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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的确是被设计了。
因为此时我们直率坦荡,光明磊落的二皇子正悠悠然地坐在他生母端贵妃的昭华殿中。
宫内的乞巧节并不比民间花样繁多,欢庆热闹。
不过就是宫中嫔妃登高祭祀,对月穿针,设宴聚会。
虽是鼓乐丝竹,清商环绕,但对于平日里勾心斗角的嫔妃们来说,维系表面的欢快热闹委实是一件折磨人的事儿。
因此,但凡是在这宫中有些地位的妃子都早早借口回去了,譬如宛妃,譬如静妃,自然还有端贵妃。
宛妃无疑是真的不喜热闹,躲回去求清净的。
静妃嘛,则是去讨好皇上了。
自从皇上那日在大殿上狠狠斥责了三皇子后,也足足冷落了静妃月余。
静妃素来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也擅长一个“忍”字,出了事后,她硬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去向皇上求情,也没有将三皇子召入宫中询问,更没有与建安侯府私下联络、商量对策,表现的就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宫妃最正确的做法。
也正因为此,很是平息了皇上滔天的怒意,时间长了,还产生了一丝丝的歉疚。
近日来皇上也没有再冷着她,召见过她几回,静妃见时机成熟,自然抓紧利用,不会放过。
毕竟三皇子是她亲生之子,关乎她今后的前程,哪里会真的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至于端贵妃……
她竟是特意赶回来教训儿子的。
“你这些日子到底去了哪里?朝中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三皇子一党受挫。正是你大展宏图让你父皇刮目相看的好机会,你竟然给我消失不见了!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端贵妃犹自穿着宴会时尚未来得及换下的华丽宫装。紫金色的宽大裙摆逶迤坠地,在汉白玉砌的地面上,如同一朵绚丽盛开的妖娆罂粟,在风中摇曳,引人沉沦。
萧焕很随意地坐在端贵妃日常休憩的贵妃榻上,一袭白衣皎洁如月,长长的袍摆坠地,随着脚尖无意识的摆动轻轻摩擦着白玉地面。
面对生母的盛怒,他的神色如常。手执一杯白玉茶盅静静把玩,好似浑不在意。
“焕儿!”一拳打到棉花上,端贵妃更是怒极。
偏偏她对这个儿子从小纵容偏爱,养成了他肆无忌惮的性子,一时间很是有些镇不住。
果然萧焕闻言,神色并未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反倒笑吟吟地抬头,宽慰,“母妃您消消气。虽然您有儿子可以仰仗了,但在这后|宫之中争宠,容貌还是必不可缺的筹码,您这一气。可是用多少玉露凝脂膏都救不回来的。”
说着,又朝垂首立在一旁假装自己不在的贺嬷嬷望去,“贺嬷嬷。您说对吧?”
贺嬷嬷被点名,心“咯噔”一跳。抬头恰好对上二皇子看似笑意吟吟实则冷厉严肃的眸子,更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二皇子一早就说过不准再给端贵妃用那劳什子的玉露凝脂膏。可是她拗不过贵妃娘娘的坚持,就偷偷地让娘娘用了,谁想到……
“你在母妃宫中安插了眼线?”端贵妃神色一凛,心中更怒,不过到底被萧焕的话说动了,将这怒意生生地收敛,只余下一片冰冷。
萧焕笑了笑,手指翻飞,将手中的茶盅摆正,又伸手摸过一旁雕花茶几上的茶壶,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而后站起身,双手奉给端贵妃,“母妃还是喝一杯茶消消气吧!”
面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端贵妃已然盛怒,豁然伸手将茶杯拂下,伴随着瓷器落地的,便是她拔高的语调,“让你对付萧恪你不去,让你多多在你父皇面前露脸你不去,你倒好,监视起你母妃来了!萧焕,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自然是您的儿子。”萧焕淡淡接话,“否则这在亲人身边安插眼线的习惯是怎么遗传过来的呢?”
端贵妃的怒气一滞。
萧焕静静地望着她,声音就如同一潭死水般没有丝毫起伏,“若不是发生了三弟的事儿,我还不知龗道,原来我的日常起居,每日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乃至是说了什么话,都会分毫不差地传入母妃的耳里。”
端贵妃的脸色又变得极为难看。
她知龗道自己这个儿子素来无拘无束,潇洒自在惯了,最不喜的就是被人监视看管,更何况她还是偷偷为之,利用的是他对身边人全心全意的信任。
这显然触了他的逆鳞,既被他发现她也自知理亏,但他这是什么态度,这是一个儿子对母亲该有的态度吗?
看来是她一直太过纵容他了,让他不晓得什么是长幼尊卑,什么是孝道!
