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站在病房外的严越始终紧抿着唇,许久之后才吐出了自来到医院后的第一个字。
“少爷,这里是医院,不允许吸烟。”大毛憨厚地说,眼睛却止不住好奇地往他身上瞟。
他自然知龗道自家这位少爷其实并没有吸烟的习惯,这么多年来比烟厉害一百倍的东西他都尝过,从没有见他上瘾过,任何东西在他眼里都只是玩物而已,可以随意捡起,也可以随意抛却。
现在的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借烟消愁,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他没有再坚持,只是直愣愣地盯着病房的门看着,仿佛要把门望出一个洞来,却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去。
“她很恨我吧。”他突然发出一声慨叹,轻得几乎让人听不分明。
回应他的是沉默,大概一分钟之后,小毛低声道,“子萱小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少爷我们先回去吧。”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忍心说出那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彷佛没有听到小毛的话。
“少爷,那方子诚那边……”大毛犹豫了片刻,白痴都看得出来严越此刻的悔意,他恨的不仅是自己,恐怕也不会放过罪魁祸首方子诚吧。
“把他要的东西给他,再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龗道以后不准再碰她。”他的声音中有着无尽的苍凉,更有着凌烈的狠绝。此时此刻才明白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她,他微微闭眼,那一幕始终触目惊心地留在脑海挥之不去,原来将她逼到极致的时候,她会是这样的。
这样的刚烈决绝,这样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小小的年纪,小小的身子。哪来的这么多勇气?
他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人身不由己,见过他们是如何一边放下自己的尊严,一边痛哭流涕地埋怨憎恨。当然也有很多清高的人是如何地慷慨激昂。可是却在生死利益攸关的时候。放弃可笑的自尊心。
求生,是人的本能。
他知龗道她的古怪,从四年前见到她的第一面起。他就想看看小姑娘脸上的其他表情,每次想到这个清清冷冷的小姑娘脸上的面具彻底破碎崩溃,可怜兮兮地求着他时,他就会格外地兴奋。
但是无论怎么做,她始终是那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样,仿佛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无论他怎么挑衅,她总是那副冷淡的神情。好像他所做的一切在她眼中只是可笑的伎俩,她越是这样,他便越想逼她,没想到到了最龗后,她依旧是冷漠倔强地看着他,崩溃的只有他自己。
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从无缘无故对她感兴趣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今天的无望,就连大毛小毛都看出来了,只有自己傻乎乎地走了下去。
“大毛,你守在这儿,方子诚那里我亲自过去,是该给他一点教训了。”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带着小毛转身离去。
那一刻,大毛第一次觉得高高在上,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严三公子背影竟是如此萧瑟。
方子萱从昏睡中醒来,只觉得全身酸疼,入目处是医院的白墙,一向厌恶的消毒水味道在此刻竟让她如此安心,药性已经褪去,昨天感觉不到的疼痛,今天格外得明显,不仅是手心的刺痛,更要命的是口腔和舌头的疼痛简直是钻心入骨,让她忍不住蹙着眉,浅浅吸气。
“你醒了?”一个娇俏的小护士正好开门走了进来,一见到她就浅浅地笑,“感觉怎么样?好点儿了吗?”
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一牵动舌头就火烧火燎地疼,只能微微点头。
“你不用说话,这段时间还是静养的好,”护士进来给她量体温,“你舌头上的伤还挺严重的,这段时间不能进食咀嚼,最多只能吃点儿流质食物,口渴吗?”
