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容简显然是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她才刚过去,他就车里走了出来。江光光是有些儿疲惫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当时他连房子都退了走的,她原本以为他暂时应该是不会过来了的。
程容简已经在车里抽了好几支烟,身上一股子的烟味。江光光忍不住的蹙了蹙眉。
程容简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打开了后边儿的车门,将买的东西都拎出来,平静的说道:“我没给闹闹过过生日,给他带买了点儿东西。”
他这样儿,倒像是并不怕被周来发觉。江光光一时没有吭声,在外边那么站着是显眼的,她就说道:“先进去吧。”
程容简嗯了一声。拎着东西跟着她进了院子。
小家伙一见到他马上就欢呼了起来,丢下手中的玩具便朝着他跑了过来。江光光没有去看两人,将铁门锁了,这才说道:“进屋。”
程容简就应了句好,腾出一只手抱起小家伙,往屋子里走去。
刚吃过饭,因为周来要走,碗筷都是还没有收的。江光光进了屋子便开始收拾碗筷。
刚要将碗筷拿去厨房,程容简就突然咳了一声,说道:“我也还没有吃东西。”
江光光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淡淡的说道:“外面酒楼里多的是吃的。”她说完看也不看,端着碗筷走了出去。
程容简这下的脸皮倒是挺厚的,看了在玩新玩具的小家伙一眼,跟了出去,又说道:“我饿着过来的。”
江光光原本是想说什么的,但忍了忍,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将碗筷放下后重新拿了碗筷递给他。见锅里还有汤,就热了热,一起盛了过去。
程容简倒也不嫌弃这是他们吃剩下的,大抵是真饿了,胃口倒是挺好的。
等吃了东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了句去车上拿点儿东西,就打开门出去了。
也不知道他是要拿什么东西,江光光没吭声儿,将小家伙玩得乱糟糟的玩具收了起来。
程容简才打开大门出去,一眼就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周来。
程容简的眸色微深,停住了脚步。一手抄在了裤袋里,也不打招呼,就那么微笑着看着周来。
周来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是震惊的,不过他还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一双眸子冷冷的看向程容简,讥讽道:“程二爷这招金蝉脱壳玩得挺好的。”
可不是,连他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程容简也不去否认,淡淡的笑笑。说:“周警官过奖了。”
这是等于间接的承认的,他的胆子还真是大得很。周来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冷笑来,说:“程二爷还真是一如往昔,只是,是不是忘了这儿不是沿河了?”他的语气是冷冷的,顿了顿,接着又说道:“我随时有权逮捕你。”
程容简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看了周来一眼,说:“是么?那周警官可得找出证据来证明,我就是沿河那位。”
他的语气是淡淡的,但对周来来说,这无疑是挑衅。
周来紧紧的握紧了手指,一时没有说话。他知道,程容简敢那么说,一定是已经有了新的身份了。沿河的程容简,是由他们结案证明死亡的。他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证据的。
两人就那么站着,程容简也不问周来进不进去,点燃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周来握紧的手指渐渐的松开,脸上倒是浮现出了一个淡极的笑容来,冷冷的说:“那你就等着好了,我一定会找出来。”
程容简要笑不笑的扫了他一眼,说道:“我相信周警官的能力。”微微的顿了顿,他接着说道:“现在周警官升了职,这手中的权利,自然也就更大了。我等着。对了,沿河一战让周警官功成名就,我怎么的也应该向周警官说声恭喜。”
他说到这儿。就掸了掸手中的烟灰,继续说到:“在周警官眼里,我是罪该万死。但那边,有好些无辜死去的人,应该还是罪不至死的。周警官那么有正义感,不知道这些年会不会做噩梦?”
他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儿,语气同样也是淡淡的。当初的沿河。是武力攻下的。
有战火的地方,自然就有伤亡。那次,自然也有许多罪不至死,死在了他们的木仓口之下,甚至没有还手之力。
如果不是武力攻下的,沿河压根就不会那么快就沦陷。这世界上,许多人都是披着一张伪善的人皮的。见不得光的事儿。他们从来都是处理得最用心的。沿河的那些龌蹉和肮脏,永远都是见不了光的。
程容简的嘴角勾起了那么几分的讥嘲来。
周来的脸色有些苍白,抿了抿唇,冷冷的说道:“上边儿的决定,轮不到你来评论。沿河的存在,原本就是罪恶的起源。”
程容简嘴角的讥讽更深,这下也不说话了。就那么看着周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要笑不笑的说道:“原来这就是周警官的正义。”
周来的脸色并不好看,当初的决定,他是觉得不妥的。但上边儿的决定,哪里是他反驳得了的。他需要做的,就只有执行。
他就那么冷冷的看着程容简,过了那么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难道你没有责任吗?你明明知道不能存在,为什么不早点儿遣散他们?”
