的是罗毅,至始至终都是罗毅。那是个意外,我们都知道那是意外!”我妈的手越抖越厉害,几乎是要切割在我即将停止的心跳上!
“小玉,你杀了我吧。我已经没有遗憾了……”黄健斌挺起脖颈,终于闭上了眼睛:“这么些年来,罗毅当我是最好的兄弟,我却为了一己私利害死他。
你为我生了这么好的女儿,我却害得她家破人亡。
我真的没办法再这么痛苦地活下去,你给我个了断!求你了!
是我对不起罗毅,我嫉妒他家庭幸福嫉妒他有我没有的一切!
我没有家人没有孩子,一辈子就只有这一项成果!他可以冠冕堂皇地高谈阔论,可以守着良心为家人们积德。
那我有什么!我也要陪着他一起牺牲么!
是我杀了他,我一时糊涂杀了他,我给他偿命!”
“不要,妈!!!求你不要——”我在苏西航的臂弯里发疯一样撕扯着自己的理智。
我们这边的年度催泪大戏演得没完没了,所以压根没有人注意到林语轻什么时候爬到后面去的。
我只知道他是个吊儿郎当不靠谱的侦探,却没想过他能有这么矫健又牛逼的身手。
抛刺过来的匕首,就他妈的跟小李飞刀似的!一下子就钉在了黄健斌被捆绑在椅子背的绳索圈上!
就趁着黄健斌活动出手脚的一瞬,苏西航放开我的手冲着我妈就奔了过去。但他一只手不能动,所以抓胳膊下腰的动作比平时慢了能有一秒半,但也足够黄健斌逃出匕首短狭的目标半径威胁——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黄健斌抓着我妈的手腕,直接就迎着匕首撞了上去!
我想他是真的想死了。
我刚刚从苏北望那边过来,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与死神顽抗较量的大胜仗。
这世上有多少人拼命拼命地想要活下去,却终是求而不得。可又有多少人,捏着这份罪孽的生命,分分钟只想求一个解脱?
即使我的身上着实流淌着黄健斌一半的血液,我也着实无法想明白这个男人——
他是否有过年少时意气风发的远大理想,是否有把学术研究当成毕生追求的坚定决意。是否在爱情失意的时候送上过最真挚的祝福,又在新欢来临时全心全意地投入。
他把苏西航视如己出时是不是真的激发了内心最诚挚的父爱,却在孩子离开时也曾捧着暗夜孤单唏嘘不断。
一个人的心思是可以如此复杂的。他有的,他没有的,他有过的,他失去的,他羡慕的,他记恨的,他敏感的,他内疚的。他把他的人生慢慢拉长铺平,心态在什么时候发生过无助的逆转和怨恨?
当他决心杀掉我父亲,杀掉他最好的朋友那一刻。究竟是对名利的执著多一些,还是嫉妒别人志得意满的生活更多一些?
当他知道我是他女儿的那一瞬,是不是才觉得世间万物笑无常?生命的意义就仅剩下赎罪了?
人人都有阴暗,但法律却告诉我们,什么是绝对不能做的。
我突然一点都不希望他死,他活着,比死了的意义更好。
那一刻,我以为我想了很多,其实我什么都没想。
我只是本能地扑了上去,绞进最混乱的局面。我打开黄健斌的一只手,用稍微粗了一圈的腰撞开他的失控。
就好像要不遗余力地冲上去阻止爸爸妈妈吵架的小孩子,一边哭着,一边求他们不要离婚。
可是小时候爸妈从来不吵架,我根本没有需要煽情的机会。
还以为是老天眷顾我呢,没想到我经历的将不是不痛不痒的‘不要离婚’,而是匪夷所思的‘不要杀人’!
我把黄健斌推开了,不是因为他是我亲生父亲,而是因为——我不能眼看着我妈的手握着刀戳进我亲生父亲的心脏!
我只是本能,真的是本能……却忘了,这一寸一缕一巧合。
我怎么可以忘了保护我自己!
在没有感觉到疼痛之前,我先感受到了恐惧。那刀是怎么在争抢推搡中刺中我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弯下腰去,撑着地面的手心变得微凉。
“罗绮!!!”
