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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殿下,如今多大年岁?”
微微摇晃车厢内,张怀义听到这话,‘噗’的一声,直接将茶水喷了出来。水雾降下,耿青赶紧抬袖当了一下,拍拍上面溅着的水渍。
“就问问年岁,用得着这般惊诧?”
那边,有着明显呼出一口气的动静,张怀义如释重负摆了下手,“殿下多少年岁,过去你便知晓,昨日她可说了你危险,这次过去,小心点,别乱说话。”
原来是这样。
耿青点点头,看得出这个平日表现凶悍的公子哥,没少在这位广德公主面前吃瘪。
随着马车前行,穿过几个坊街,进入西市,到达祥鹤楼,店家伙计搭着抹布站在门口,少有顾客进出,进了里间,就见几个身着常服的侍卫守着楼梯,张怀义其中一个侍卫点了下头,后者压着刀柄退到一侧让出道路。
“二位上面请。”
耿青其实原以为会在较为特殊的地方见他,倒是没想到会选在人多的酒楼,大抵也有避嫌的考虑。
跟在后面上了二楼,几个侍卫分立各处把守,正对里间的雅座上,一个杏黄衣裙的妇人坐在小桌前,沏着茶水,慢慢品饮。
一上来,张怀义脚步飞快过去,恭恭敬敬拱起手来,垂着的脑袋微微看去耿青,眼神示意他赶紧行礼。这家伙平时人五人六,这个时候比耿青都还要殷勤懂眼色。
“草民耿青,拜见殿下。”
耿青上前抖了抖双袖,拱手躬身揖礼一拜,余光偷偷打量这位公主,弯娥眉下眸子见惯了世态冷暖,淡然没有丝毫情绪,身上那件普通的杏黄衣裙抚动,面上淡淡微笑,倒了一杯刚沏好的清茶放去对面桌位,“不用多礼了,耿郎君过来入座。”
抬起的淡淡笑容里,脸上有着将近四十的风霜,声音威严也有着这个年龄的女人独有的温婉。
“是。”初次打交道,又是一个包含阅历的女人,耿青稍稍收敛往日随口玩笑的态度,脚步轻缓坐去对面同时,也礼貌的请了张怀义在旁边坐下。
令得后者嘴角抽了抽。
‘平日厮混,可没见你这般礼节.......’
两人落座后,默契的谁也没先开口,目光微微偏开妇人些许,就那么直直的看着楼外对面的房顶。
“听怀义之前说,耿郎君口才了得,满腹经纶,怎的落座,一言不发?”广德公主微翘小指,优雅的捧起茶杯,红唇轻轻抿上一口,目光落在危襟正坐的青年脸上,有着微微的笑意带着话语继续说道:“.......还是因为一介女流坐在这里,耿郎君不便开口?”
果然有阅历的女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耿青嘴角勾了一下,笑着放下茶杯,抬袖拱手施礼:“殿下乃公主,在下不过百姓,见到殿下,自然如坐针毡,不敢随意开口。”
“他说的没错,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坐在末位不敢说话,怕生!”张怀义连忙附和一句,他又不笨,哪里不知道面前这位广德公主的厉害,今日叫来耿青,出于义气,他可不愿耿青栽了。
“没和你说话。”
广德公主微蹙起细眉,张怀义连忙端起茶杯压在嘴边垂着头转到一边,这时妇人目光重新落到青年身上。
“怀义这个实诚人,他维护你,自然觉得郎君好,不过,听闻了你一些事,我便起了兴致,叫怀义邀你过来,让我见见。”
“既然殿下见过在下了,觉得如何?”
