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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璇离开内阁不一会儿,身着灰衫,面相儒雅的钟文鼎进入珠帘。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钟文鼎,在知晓那年轻人就是岩山主峰上一剑斩山化两峰的正主之后,唯恐避之不及,然天不予顺遂,麻烦还是来了。
原本那个蹩脚的理由,钟文鼎也没觉得会让那年轻人就范,只是欲以东阳楼的势压人,让其知难而退,却不想,非但没能奏效,小姐不知轻重,与那年轻人攀谈,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这弄得他这位赤北大楼主投鼠忌器。
钟文鼎一眼就看到了靠窗坐着的那个紫衫年轻人,之前在楼上匆匆一瞥,没有直观感觉。而今近看,其人除了长相俊美不凡,双眸深邃明亮外,倒也无甚特别之处。
只是不知为何,钟文鼎在看向那年轻人之时,十分心悸,好似自己是在看一口深不见底,神秘莫测的寒谷幽潭,静时古井无波,动时腾飞蛟龙。
东阳楼的秘卷,倒是有对岩山派灭门事件的描述,但对引导整个事件走向的正主,却无只言片语概括。
原因无他,东阳楼就算散布在北域天下打探消息的探子再多,也不能做到涵盖偌大北域版图的每州每地。
也有另一部分原因,二品势力的宗门,通常情况下,都会依附一流势力,受其庇佑,别看暗地里东阳楼打探各类隐秘,可如这类都有不俗底蕴的江湖门派,他们也不敢探究太深,怕犯了忌讳,惹了众怒。
归根结底,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一剑斩山,两剑斩神窍存在分身的岩山事件,东阳楼并无暗探在场,亲眼目睹。
钟文鼎视线并未在低头喝茶的年轻人身上多做停留,转头看着坐在书案前,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司徒茴,轻声喊道:“小姐,堂内有些琐碎事情,需要劳烦小姐前去处理,我与秦公子聊点事。”
司徒茴一把扣上面前的书籍,斜眼看着钟文鼎,欲言又止。这位管辖赤北地域东阳楼分部的大楼主,尽管对其言语之时神色恭敬,言辞客气,可却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这让司徒茴心里很不舒服,但又无可奈何。
司徒家暗中扶持的东阳楼,授予明面上主持东阳楼事务的乃是幽都豪阀纳兰家,纳兰家作为与当朝皇后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大家族,千里走单骑,各方势力仍然要给之三分薄面,处处行方便。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是有人怀疑,东阳楼的背后,并非是纳兰家族,也不会去揭开那层窗户纸,揪出幕后之人。
东阳楼的四位大楼主,皆是司徒家的暗中门客,与那名义上的纳兰家,毫无关系。
这四人,能说是东阳楼的真正掌控者,其行事只需要对司徒家的当代家主,司徒茴的爷爷,司徒庆负责,在司徒家的地位不可谓不高,可谓只在一人之下。
四位大楼主,其中三位,哪个见着自己不是客客气气,躬身行礼喊声“小姐”,若有自己在场的场合,处事必先征求自己的意见,虽是表面的客气,表象的征询,那也说明了在司徒家,谁是主,谁是仆。唯独一人除外,就是眼前的赤北大楼主,他好像完全不晓得什么是主仆有别,对待自己这个少主子,永远是冷淡相对的嘴脸,说话之时几乎都是不容置疑的口吻,言简意赅。
司徒茴以前还为此在爷爷那边专门告了此人几次刁状,却只换来了爷爷笑笑不说话。再之后,她也就习以为常,日久天长,她反而觉得和钟文鼎相处起来很轻松,尽管与其对话时,心里还是不舒服,但却不像和其他三位楼主相谈之时,似乎字字句句,都要揣摩对方是否有更深层次的用意。
比如这次,好不容易从爷爷那里求来负笈游学的机会,四座大楼主所在的东阳楼分部,司徒茴毫不犹豫选择了赤北的这处所在,这也能看出,其实潜意识里,相较于其他三人,司徒茴更喜欢和钟文鼎打交道。
在司徒茴心里,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觉得这个看似不讲理,对自己言语没点恭敬态度的赤北大楼主,才是四位大楼主里面最讲理的那个。
司徒茴不情不愿的离去之后,钟文鼎径直走到与那年轻人隔着一张茶几的椅子前,一屁股坐下,言辞犀利开口道:“大庆秦氏与我幽都司徒家并无交际,阁下要是想将两地战事,将士间的战场杀伐,大庆将士的马革裹尸,算在司徒家的头上,那我司徒家就真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上来便先发制人,后将自己摆在弱势的位置上,条理清晰,有心之言。
秦恒放下茶杯,扭头看着这个留着数寸长髯的儒雅中年人,为之倒了一杯茶,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说道:“兵法有云:兵者诡诈也。疆场喋血,征战非生即死,此乃千古不变一理。此言后句,虽然秦某不尽认同,可却不会因为两家立场的不同,你司徒家在战场上杀了我大庆将士,便牵罪于你司徒家的东阳楼。秦某确实是来花钱买消息,钟楼主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钟文鼎嗤笑一声,端起茶杯,却未饮,口中轻声说了两个字,“君子?”
秦恒摇摇头,笑道:“这与君子不君子的,没有丝毫关系。若秦某不是修为太低,放在他时他地,秦某十分愿意和钟大楼主分个生死高下,不为其他,只为不忿你钟文鼎轻视我大庆将士。”
钟文鼎一愣,旋即脸上有了一丝笑意,“秦公子快人快语,做人坦荡,令人心生钦佩。”
秦恒微笑不语。
钟文鼎说到这里,笑眯起眼睛,话锋一转:“只不过公子就不怕今日有来无回,走不出钟某的这座东阳楼,杀了你这位大庆秦氏的唯一血脉,可比杀一位南阙的藩王,功劳还大。”
秦恒淡淡一笑,自顾自端起茶杯轻抿,道:“司徒家是个大蛮皇室一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