还好没有倒在又冷又潮的地面上,苏西航的臂膀还如之前一样坚持有力。
我眨了下眼睛,很认真地看着他。
我问他我怎么了,然后伸手去抓,抓了一把又一把粘稠的猩红色。
我把手放在眼前,眯着灯光的缝隙,满满的暖暖的都是腥咸扑鼻。
“我……苏西航,我……伤哪了?”我问他。
可还没等我听到他的回答,耳边就循环充斥了我妈那撕心裂肺的疯狂哭喊。
“小绮!!!我的小绮啊!!!快救救我女儿,救救她啊!”
我特么的——
我真想说你们谁能行行好先叫她闭嘴啊!
我痛得无法凝聚意识,手掌胡乱地按在身上一片湿漉漉的血腥里,我分辨不出我到底伤哪了!
我的孩子……
“罗绮!罗绮!”我听到苏西航在叫我,可是我只是在哭,哭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越喘越是颤抖得厉害。
“罗绮别怕!没事的,一点点小伤,我们马上去医院!”
林语轻已经把车开进来了,我妈的哭声越来越弱,后面是不是已经昏厥了我压根丢分不清。
我瞪大了双眼,用力大口地呼吸,我极力地分辨着我身体的疼痛究竟来自哪个部位!上腹还是下腹,左侧还是右侧?
苏西航把我抱起来的时候,我痛得快死了,视角微微一转,我很清楚地看到那刀还插在我的身体里。我伸手去拔,他不让。
“别动!没事的,一点都不深,我们马上去医院!”
我说不行啊!
“苏西航……我有你的孩子了……保住孩子啊!”
我很确定他的臂弯突然颤抖了一下,眼睛里是震惊还是悲伤已经分辨不清了!
我伸手去抓,终于碰到了坚硬的刀柄!
在肚脐上面,大概一寸两寸,还好……还好不是小腹!
“孩子没事对不对?你告诉我,我伤在什么位置,孩子会没事的对不对?
……我们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苏西航,我连名字,都……偷偷想好了……
本想等你手术好,再告诉你……可是,对不起,我……”
“罗绮你别说了!”他抱我躺在车后座上,用外套盖住我不停发抖打颤的身子,脸颊贴着我的额头,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我眼帘上:“什么都别想,孩子还会有!我只要你没事,只要你好好的。
罗绮……都是我的错,我从一开始就应该全都告诉你的!”
我摇头,舔着唇角,只觉得他的泪水又苦又涩。
“苏西航,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那个会往我头发上粘口香糖的熊孩子,踮起脚来都还没有我高。
你从小笑起来就很贱……
以前周男对我不好的时候,我还……我还梦到过你。我还想过,在平行的世界里会不会真的有一个只属于我的男人,一直一直地在等我……不管错过多少时光,他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拐角遇到我。”
“是我来晚了,罗绮……我该不顾一切地守住你的。我怎么会……放你离开的?”他抱着我的肩膀,不停地吻着我的额头。唇角的温度很熟悉,触感很舒服。
我眯着眼睛转了转头,问我妈呢?
我妈从刚才起就一句话也不说,这一路攥着我的手,像痴傻一样只是机械得流着泪。
我想冲她笑笑,弯起唇角却怎么都止不住泪水。
我说妈,别怕哈。我不会有事的。
“妈……千万别怪你自己,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是故意要你们担心的……只是……只是,我想快点结束……
所有人,都不要再受伤害了。”
的确,人生只有意外,哪有那么多对错?如果不是这一场虐心的错,又怎么会有我的存在呢?
我看了一眼挤在旁边的黄健斌,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对他说些什么。
他一直在叫我的名字,而我却无力回答他任何一个称呼。
我说我不是故意救他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也许只是不想看到苏西航绝望而悲伤的眼神,也许……本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考虑,就仅是一种本能吧。
我看了他几秒,然后说你去自首吧。
“不管是十年还是八年,只要你能活着出来,说明上帝原谅你了……要是死在里面,我也给你……披麻戴孝。
就算是为了报答你,这些年……对西航无私的养育之恩。
你是坏人,但也……做过好事。”
我的伤口被苏西航紧急处理着,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贴着我柔软的肚腹一点点灌入。我甚至有种错觉,他的力量会不会形成一种无形的保护膜,为我们的孩子挡掉我这个不争气的母亲带来的动荡?
左手在我妈手里,右手在我亲生父亲手里。头颈靠在我丈夫的怀里,肚子里还有两个惊心动魄的宝宝。
其实我的人生应该已经完整而无憾了,但是我比谁都清楚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他们所有人,就都活不了了……
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苏西航跟着担架陪我跑,一直在嘱咐我要坚持住。
“大夫!三个月身孕,胃偏左侧肋骨利器贯通伤,大量失血。保大人!”
