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楚家,在这碧岚山上生活了这么多年,你可曾想过楚轻酒?”苏羡的声音也有些喑哑,她直直与晏止心对视,像是要看进人心里去。
晏止心哽咽着未能答话,却是不住地摇头。
苏羡不明白她的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此番将这句话说出来,其实不过是想要替死去的楚轻酒讨得一点安慰罢了,但这样做她也没有让自己心情好过一些,但她就是执意要说,“你恐怕不会知道楚轻酒从前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事实上苏羡从前也不知道,因为楚轻酒在她的面前从来都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不会提起自己的过去,也不会提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这也是后来苏羡调查楚轻酒之死时,才知道的事情。
“你离开楚家,同别人私奔,让楚家成了旁人的笑柄,而楚轻酒就是这个笑柄所留下的耻辱印记,你认为楚家上下会待他如何?”
晏止心本已是哭得如同风中残烛,此时更是面色惨白如纸,只能够怔怔看着苏羡。
苏羡又道:“他为了改变这样的状况,花了十年的时间,这十年里他付出的努力是旁人的十倍百倍,你知道吗?”
所以后来,才会有那个传闻中惊才绝艳风华无双的楚轻酒,所以纵然知道他的身世,这天下间还是有不少女子对他倾慕不已,仍是有不少前辈对他赞不绝口。这些都是他这么多年拼命挽回的。
晏止心好似被人重重的捶了心房,她慌乱的摇了摇头,扑到小楚的身上,紧紧拥着对方道:“轻酒,轻酒……是娘亲对不起你,娘欠他太多,欠你也太多……”
“娘会好好待你,将欠你的都补回来,对不起……”
苏羡目色复杂的看着晏止心,良久才出声道:“你补偿不了了。”
“他不是楚轻酒,他不过是我所养的傀儡而已。”苏羡的声音淡淡的,似是漠然,却又无法真正漠然。
迎着晏止心绝望的神色,苏羡将楚轻酒的生死真相交代了一遍。
晏止心听罢良久的沉默下来,只是眼泪还在不停涌出眼眶,啜泣的声音却渐渐少了。
山中渐渐起了一阵薄雾,苏羡往窗外投去一眼,听到脚步声远远而来,知道是执明宗的弟子们回来了。她回头朝晏止心道:“我该送你去镜子里了。”
“嗯……”晏止心眼角犹自带泪,她轻轻点头,却是苦笑到,“苏羡姑娘,好狠的心。”
她心里面早已经明白了苏羡的意图,她本已打算去镜中与范越然重聚,苏羡却在这个关头将这件事情告sù了她。她知道苏羡是在惩罚她,她虽能与范越然重聚,却一辈子,都无法忘jì自己给楚轻酒带来的一qiē。镜中岁月恒久,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她怕是永远都无法从这愧疚中走出来了。
“对不起。”苏羡沉默半晌,忽的牵扯唇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他这辈子,没有被几个人好好对待过,我想替他讨些回来。”
“是我犯下的错,自然该由我受着,谢谢你将这些告sù我。”晏止心终于擦去眼泪,竭力做出个笑来,不过笑得实在不算好看。转身在这凌乱的屋子里翻了片刻,掏出一块绯色的玉来,交到了苏羡的手上,“这就是鬼门找我的目的,我要走了,此物便交给你了。将这麻烦交给你本非我所愿,但现在我只信得过你,此物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也绝不能落到鬼门手里,你若是不想收着,就给你信任的人吧。”
苏羡手里握着那块玉,抿唇点了头。
晏止心随后朝小楚看去:“我能将他当做轻酒吗,就一小会儿。”
苏羡又点头。
晏止心用力的拥住小楚,许久之后才松开手来,恋恋不舍的看着小楚的脸,良久才回头道:“苏羡姑娘,送我入镜中吧。”
苏羡执镜在手,循着之前在玄阳镜中的记忆催动法诀,一道金色暖光自那镜中升起,越来越多的零星光芒汇聚在屋子中间,渐渐成了一道人形。晏止心怔怔看着,直到那人形的轮廓更加清晰,她方才低声唤道:“越然。”
光芒中的人往晏止心的方向走来,每一步,身后便落下星星点点的光芒残影,他眉目中透着无法言说的温柔,朝着晏止心缓缓伸手。
晏止心没有去牵那只手,她狠狠地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那道光芒汇聚而成的人影被她冲撞之下纷纷散去,晏止心的身影也随着那人一同幻化成光,顷刻之间,成了万千流萤……
光芒散去,满屋沉寂。
苏羡垂目收回手中的玄阳镜,半晌终于收拾心情,对身旁小楚道:“我们也该回去了。”
她话音未落,双目定在了小楚的身旁。
