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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的水是浑浊的,泛着黄色,一泓江水,浩然无边。几条运货的大船首尾相接的从河面上驶过,江光淼淼,曲曲折折,迆迆邐邐。船桨摇动,施平等人乘坐的小船穿梭其间,小心地避开那些大船。他们沿着白河而下,很快就看到了新野城外的码头。
众人上了岸,施平注意到码头附近搭起了窝棚,一些衣衫褴褛的灾民在里面出出进进。从邓州到新野官道上,时不时有憔悴枯槁的灾民搀扶着走过,一些年老体弱的更是饿得气息奄奄,瘫坐在道边。
“行行好!……给点水吧……”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灾民有气无力的对路过的施平说。
“憨牛,你给老丈喝口水,再拿几个馒头给他吧。”施平转身对憨牛说。
“嗯。”憨牛点点头,赶紧从怀里掏出几个馒头塞给了老人。憨牛平时食量大,容易饿,以前可能是饿怕了,几个人中间只有他身上总是带着食物。老人接了馒头,憨牛又拿出了随身带的水囊想要递给他。
看到馒头,那老人浑浊的双眼瞬间睁大,颤抖的手拿起馒头就往嘴里送。馒头刚到嘴边,他的嘴巴大张,喷出一股血沫,突然头一歪,横倒在地上。
施平心里一惊,忍不住说了声:“不好!”
“是瘟疫!”憝斗立时惊慌失措,浑身颤抖着尖叫起来。
“好像是瘟疫!大家往后退。快离远点!”施平大喝一声,伸手赶紧把憨牛往后扯,转头对栓柱喊道,“柱子,包里面有口罩,赶快拿出来!所有人带好口罩。”
众人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呆立当场,施平冲过去踢了栓柱一脚,这才让他清醒过来。栓柱脸色煞白,双手颤抖着递过口罩,带着哭腔说道:“公子,这可怎么办啊?真的是瘟疫……全完了!这瘟疫症状跟俺们村里的一样,染上了就没法子救啊!这可怎么办啊……呜呜呜……”栓柱和憝牛呜呜的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都给老子闭嘴!别怕!有我在你们就死不了!”施平大喝一声。虽然施平现在内心也极其紧张,但在这种时候,他毕竟是个医生,理所当然要安定人心。
“都把口罩戴好!”施平吩咐完,又问身后梁胜,“梁书办,这些流民是什么时候到新野的?有没有流民进城?本地居民中出现了病患吗?”
梁胜也是一脸的惊恐,他一边有样学样戴好了口罩,一边瓮声瓮气的答道:“施郎君,七天前陆陆续续就来了不少流民。刚开始,有一部分流民进了城。后来本地居民就零星出现了病患。所以县尊昨天下令,把灾民安置在码头这边。”
“这样不行!码头这边人太多了。”事态紧急,施平顾不上客气了,“梁书办,请你立刻通知三班衙役,把这些流民尽快转移,找个空旷的地方搭建窝棚安置他们。不许任何人胡乱走动。有咳嗽和高烧的人要单独隔离,不让他们与其他人接触。我这里有一些口罩,你让衙役戴上它,口罩多少有点用,可以保护你们不受传染。还有,准备一些柳枝水,与这些人接触过以后,一定要清洗手。切记,切记!你就不要陪我了,先把灾民组织起来。我自己去县衙解释。”
“行,施公子,我听你的安排。”梁胜立即领命而去。
施平一行人赶到县衙时,正好遇见壮班都头陈老实。跟他一打听,这才知道城里已经爆发了疫情,连陈县令也未能幸免。他昨夜发病,今天已经爬不起来了。县衙现在是新来的刘县尉在主持,据刘县尉说,邓州、南阳那边情况更严重,已经死了不少人,很多人家都已经开始弃家逃难了。
两个人正说着,刚进入县衙,迎面遇见了那位刚上任不久的刘县尉,陈老实赶紧介绍:“刘县尉,这就是施小郎君……”
“行了,陈都头,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去忙吧。”刘县尉打断陈老实的话命令道。
这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人,做事情雷厉风行,很有几分军人的气质。拉着施平就往县衙后面走,焦急的说道:“施公子,快跟我来!县尊刚刚又吐血了,回春堂的刘郎中已经束手无策,希望你能有办法……”
“且慢!请听我说。”施平挣开他的手,抱拳说道,“刘县尉,我自己去见县尊。您现在是新野的最高长官,责任重大!现在人心惶惶,外面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您亲自去处理。否则后果严重!”