这是他给急诊室大夫的第一手口述病例,我特么一听,几乎就跳起来了!
“保孩子!”我倾尽全力大喊一声,差点喷出一口血。
大夫当场就怒了:“你才三个月,不保大人怎么保孩子!”
我说我不管,我要孩子。我一边哭着一边拉住苏西航的衣袖:“求求你,保住我们的孩子啊。”
苏西航咬着唇,一边帮我擦着汗,一边哽着声音安抚我:“听话,听话好不好?罗绮,会没事的,你和孩子两个都会没事!”
“两个不行!三个!”我大叫着:“苏西航,是双胞胎啊!我都要,一个都不许死——”
“好了别废话了!”大夫把我骂老实了:“再这么耽误,什么都流光了!”
再手术室门合上的那一刻,我还想再冲我丈夫喊出些什么,但意识终于还是随着虚脱的生命力,走到了游离的临界。
苏北望告诉过我,死亡是很痛的。
可我觉得还好。我很有信心,也能抗住着撕心裂肺的伤。
那是不是说明,我不会死呢?
苏西航,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啊。
————
临生产还有近两个月的时候,我的情绪已经抓狂到极限了。
我说苏北望,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立刻马上给我弄面镜子过来。
此时他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惬意地翻着一本财经杂志:“乖,别看了,等生完了好好打扮下再看。大夫说你现在不能受刺激——”
我很火大,因为我知道我很丑。
几个月前的那次意外,我虽然侥幸保住了孩子,但大夫说鉴于我当时的特殊情况,一直到生产都不能离开床。
那种瘫痪的日子,真不是人类能受的。
我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洗头了吧?看着人家苏北望早就长出来的新发型,各种羡慕嫉妒恨!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院?”我撇撇嘴,说大夫不是讲你已经恢复的可以了么?都泡了半年了,好歹该回公司干点正经事了吧。
前几天苏东唐过来各种抱怨,说他爸妈已经跑到加勒比海去晒太阳了。苏明远毕竟一把年纪了,动动刀子多少伤元气。
这会儿公司是彻底撂挑子了,大事小事都搁在苏东唐自己一个人身上。
“急什么?一旦回去了,再出来偷懒可就不容易了。”苏北望表示说,让苏东唐再撑一段时间,看看韩念到低有没有要趁机吃掉启苏的野心。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他可是始终不怎么放心那个双眼冒绿光的老狐狸。
“等到韩若初也生产后,韩家人说不定会放松警惕,到时候再回去无论是新政旧行,怎么都好办。”
我嘶了一声,我说苏北望你知道你为什么得癌症么?你丫活该你知道不?刚好几天呢就各种算计!
“那你呢?你知道你为啥挨刀子捅么?”他抚了下眼镜瞪我一眼。
我说我不知道!
“恩,因为四肢不协调,躲得慢。”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还单身么!”我是孕妇我最大,我有孕期综合征你丫惹我,看我虐不死你个单身狗。
我说我本来以为你还能跟杨慧心在一起呢。结果人家分分钟被真正的霸道总裁掳走了,你是没看到她丈夫啊——整个一狂霸酷炫拽。
“罗绮,你们女人的自我感觉真的就这么良好么?”苏北望把杂志往桌上一扣:“难道这世界上就只有你和杨慧心两个女人?我横竖要挑一个么!
我就不能……给未来一点未知的机会么?”
我说当然能,但前提是你得先把身子养养好。这一场大病元气伤得厉害,我瞅瞅他的身子,现在才恢复到120斤左右。拿到那里都很容易被人往上贴小广告。
“比那个在拘留所里还能长胖十斤的家伙强!”苏北望白了我一眼。
我各种委屈,说苏西航临走前是吩咐你照顾我的,不是让你欺负我的……
苏西航在我怀孕快六个月的时候走了,因渎职罪和知情不报罪而被剥夺了公职,并判决了三个月的行政拘留。缓期三个月,这会儿也是看我保胎的情况稳定了下来才决定走的。
他说他得赶在我生出来之前回来,因为女儿出来了以后,成长履历就要开始计算了。他一天都不想缺席,更不愿意因为‘坐牢’而缺席。
黄健斌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了有期徒刑十六年,就如我之前在伤重临危的时候所说——他今年六十一岁了,如果能活到七十七岁走出来,我就叫他一声爸。
如果没机会了,我也给他披麻戴孝立墓碑,也让女儿们叫他爷爷。
因为上帝都能原谅的人,我还有什么可不原谅的呢。
临走那天他来看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才进来。我妈背对着他,一直在看窗外。
我喊了他一声黄叔,他就泪流满面了。
后来我妈跟我讲了事情的原委,挺奇葩的,但真实又让人无奈。
妈嫁我爸之前,他们三人都是药科大的教职工。
爸和黄健斌毕业留校做导师,妈是刚招聘进来的后勤辅导员。
两男追一女的戏码并不少见,他爱她,他爱她,她不知道爱他还是爱他。要么干脆他爱他算了!!!