方才自玄阳镜中出来之后,她便一直在与晏止心交谈,也未曾注意过别的什么,一直到现在将一qiē都折腾完了,她才突然看清,就在小楚的身侧,右肩之上不远处,有一团漂浮着的荧蓝色光球。
那光球如拳头般大小,轻飘飘的浮动着,外面的山风吹进房间里,那小小的光球便也跟着微微晃荡,好似一个脆弱的生命一般。
苏羡眼底升起些许疑惑,她轻轻靠近那处,抬起手便要朝那光球抓去。然而动作到了一半,她却又犹豫了,怕自己的动作太重,伤到那东西,便改为了伸出一指轻轻戳去。
触手之下,竟什么感觉也无,苏羡的指尖直接自那光球身上穿了过去。
苏羡明白过来,那光球是碰不到的。
她心中疑惑再起,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不久之后,执明宗其他人便到了小屋里面,他们相互了解了对方的情况之后才明白过来,先前夭兰他们三人在那山顶与白发战斗,打了没多久黑衣和红妆就出现了,两人似乎都受了些轻伤,说是事情有变就带着白发一起先离开了。苏羡听罢便猜到了大致情况,应是玄阳镜中的师祖范越然突然出手将他们给吓退了。众人又问起晏止心的事情,苏羡便将此事解释了一番,不过并未提及玉佩和楚轻酒的事情。
听了苏羡所说,众人也是唏嘘不已,只是此事关系甚大,众人也不能再这里耽误太长的时间,便随便收拾了一下,随即启程往空蝉山赶去。
几日后,众人回到了空蝉派中。
回到空蝉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空蝉派众多弟子们都在休息,整个弟子居安静一片,苏羡本有事打算去找舒无知,但想了想仍是忍了下来,与夭兰一道带着小楚回了屋里。
不过刚回屋,苏羡就合上房门,将小楚拉到了身旁。
夭兰看她反常的模样,忍不住问:“你怎么了,好像在路上的时候就有心事。”她问完之后就自己猜测到,“难道是跟晏止心有关?”
“不是。”苏羡摇头,晏止心的事情她早已处理妥当,却也没有什么好再说的,只是低头盯着小楚看,只是她视线飘忽,也不知究竟在看哪里,夭兰以为她在晃神,忍不住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怎么啦?”
苏羡沉默片刻,指着小楚肩膀上方一处道:“这是什么?”
夭兰怔了片刻,没明白苏羡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苏羡向来聪明,聪明人就喜欢故弄玄虚,夭兰为了不被当做傻子,只能迟疑片刻,憋出一句话道:“……肩膀……能扛鼎,代表力气很大,你想说……这是力量?”
苏羡:“……”
夭兰:“……”
苏羡道:“这是个球。”
夭兰眨了眨眼,面上的表情摆明了是不相信。
苏羡浅浅一笑,虽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仍是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光球,只有她能看到。
不,或者说不只她能够看到,舒无知和慕疏凉他们也能够看到。
当初舒无知曾经说过,只要心道初成,就能够看到旁人之所不能见,知旁人之所不能知,她在碧岚山的时候,因缘际会在玄阳镜里面走了一遭,却意外的练成了心道,所以才能够看到这个光球。
只是这个光球又是什么,难道这就是慕疏凉他们口中所说的仙魂?
就在苏羡迟疑之际,她目光微微一凝,看着那光球,却发现原本荧蓝色的光球却有了改变,仍是那般大小,但光球的颜色却化作了暖暖的橙色。
苏羡腹中疑惑又多了一条,这东西为什么还会变色?
旁边夭兰看得更是惶恐,不明白苏羡为什么会盯着空气露出疑惑不解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中了邪一般……
第二天几乎是天还没有亮,苏羡就带着小楚到了执明宗的大殿里面。
苏羡来得太早,执明宗里面此时显得十分安静,通明的烛火燃在殿内,将整个大殿照得辉煌肃穆。苏羡见舒无知还没有到,便在舒无知明日所坐的那个酒坛边等着,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殿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舒无知身上歪歪斜斜的披着袍子,手上还拎着一个酒壶,脚步缓慢的走了进来。
见到殿内的苏羡和小楚,舒无知笑了一笑,脚步快了些,几步到那酒坛边坐下,随口道:“你怎么来这么早?”看他的模样,似乎早已经知道了他们回来的事情,而在碧岚山上面发生的事情,他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了自是更好,苏羡便不用再去解释一遍了。她心中这般想着,不由松了口气,回身将小楚推到了舒无知面前,指着他肩上道:“师父,这是什么?”
舒无知神色一变,愕然道:“你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