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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僧孺说了三点:
第一,吐蕃疆域扶摇万里,丢了一个维州也动摇不了根本;
第二、如果吐蕃火了进攻河陇三天就打到咸阳了,要维州还有什么用?
第三,咱是天朝上邦,说话得讲诚信,不像老百姓,可以说话不算数。
公允的说,牛僧孺不完全是因为党争,为反对而反对,有些地方说的不无道理。
李德裕从川西攻入吐蕃牙帐的计划,确实有点不靠谱,如果当时唐朝有实力修一条“唐版川藏公路”,那别说吐蕃,统治全世界都不在话下。
但说到吐蕃有能力三天打到咸阳显然是危言耸听了,吐蕃边将接二连三的跑归来投诚,足以说明吐蕃国内已经乱套了。
如果这时吐蕃还能打进关中,那肃宗、德宗时期早就灭了唐朝了,您和皇帝老哥俩,没准现在正浮舟海上寻找新大陆呢!
最后一点,信誉确实是种约束,古代人确实比较看重这一点,更何况中原王朝历来都有“天下之主”的概念,总觉得有义务为天下表率,要给四夷“打个样”!
最终,文宗皇帝下旨依照“长庆会盟”的协议,将维州归还了吐蕃,并将投降唐朝的维州副使悉怛谋遣返吐蕃。
倒霉的悉怛谋等人,被押送至吐蕃边境交还吐蕃后,就在边境上被吐蕃将领全部诛杀。
泼天功劳得而复失,李德裕当然不愿意了,“好你个老小子,坏我这等好事,你给我等着!”
这次维州易手事件,唐朝没有能够得到觊觎已久川西要隘,可为恨事。唐朝对此事的处理,后世史学家的评价纷纭。
司马光曾有一段议论:“是时唐新与吐蕃修好而纳其维州,以利言之,则维州小而信大;以害言之,则维州缓而关中急。然则为唐计者,宜何先乎?悉怛谋在唐则为向化,在吐蕃不免为叛臣,其受诛也又何矜焉!且德裕所言者利也,僧孺所言者义也,匹夫徇利而忘义犹耻之,况天子乎!”
从这段评价可以看出,“耻言利”是中国古代士大夫阶层的主要思想。这些士大夫多在朝中为官,这种“耻言利”的思想,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中国古代国家运行的规则。
在中国几千年的政治、外交事件中,这种情况屡见不鲜。甚至直到现在,依旧隐隐的影响着国家的运行。
唐朝对于维州事件的处理,还必须将其放在唐蕃两国的大环境中考量。
这时唐蕃两国都已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就像是两个在泥潭中搏斗了一生了壮汉,此时已是捶捶老迈,剩下的只是在喘息中支撑着不倒下,或者说是撑着不先倒下。
如果谁先倒下,等待他的必然是四周窥视已久的群狼分而食之。所以必然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这件事情,如果发生在贞观、天宝年间,或者哪怕是发生在武后垂拱年间,以唐朝当时勃勃之势,以这几位帝王强横的性格来说,管他什么协议不协议的,要打便打,要战便战,吃到嘴里的肥肉,先咽下去再说,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不论后世如何评价维州事件,这件事情的和平解决,维持了唐蕃两国友好的态势。其后二十多年,吐蕃与唐朝间使臣往来不绝于野,边境上狼烟不起,双方都遵循着“长庆会盟”所定的协约,两国间保持了难得的宁静。
唐宣宗大中三年(849年),也就是维州之议后十八年。牛党成员杜悰被派到四川为官,这小子就是个吃货,没什么能力(“悰无他才,常延接寒李,甘食窃位已”),但架不住人家命好。
就在他任上,严武、韦皋、李德裕死气白咧弄不回来的维州,又自己溜达回来了。
这时候,吐蕃王朝已经崩盘了(842年,武宗会昌二年),自己国内打的乱七八糟,边疆的事儿根本没人管。
维州守将再次献城归降,这回就没有所谓协议条约、信义为先了,唐朝乐不得的将维州收入囊中。
由于唐朝初期边塞未宁,突厥、吐谷浑、党项压力甚大,唐朝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西北边防,对于西南诸羌主要采取招抚政策。
白狗羌内附后,唐庭于三国时期姜维故城设置了维州城。(“白苟羌降附,乃于姜维城置维州”)
这座建在姜维故垒上的维州城遗址,当地俗称为姜堆,从目前残断墙垣分析维州城原有内、外两城,呈长方形布置,城四角及东墙中部有马面,墙底宽7.2米,残高8.6米,顶宽6米。
以川西运力艰难的情况来看,在此地筹集物资夯土筑城工程不可谓浩大,加之维州城四面环山,控扼孔道,称之为天堑亦不为过。
(“其州南界江阳,氓山连岭而西,不知其极,北望陇山,积雪如玉,东望成都,若在井底。一面孤峰,三面临江,是西南控吐蕃之要地。”《旧唐书•李德裕传》)
难怪唐史记载中,维州城虽经反复易手却只有一次是被攻陷,其余均为投降归附。(“韦皋在蜀二十年收复不遂”)
松赞干布时期,吐蕃国力渐强开始走向高原向各个方向拓展。
公元638年(贞观十二年),唐蕃之间爆发了第一次正面冲突松州之战,虽然松州之战双方以平局收场,但作为挑战者吐蕃收获了川西诸羌的敬慕。其后川西山区逐渐成了吐蕃进攻剑南的策源地。
所幸唐太宗、高宗、武后、玄宗等时期,唐朝国力尚强,川西地区虽经反复争夺,唐军至少还有一战之力,具备对川西诸羌施加影响的能力。维州虽忽而是羁縻州,忽而改为正州,但依旧能够控制在唐庭手中。
但安史之乱后,大量剑南军队抽走勤王,川西地区的防御压力越来越大。
公元756年(唐肃宗至德元年),也就是安史之乱爆发的第二年,吐蕃赞普赤松德赞召谕南诏国王阁罗凤:“树德务滋长,去恶务除本。越巂(xī)、会同,谋多在我,图之此为美也”。
随即吐蕃与南诏联军进攻剑南,唐军无力抵抗,巂州(四川西昌)、会同相继失守。
等到唐代宗广德元年(公元763年),吐蕃对河陇用兵,连陷秦、渭、成、洮、河、兰、岷、廓、临、原等州郡。在川西地区,则将松州(今松潘)、维州、云山城等地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