反正我妈那时也不过二十出个头,长得漂亮的女人不乏追求者。最后她能爱上我爸,选择我爸,也的的确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可是就在宁大美女和罗小教授恋情进展火热之时,学校里突然下来了一批出国深造的难得机会名额。
当时就提了要黄健斌和罗毅这两个优秀五好青年的名字。
罗毅犹豫了,也就是犹豫的这一瞬间,让我妈心里难受了。
两人都说好了转年就结婚,父母都见了,酒席都备了!可罗毅的意思是要么再等等,稍微拖延个一年半载?
宁大美女也矫情了,说你要去追求事业就追好了,我没问题啊!大不了就先不结呗,大不了先分手呗!
你要是在国外遇上个金发碧眼的洋妞么么哒,我也省得瞎操心了。
吵架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也就不可开交了。
于是那天晚上,我妈就一个人黯然难受着,在学校体育仓库那抱着一打的啤酒喝成个傻逼。
后面的事,不用她说我也能猜到。
老黄过来了,意思很明确。老罗觉得出国难得,但我可以不出国的。只要为了你,赴汤蹈火刀山火海都不在话下。
夜深人静仓库里,意乱情迷的醉女孩与懵懂备胎大暖男更配哦。
后面的事,就呵呵哒,今天天气不错了!
结果第二天,罗毅也捧着一束玫瑰花跑到学校行政楼,那意思就是——为了你宁玉薇,什么出国什么事业就是让我去当沙特阿拉伯国王我都不干。我放弃了,我就要娶你了!
宁美女当然是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备胎黄也只能笑着祝愿你们的背影,我把感情深深埋在我心中,顺便撒了一把野种深深藏在你的——
啊呸!我特么才不是野种!
后来我妈和黄健斌都没再提起当初酒后荒唐的那么一次意外,毕竟不是啥好事,就当翻篇了吧。
可是在我妈心里,从怀上我的那一瞬间,她就隐隐有那么点不安。
按照日子算,还真不好说到底是谁的。
等到我三岁左右,我妈看眉眼也看不出端倪,实在坐不住了,就偷偷带我去鉴定了一下——
这下牛逼了,我彻底有俩个爹了!
我承认我妈犯了错,可是这些年她也没少受良心折磨。本以为这个秘密就让它烂在自己肚子里算了,大家还能愉快地玩耍哈。
可万万没想到,黄健斌能干出杀人的事来!
我给你生了孩子,你却杀了我丈夫……这种鸟剧情是不是导演走肾上演的啊!
后来妈拉着我哭个不停,说她这辈子真的是死了都没办法上天去见我爸。
我说没事的,我爸早投胎去了。我快死了的时候不小心遇见他了,他说他理解你的愧疚,原谅你的糊涂,如果下辈子还能见到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让你被别人见缝插针。
黄健斌受审那天我妈去了,回来时情绪好了很多。她说就这样吧,人一辈子,难得糊涂一点。
我当然开心啊,有妈在身边伺候保胎,还不是颐指气使地跟小公举似的。结果一个月不同意我洗头!!!这八九月的三伏天,要我的命啊!
我说我好难受啊,苏北望你把苏西航在拘留所的视频给我放一下。我要嘲笑嘲笑他,吸取点正能量!
苏西航每周都会给我录视频,偶尔讲些奇怪的段子,类似捡不捡肥皂什么的。却成了我思念他最美好的精神食粮。
苏北望抬了下遥控器,我面前的大屏幕上顿时就出现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贱脸。
“这是他昨天新发过来的,我觉得太没下限,你确定要看?”