端贵妃训斥的话尚未说得出口,便又听萧焕淡淡道:“诚然,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关心儿臣,儿臣自也不能说些什么,更没有立场和资格指责母妃的不是。所以,为了报答母妃对儿臣的一片舐犊之情,儿臣自然也当衔草相报,莫要叫母妃认为儿臣凉薄寡意,忤逆不孝。”
端贵妃一怔。
萧焕则勾了勾唇角,扬起声音,对着殿外淡淡道:“进来吧!”
须臾,从殿外走进来一个梳着双髻,鹅黄襦裙的清秀宫娥。
“月心!”端贵妃心中惊愕,面色顿时阴冷了下来。
一旁的贺嬷嬷则是满面的惊惶失措。
这位名叫月心的女子,是端贵妃最倚重的心腹,贺嬷嬷的干女儿!
心腹被人收买,便就算那人是自己一心一意对待的儿子,那也是犯了滔天的忌讳!
察觉到端贵妃震怒的神色。萧焕轻飘飘地解释,“月心从未向儿臣汇报过母妃的日常起居、一言一行。儿臣也对母妃的隐私没有丝毫兴趣,不过是一次机缘巧合救过这丫头。她对我心怀感恩,对我吐出几句实话而已,母妃大可放心。”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端贵妃的怒气便被生生地压了下去。
萧焕便朝立在殿下怕得瑟瑟发抖的月心示意,“你说吧,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届时如果贵妃娘娘还要责罚于你,我便做主将你讨了去,总不会亏待了你。”
一番话说得月心顿时是恶向胆边生。当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伏在地上朗声说道:“三皇子被皇上问责那日,也就是娘娘发现月槐勾引皇上并育有龙子的那一日,您让奴婢赐一碗药偷偷解决了月槐,奴婢依言照办,甚至为撇去娘娘的嫌疑,特意将月槐的尸体抛到静妃娘娘宫殿外的那片荷花池内,当时夜深人静,荷花池旁又有树木遮挡。没有人发现奴婢,奴婢就恰好听到了静妃娘娘宫殿内的两个宫婢的抱怨,大约是三皇子一事令静妃娘娘气急攻心,将怨气撒在了这两个宫婢身上。两个宫婢受了委屈,话便多了起来,奴婢听见一个说‘这一次三皇子被皇上责罚。端贵妃那头一定幸灾乐祸,难怪娘娘会如此生气’另一个就接话‘可娘娘也不该如今对待咱们。咱们这些年来尽心尽力服侍娘娘,从未有过一丝差错。又替娘娘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就拿端贵妃用玉露凝脂膏驻颜一事,不还是咱们献的计吗,到头来却成了出气筒,真是令人寒心’奴婢当时一听就觉得不对,原来玉露凝脂膏是静妃的主意吗,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奴婢心中震惊,不小心踩到了荷花池畔的枯木枝,被那两个宫婢听到,当下就要来寻奴婢,奴婢心中清楚,倘若被发现了定然必死无疑,正惊惶之际,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迅速被带离了原地,等奴婢回过神来,才发现是二皇子……”
萧焕淡淡解释,“昭华殿与静妃的芜华殿呈对立之势,儿臣那一日因在朝堂帮三弟说了几句话被母妃您喊到宫中训斥,等您说完出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躲在对面荷花池畔的月心,虽不晓得她是在做什么,但想着是母妃的人,便出手救下了,谁曾想问了两句,会知龗道这么多龌龊不堪之事……”
萧焕说着,闭了闭眼,心里生出一股浓重的悲哀。
这就是皇宫里的女人,谁的手上不是沾满了鲜血,便是母妃也不例外,从前他虽然心知肚明,但至少从未去探究过,也就可以让自己置身事外,假装一切都很美好。
可当剥开了光鲜亮丽的画皮,真相以其本来面目呈现在他眼前时,他才发现,他怎么也无法接受。
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巨石,催得他阵阵反胃,让他感到异常恶心。
在这皇权逐利中,再单纯的人只怕也会迷失了自我,变成令自己也觉得可怕的人。
他不想变成那种人。
更不想午夜梦回时,发现枕边的女人也是这种人。
当时他想,如果无法接受无法拒绝,那就逃避吧!
所以,才有了后来去建安侯府找林昭言一事。
听到这里,端贵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因为被自己儿子知龗道她谋害人命的,有因为那玉露凝脂膏竟然是静妃阴谋的,总之,纷纭复杂,好看极了!
萧焕却没有心思“观赏”,收敛下从心底深处生起了寒意,继续漫不经心地开口,“有些事情不知龗道也便罢了,知龗道了自然要查个清楚,我得知那两个宫婢是庆王叔送给静妃的,庆王叔是云南藩王,云南又擅巫蛊用药,心里便清楚那所谓的驻颜药不会如此简单,这阵子便是偷偷去了趟云南查访,结果您猜,这玉露凝脂膏是干什么用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