她点点头。
“那我给你冲一杯葡萄糖水。”护士熟练地将水喂给她,看着她贪婪地吸食着葡萄糖水,忍不住好奇地偷偷打量着她。
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不少,可是像她这么有气质的却不多,哪怕是这么憔悴地躺在病床上,依然有种清清冷冷的美感,甚至还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风情,真是个病美人,也难怪门口那个俊俏的贵公子魂不守舍了。
她的病情她是知龗道的,又是服药又是割手的,一看就知龗道是想不开要自残,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好容貌。
她也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知龗道爱龗情中的女人总是冲动多过理智的,再看门外那位又痛又悔的神色,心里总觉得明白了七八分的真相。
于是心有戚戚焉地劝道,“女孩子最该爱惜的还是自己,你这么漂亮的一个人怎么忍心对自己下得了这么重的手?何况还是为了男人,多不值得啊,有些事情回头看看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再怎么生气也不该伤害自己的身体,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自己不好受,他也不好受。”
方子萱的眉头又蹙了起来,眼神中更多的是茫然,不理解她究竟在说什么。
“其实你男朋友人还不错啦,看他的样子好像很担心你,但一直在门口不敢进来,两个人在一块儿哪能没有一点儿小矛盾呢,你这么偏激会把人吓坏的。”护士一边唠叨着,一边利落地为她换点滴。
男朋友?她不可能又穿越重生了吧?这次竟然莫名其妙冒出一个男朋友?
她连忙打量四周,好像是昨晚躺的病房啊,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她才松了口气。
“你要手机?”护士看到她的举动,连忙把手机递给她,看到她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又顿了顿,“你现在一只手要打点滴,一只手受伤了,怎么用手机?我把你男朋友叫进来帮你吧。”
护士热情地拉开门,往外喊了一嗓子,“你女朋友醒了,她用手机不方便,你来帮她吧。”
被点到名的严越一脸尴尬,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才走了进来,方子萱一见到他就如一只炸了毛的小猫,整个人都绷紧了,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戒备。
“昨晚我已经帮你发短信给你的同学帮你请假了。”他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你的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但是你的舌头伤得很重,建议你休息一段时间,只能进食流质。”
方子萱的脸上看不到喜怒,眼神依旧冰冷戒备,并不因为他所说的话而有所缓和。
“昨天的事,抱歉。”这恐怕是他生平第一次向人道龗歉。
她微微侧过头去不看他,因为不能说话,她无法用言语表达对他的恶感,只能选择不予理睬。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明明那么近,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第一次他有了无所适从的感觉,想要向她解释些什么,却又害怕她会更加厌恶他。
方子萱觉得和他这样一个危险分子大眼瞪小眼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既然已经住了院,身体又正疲劳着就应该好好休息,索性闭了双眼,自顾自睡去。
严越本来做好了和她对看到底的思想准备,却没想到面对着自己厌恶的人,她竟然也能睡得着,究竟是她神经太大条,还是她根本没那么厌恶他?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着双眼的她,没有平日的冷漠严肃,放松的眉眼十分柔和,散在枕上的黑发衬得她的脸越发小巧苍白,纤细白净的脖颈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妥当,窗外的阳光洒在她青色的血管上,显得那么脆弱,仿佛一折就断。
想起昨晚的那些血,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小小的一具身子怎么会爆发出那么大的勇气?
仿佛要确认她的存在一般,他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却在将要触及的那一瞬间尴尬地顿住了。
她的眼睛适时地睁开,还是那样不带任何情绪的冰冷双眸,没有刚睡醒的惺忪迷蒙,原来她根本没有睡着。
“昨晚我只是想吓吓你的,”他缩回手,尴尬地解释道,“我没想要真的那么做,只是想逼你求饶而已……”
可是越解释越无力,连他自己都觉得说不下去了。
她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将他的欲言又止全都堵在喉咙里。
“原来下了药只是吓吓我而已,找人强暴我也只是吓吓我而已,毕竟你的初衷只是找乐子,并不想闹出人命,我能理解。不过我方子萱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如果你想看我抛弃尊严跪地求饶,那不妨先看看我的尸体。”因为舌头受伤,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古怪,但脸上那满不在乎的神色却震撼到了他。
“我明白,是我的错……”他微微闭了闭眼,“你好好休息,我今后不会来打扰你,你舌头上的伤还没有好,这几天不要再说话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