我说我的外表已经肮脏到连我妈都不愿靠近了,你就让我的精神和心灵一起堕落好了。
就看到画面上,一脸腹黑的苏西航站在拘留所活动室的讲台上,低下一群光溜溜的脑袋萌萌地座无虚席。
我一直觉得苏西航是个天才,他明明就具有与生俱来的演讲力和煽动性,却偏偏要跟不会说话的死人打交道。
后来苏北望告诉我,那是因为他在为自己积德。
他怕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会把太多良善的人带入歧途……就比如,像这样——
“好了!大家把自己的右手抬起来,看一下掌纹——对,就是这里!”苏西航站在画面的最前端,就像我当初看他在中科为我们培训课程那样,依然春风自信。
“上次我跟大家说过,手纹的走向对心肺功能的警号和暗示。所以今天我教你们辨别——当然,也是在座各位男士朋友们最关心的问题,肾脏的健康问题。
但凡中指和无名指下方有厚重老茧的,多半是肾亏的表现——”
我大张着嘴巴,好奇地看着。我知道苏西航也懂中医,但没想到居然可以精通到如此信手拈来的程度!
低下在座的光头们各个哗然:“真的唉苏医生!我这里的老茧就很厚,也觉得腰疼。”
“是的是的,我也是!”
然后我就看到我的男人在画面里嫣然一笑:“痛就对了。手上有老茧,说明撸多了,所以肾亏腰痛!”
我正咬着吸管喝牛奶呢,喷了一身白白的东西!
指着屏幕半天语无伦次:“苏北望!他他他……他……”
阳台稳坐江山的男人轻笑一声放下书:“罗绮,我觉得他现在已经被打死了,你觉得呢?”
我点点头,说大哥你帮我去把他的尸首领回来吧。
我抚摸着肚子,说宝宝们啊,都说反派死于话多,但我觉得你们的爹着实属于主角死于又贱又作。
“喂!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胎教的啊?”就听门后冷飕飕一阵小风,我凛然回头——
“苏西航?!”
不是说还要半个月才能放回来么?怎么今天就——
“因为我表现良好啊,在拘留所里到处散发正能量,连续三个月被评为故事大王。”
我撇嘴撇的牙花子疼,然后一把用被子把自己蒙住:“我不要见你,我长胖了十多斤,头发一个月没洗,脸上还全是痘痘!你要出来好歹让我打扮一下啊!”
“我就喜欢原汁原味的。”苏西航走过来,将我从被子里捞出来:“干嘛?自己的男人还怕嫌弃啊?”
我凑过去闻闻他:“可你倒好,还专门回了家洗澡换衣服,却不给我机会打扮!”
“这不一样好不好,那种地方出来多晦气。总不能带着一身怨念来看我的大宝贝和小宝贝吧?”苏西航说着就往我的肚子上贴,结果这俩龟孙女一人一脚给他踹出去了!
“咳咳……”苏北望表示:“你还是先想想以后的打算吧!
带了前科的人就不好入公职了,这里是疗养院特护v病房,一天一千八的房费,你拿什么养老婆孩子?
别指望我给你出!”说着,他便起身离开了我的病房。
“要你管,不当法医我就能饿死啊?我就是转行去当霸道总裁都未必比你差。”
其实苏西航早在几个月前就跟我说过了,他受邀去了s市最权威的医疗科研机构——psa人体研究所。
我当时差点笑流产了,这特么是一什么鬼?
啥叫人体研究所!到底是研究地球人还是研究外星人啊?
苏西航当时就告诉我——字面意思!
“人体很复杂,很多变。但再难也难不过人心。”他说他还是选择一辈子跟骨肉血浆打交道,也不愿意过多地揣摩人心。
我赞同,我说人心很可怕,但人心也很伟大。
打断的骨头连着筋,很少能恢复原样。但人心不同,只要有爱和无私来治愈,什么都能过去的。
我摸着肚子,里面这两个小东西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天动得特别厉害。
我说苏西航你帮我擦擦身子吧,我觉得浑身都是汗。
他说好,可是一掀开被子,登时就愣住了。
“怎了么?”我问。
“罗绮,你羊水破了你不知道么?”
我:“……”
我说我知道,刚才就觉得很湿,还以为是看你的视频看得笑尿了……
“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呢,怎么现在就——”我急的合不拢嘴也合不拢腿!
“废话!当初医生不是提醒过你这个情况有早产的可能么!
医生!医生在哪!”苏西航转身就往外喊,结果喊过来两个慌手慌脚的小护士:“医生都在忙!”