能被叫来,见一位大唐公主,被口头隐约警告,却没有实际行动惩治他,那么目的,耿青就很清楚了,眼下说话自然大胆了一些。
李寰没有接他这话,只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反而说起了那日的泼皮刘达,赞扬耿青的聪慧,但也说了他用计的狠辣,倒也没有之前那种话里藏针的方式,大气的讲了出来,反而将耿青压去了下风。
“.......耿郎君颇具才智,往后在长安多看看,多走动走动,无事也可来驸马府,与我丈夫讨教一些学问,总是好处的,莫要游手好闲,荒废了你的天资。”
妇人说话诚恳,能以大唐公主的身份见一个百姓,可见她对耿青的态度,青年心情自然也是清楚。
“谢过殿下教诲。待家里平稳下来,便到向驸马请教。”
“嗯,能懂便好。”
妇人接下来也没说些什么,比如虚心求教,莫走歪路一类的居高临下的话语,反而拉起家常,笑呵呵的问起耿青家中父母,来长安后可适应了之类。
送着这位广德公主下楼乘上马车远去长街尽头,耿青呼出一口气,知晓这女人不简单,随后到附近店铺买了蜜饯,回去的路上,张怀义在马车上讲起了这位公主的一些事。
“......殿下乃宣宗四女,原本驸马于琮迎娶是永福公主,结果任性小气,惹来宣宗不喜,姐妹二人互换了一番,由广德公主下嫁于琮。”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听着张怀义娓娓道来,耿青这才填补了对那位广德公主的认识。
李寰贞德贤良,与许多唐公主不同,不喜面首,从一而终,对驸马于琮双亲、姊妹都格外尊重爱护,从不彰显皇家身份压人。
后来于琮两次贬官,她都毅然跟随,离开长安远赴丈夫发配之地,是真正做到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甚至担心丈夫被陷害之人遣派刺客暗害,每每出行,都走在丈夫身前,用绳将自己与丈夫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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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公主的‘美誉’,耿青也曾在书籍上看过一些,堪称豪放,但到了这位广德公主,当真是不同的,能做到这种程度,当真让人肃然起敬。
而见耿青,是因张怀义推崇,担心他被利用,后来也因耿青才智也有担心这样的青年走入歧途,才有了今日召见。
“殿下让你去驸马府向于驸马讨教学问,这可是难得机会,比咱们兄弟几个将你塞去那些小官大有好处。要知晓,于驸马,可是当今尚书左仆射!”
马车里,张怀义兴奋的说着,好似他得看重入府一般,不久,马车在永安坊停下。
“估摸明日就有人送来驸马府的腰牌!”
壮硕青年撩开帘子朝下了车辇的耿青又叮嘱了一声,才拱手告辞,坐着马车离开。
‘若是入得尚书省,倒是不错的选择。’
来长安途中,他就向秦怀眠询问过了关于朝廷省部一些事,尚书省统管工、刑、兵、礼、户、吏六部,那可是实权之位。
只是那位广德公主真实想法,是要用他耿青,还是仅仅当做一个工具,眼下还没想透彻,多接触一段时日再想这些也不迟。
走进院子,此时时辰尚早,白芸香也还未回来,巧娘坐在檐下趴在一张小桌上听着恼人的蝉鸣,小脑袋一点一啄。
脚旁,小红狐趴在地上,不时抚动尾巴扫开飞来的蚊虫,听到脚步声,恹恹的睁了睁眼,看去进来的主人,吐着舌头又阖上眼睛趴回去。
知知知~~
风吹进院落,指头蝉鸣一阵接着一折嘶鸣,耿青轻手轻脚走回檐下,搬了一张凳子坐到院里,拿起之前尚未做好的器具打磨起来。
还未过去多久,有脚步声接近,耿青抬起目光,巧娘倒了一碗凉茶端在手里,青年接过灌了一口,与少女说笑,继续摆弄起工具。
巧娘蹲在旁边,撑着润润的下巴,安静的看着,偶尔,嘴角勾起微笑,轻轻的笑出两声。
安静的下午,夕阳的残红在古老延绵的城墙照来霞光。
不久,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清冷的街坊,有着宫装的身影从车辇下来,走进了早已知晓的小院,看着树下琢磨器具的青年,冷冷的脸上挂上些许微笑。
“耿郎君,真是许久不见了。”
那边,耿青回头,院门口,一袭浅青宫袍的身影正走进来,便是两月前在飞狐县见过的青年宦官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