“说来听听。”刘县尉停下了脚步。
“刘县尉,事情紧急,我就不跟您客气了。我建议您立即封城封路,不管是城里城外。所有的居民都要待在家里,流民去指定地方安置,禁止闲杂人等走动。另外,还要设立隔离区,一旦发现病患,立刻进行隔离……总之一个原则,降低传染的机会。另外,亡故之人的衣物要与尸首同埋,未染病之人与患者隔离……”施平把注意的事项又说了一遍。
刘县尉看着施平的眼睛,见他毫不退缩,神情坚定。他点点头,说道:“好,我记下了!施太医的孙子,果然见识不凡。希望你的法子有用。虽然这些方法,我闻所未闻。但我信得过你。放心吧!这些事就交给本官去做,一定按你的要求办得妥妥贴贴。这里就拜托你啦!”刘县尉抱了抱拳,带着几个衙役匆匆离去。
“回春堂”是县城里唯一的药铺,自上次惊牛事件以后,掌柜的刘郎中刻意结交施平交流医术,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忘年之交,相处的不错。施平进来时,刘郎中正在替已经昏迷的陈县令诊脉,没有做任何的防护。施平见状,不由分说把刘郎中拉到一边,先替这老家伙戴上了口罩。
刘郎中摘下口罩,拿在手中翻看。疑惑的问道:“施小郎,此乃何物,有何作用?”
“这是口罩,戴好!”施平没好气的说道,“这病会传染,口罩可以避免你被传染。”
“啊!此言当真?”刘郎中追问。
施平自顾戴上医用手套,不耐烦的答道:“信不信随你!老刘,我从来不开玩笑。闲话少说,县尊的情况现在咋样?”
“行,听你的。”刘郎中也不生气,戴好口罩说道,“县尊情况有些不妙啊!他凌晨犯的病,起初憎寒壮热,口渴欲饮,头身肢节皆痛,午后起开始高热不退,红肿发块如瘤,遍身流走。”
施平走到床前坐下,替陈县令诊脉,随口问道:“老刘,脉象如何?”
刘郎中:“哎,不好,寸关尺皆为数脉。”
“今日县尊神志可有清醒的时候?”施平问。
“早晨还好,过了巳时就精神颓败异常,闭目昏昏。”
“哦,发展的这么快!舌像呢?有变化吗?”
“有!初时薄白干,之后竟然毫无舌苔,而舌皮干亮如镜。”
施平放下陈县令的手腕,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忽然从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在原来的世界,爷爷曾经不厌其烦的给他讲解这种病的病理,每次都会让他背诵这种病的医理和药方,还会经常考较他。这让他记忆深刻。很奇怪!爷爷难道能掐会算,知道他将来会遇到这种病人,一切都是他提前安排的。想到这里,施平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等施平收回思绪,却见刘郎中正紧张地看着他。他心念一动:刘郎中行医三十年,是一位今夜丰富的老中医,施平想看看这个时代的老中医的理论水平,顺便证实一下心中那个可怕的想法。
于是,施平问道:“老刘,根据您的经验,你认为是何病?”
刘郎中眉头紧蹙,捋着山羊须捏了半响,这才说道:“根据老夫的行医经验,按淀应该是伤寒,《素问》中有云:‘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所有以壮热、寒颤为特点的疾病,都是伤寒这是不会有错的。初起之时,老夫认为是太阳伤寒,但是用药之后却全然无效,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施平皱了皱眉头,说道:“老刘,你的意思是病人恶寒,头痛脖子僵硬,的确是太阳伤寒,然而用伤寒治法,却又不见效,所以你老人家由此而困惑。”
“是啊,老夫行医三十余年,还没遇到过这种棘手的问题。”刘郎中此时愁得满脸都是褶子。
施平组织了一下语言,犹豫着说道:“老刘,您是有三十年行医经验的老前辈,小子想说句让您不高兴的话,在辨证思路上,晚辈略有不同见解,请恕晚辈无礼!不知您愿不愿意听。”
“哦?愿闻其详。”刘郎中来了兴趣。
施平抱拳,恭声说道:“那好,晚辈就冒犯了。如有唐突之处,还望老前辈多多包涵!”
“哎,小郎君过谦了!别人敢小觑你,老夫却不敢。咱俩也算是打过几回交道啦,算是知根知底。你虽然年轻,但老夫知道你已经得了施太医的真传,医术比老夫更加精湛。老夫可不敢在你面前托大。让梁书办把你请来,就是想要集众思,广忠益,何来唐突一说。”
“那好!晚辈也就不矫情了。”施平掀开被子,指着李县令胸口和腋下,”老刘您看,县尊高烧不退,周身又发块如瘤……小子听说河北西路自去年开始就流传一种瘟疫,特点就是周身起疙瘩。会不会是这种温热疫病?并非是伤寒。”。
刘郎中点点头说:“嗯,有这种可能!老夫也注意到了。至于去年河北西路流传的疫病,老夫也有所耳闻。不过老夫以为就算是疫病,也不过是伤寒温病罢了,正所谓‘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冬天受了寒邪之后,没有即刻发病,寒邪潜伏在体内,郁而化热,到了来年春秋两季时,由于阳气升发,或者食用温补药物或食物,伏于体内的邪热,也随阳气上升而升发到了太阳经而为温病,这也没什么稀奇的,老夫平时也经常遇到。”
施平摇摇头,反驳道:“老刘,此言差矣。晚辈窃以为河北西路流传的疫病并非冬天的寒邪潜伏于内造成,很有可能是病毒感染。这种新病毒传染性很强,主要通过空气和与病患接触的物事传染,这是一种病毒性急性流感。哦!听不明白啊!这么说吧,这次的瘟疫就是天地之间一种戾气侵袭人体。”
刘郎中给人看了一辈子的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实在有些耸人听闻。他神情惊愕,半响才追问道:“病毒?病毒性流感?……戾气?小郎君,你说的这些新名词,老夫这可是闻所未闻啊……医圣的书上也未曾提及,不知施小郎君有何依据……是从哪里看来的?”