“什么叫医生都在忙?!”
“刚刚楼上的两个产妇也在今天突然临产,楼下昨晚就在生的那个到现在还没生出来!
你稍等一下,我们马上联系东院的大夫——”
“你们好歹是一晚上一千八的v病房吧!怎么连基本的医生人手都配备不上!”
“我们也没办法啊,今天就是特别巧合,好几个产妇都早产!”
小护士也急的直哭,一边打电话一边在那语无伦次的。
“罗绮!别怕哈,”苏西航过来一边安抚着我一边吻我的额头:“不怕,这才开了几个指头呢。不急不急,实在不行,还有我呢!”
我说我不怕不怕,我就是在想,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大家都早产!
苏西航想了想,说是8月22日。
“哦!”我差点跳起来:“我懂了!明天生的就是处女座了!!!”
苏西航:“……”
“!”我胡乱抓着床头,一个电话打到韩若初那:“若若!你今天生不生?”
“白痴啊你,我比你早小半个月,也要九月中呢!”韩若初大概是在睡午觉,非常困的时候道德标准也没醒,劈头盖脸就把我给骂了。
“不行不行的,九月中就是处女座了,我得赶紧生!我今天就生,若若你也跟我一起生吧!”
她没说话,但我猜她肯定是在电话那端对我竖起了中指!
我又打了另一个电话:“慧心姐!你生不生啊!我今天就生,我不要我两个女儿都是处女座啊!”
杨慧心这会儿是在a国养胎呢,我连时差都没记得倒。就听到她那边的霸道总裁对我一声吼:“谁跟你说处女座不行!我就是处女座的男人!照样有天蝎的城府,白羊的霸道!”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苏西航,我说我把朋友们都得罪光了……
苏西航说乖,没事,大家当你脑残不会跟你计较。
这会儿我开始觉得肚子疼了,非常得疼。大夫当时就说过,我之前受了伤肯定是不方便顺产的。这一生还要生两个,特么的——
我攥着苏西航的手,我说怎么办啊,我怎么觉得这两个小鬼已经纠缠在一起了。她们好不好,能不能看到脑袋啊?
“别瞎想,不会的!她们都很健康,你看之前的产检b超,不都是很好的么!”
“可这是双胞胎啊,”我一边流泪一边说:“以前你和苏北望在肚子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你记不记得啊!告诉我,有没有被脐带缠在一起?如果一个饿了,会不会吃另一个?”
“罗绮你是蛇精病么!”
我哭着说我害怕啊!
“我也不记得了,要么我问问苏北望!”苏西航一边给我擦冷汗一边入戏颇深地打电话:“喂,苏北望我问你,以前在肚子里的时候我们——啊!呸呸!我跟你说罗绮要生了,你快点过来帮忙!”
我差点一脚踹过去,我说你叫他来能帮什么忙!
“烧热水拿毛巾啊!”
“苏西航你当是旧社会产婆么!是不是还要给剪刀烧火消消毒?”我冲他吼。
“罗绮!你他妈的真当我是超人啊!我又没学过妇科!”
这时门口敲了敲,苏北望背对着我们,声音淡淡的:“不好意思,你们确定……要我过来帮忙么?
我想知道……我能为你们做什么。”
我想了想,苏西航也想了想,后来异口同声地说:“什么也不能。”
“那不得了?goodluck!”说完他转身就走!
“苏北望你还有没有良心啊!好歹留在这陪着罗绮,我去联系医生和手术室!”说着苏西航就要起身往外走,我却一把攥住他的手:“别走!我怕!”
“不怕的罗绮,还有好长时间呢,大夫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最多十分钟,十分钟好不好!”苏西航一边哄着我,一边吻我的手。
“不是怕这个!万一……万一孩子的头出来了,我想让她第一眼看到你的脸,你得陪着我啊!”
苏西航表示,苏北望的脸跟他的一样,这个没关系的……
“你没关系我可有关系!”苏北望吼他:“你给我待在这,我帮你们下去找人。”
“那你快去啊!”苏西航跟他对着吼:“十分钟内要是见不到医生,就给我把手术室砸开我亲自上!”
“啊,等等——”苏北望刚一转身,就去而复返:“商量个事行么?”
都特么什么时候了,商量个鬼啊!
苏西航说你有屁快放!
“等下你们生完了,能不能送给我一只?”
“苏北望……
你去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