“老刘,实不相瞒,现存的医书上没有。这都是我翁翁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总结出来教我的,小子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这年月没有病毒学这个概念,施平没法解释,只好推到那个施太医头上。反正死无对证,“老刘,你注意到没有?此次瘟疫,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之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此气无形可求,无象可见,无声无臭,其来无时,着无方;此气之来,无论老少强弱,触之即病。”
刘郎中眼前一亮,拍案说道:“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施太医学究天人,令老夫豁然开朗。难怪瘟疫会人人相传,之前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先贤有言‘医事之要无出三因’不外乎伤于七情,外感于六淫,以及不内外因,既然如此,瘟疫怎会人人相传呢?”
施平解释道:“我家翁翁曾言:论致病原由,自古以三因为说,而外感不出六淫,将瘟疫概于六淫之内,施以六淫病的治法,因此凭此误治、误死的病人,沉冤千年而莫白啊……”
“令祖此言精辟!闻之震人发聩啊……”刘郎中由衷的叹道。
施平组织一下语言,继续解释:“翁翁曾说邪从口鼻而入,瘟疫邪毒伏于膜原,在半表半里之间,邪正相争,故见憎寒壮热,此时,汗之不得,下之不可,应速速驱逐邪毒于膜原。晚辈注意到这些染疫之人,皆是呕恶、头痛、烦躁、苔白厚如积粉,这是瘟疫热毒内侵入里,一派秽浊之候。此时邪不在表,忌用发汗,热中有湿,不能单纯清热,湿中有热,又忌片面燥湿。“
顿了顿,施平又道:”我翁翁根据病理,曾留下一方,当以用开达膜原,辟秽化浊的方法。故曰达原饮。或许对症。”
“此话当真?”刘郎中激动不已,连连催促,“令祖乃孙真人一般的人物,虽然羽化飞升,却遗福泽被人间。真乃神仙也!小郎君,请快快写来!救人要紧。”
施平微微一笑,边开方子边说道:“翁翁常说辨明医理,对症下药就是好药。方子其实很简单,药材也很寻常,一般人都能承受得起。众所周知:槟榔能消能磨,除伏邪,为疏利之药,又除岭南瘴气;厚朴破戾气所结;草果辛烈气雄,除伏邪盘踞。三味协力,直达其巢穴,使邪气溃败,速离膜原,是以为达原也。热伤津液,加知母以滋阴;热伤营气,加白芍以和血;黄芩清燥热之余;甘草为和中诸药的作用。以后四品,乃调和之剂,就如同渴了就饮水一般的道理,非拔病之药也。”
刘郎中听得如痴如醉。他接过方子,热泪盈眶:“施老神医果然圣手!此方一出,泽被后世啊!”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郎中、拴柱、憨牛等人每天跟着施平忙得脚不着地。拴柱和憨牛感同身受,表现的最积极。大清早就要起来开始煮药,煮好了药还得装进大陶壶里,再用棉絮保温,然后和皂吏差役们一起把药抬上车,拉到城门和码头施药。
早上天不亮就开始,一直忙到抵暮城门关闭才归。经过十几日连续施药,新野城瘟疫病人数量开始下降,新发的大多都是从外地逃难来的灾民,主要是没有来得及喝药的。
陈县令第五天便基本痊愈,已经能够坐堂办公了。施平建议陈县令向州府献上达原饮的药方基本方,此方即能防病治病,临证还可随证加减。他希望州府能够推广,让更多的人受益。
陈县令大病初愈,献药方这件好事就落到了刘县尉身上。得知消息后,刘县尉大喜过望。他可是亲眼见到了药方的效果,这可是大功一件。接过陈县令早已准备好的公文和施平赶出来的防疫守则,刘县尉二话不说,带着两名衙役马不停蹄,日夜兼程。
第二天凌晨,刘县尉就赶到了邓州。州府很快就下了命令:凡是从外地逃难进入南阳地区的灾民,必须早晚一次领取汤药口服,如发现有瘟疫病人一律隔离,死亡的病人一概不准家属收殓,而是由衙门雇佣的收殓队负责,病人的衣物被褥一律焚毁。
时间到了九月,南阳地区的疫病得到了一定的控制。新野情况最好,城内常住人口中没有再出现新的发病案例,灾民中除了一些老弱,大部分患者已经痊愈,不少灾民准备还乡。
此时秋收在即,施平和简三郎等人也牵挂着即将收获的粮食。施平见疫情已经稳定,留下来已无必要。这天一大早,他便告别陈县令,带着简三郎等人,乘船赶回了仙云山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