程容简掸了掸烟灰,轻轻的笑了一声,说:“看来周警官虽然升了职,还是天真的很。”
周来的拳头握紧了起来,盯着程容简冷冷的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容简这下却没再说话了,只是那么嗤笑了一声。
两人之间再无对话,对峙了那么几分钟,周来没再进院子,转身回了车里,将车调了头驶离。
他的车子消失在夜色里,程容简才收回了视线来,一张带着疤痕的脸上有那么些许的阴鸷。
沿河当时如地狱一般的场景浮现在脑海里,烟头燃尽。他又点燃了一支烟,就靠在边儿上抽了起来。
一连抽了两支烟,他才停了下来。又站了那么片刻,才去了车边,将给小家伙买的新摩托车拿了下来。
周来的车驶到了出口处,就停了下来。太阳穴涨得厉害,他伸出手用力的去揉。
程容简的话回响在脑子里,他的心里沉甸甸的烦躁得厉害,他抽出了一支烟点燃。
他是没有想到回去会遇到程容简的,不,应该是他压根底就没有想到程容简还会活着。
他的车开出了城,才想起外套落在江光光家的客房里。明明是可以下次再过来拿的,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掉了头。
周来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不用程容简提醒,当初沿河的一幕幕,他都是深深的刻入脑海里的。
他无论是那时还是后来都是想不通的,也曾去问过他的父亲。他的父亲的语气淡漠的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会多付出些代价。规则不允许出现的东西,那就是不能出现的。
而触犯了规则的人,付出的代价,自然是要惨重一些的。这惨重的代价,就是生命。
他的眼眸中微微的有些湿润,过了许久,才掐灭了烟头,开着车离开。
程容简在外边儿呆的时间是有些长的,刚关了铁门,就见江光光从屋子里边出来。
他早已恢复了平静。知道她是出来看他的,就低低的解释道:“烟瘾犯了,在外边抽了一支烟。”
他倒是丝毫不提周来回来过的事儿。江光光这下也不吭声,转身进屋子里去了。
小家伙今天自然又是晚睡,等着小家伙睡了,程容简才轻轻的说道:“我也没有地方住。”
他的脸上是带着微笑的,这样儿却是有几分无赖的样儿。
他还真是得寸进尺了,江光光的额头就跳了跳,强忍住火气说道:“那就住马路。”
程容简不知道是不是没看出她在竭力的克制,轻笑了一声,视线若有若无的往客房的方向扫了扫,说:“这里有客房。”微微的顿了顿,他接着说道:“郭数来不也住这边吗?”
他其实是想说周来的,但那两个字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江光光被他气得笑了起来。说:“我愿意让谁住那是我的事儿。我就不乐意让你住,怎么了?”
程容简倒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微微笑笑,说:“那我就住客厅吧。我没身份证,订不了酒店。”
他跟没事人似的,江光光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了他。说道:“程容简”
她的话还未说出口,程容简就看向了她,轻轻的说道:“我很想你们。很想很想。”
想得他都快要发疯了。
他的眸子里是深深沉沉的一片,说到这儿又接着说道:“我就住在客厅里,我保证不乱走,不会影响到你和闹闹。可以吗?”
他这样子倒是挺诚恳的。江光光抿了抿唇,想起了他那句没有身份证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话,去浴室去洗漱去了。
等着出来,程容简已经收拾好了沙发,显然是打算那么将就一夜了。她原本是不打算管的,但到底还是进了客房,将床单和被套都换了,把周来落在这儿的外套收到了衣柜里,这才出去淡淡的对程容简说道:“睡客房去。”
她是习惯了只有她和小家伙两个人的,他要是睡在客厅里,指不定儿还会吓一大跳。
她进客房时很明显就是在收拾,程容简微笑着应了一句好,又挺诚恳的说了句谢谢。
江光光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卧室里。她吹了头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口有些渴。她估摸着程容简已经睡了,才起床去外边儿倒水。
客厅里的灯是关了的,外边儿漆黑的一片。她摸索着打开灯,刚要去倒水,就见程容简站在窗口,正看着漆黑一片的外边儿。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想得很入神,连灯开了也没发觉。他站在窗前的背影有那么几分寂寥。
江光光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没有睡,微微的怔了怔。沉默着倒了水。
程容简很快回过神来,看到她倒水的侧影,微微的有那么些失神。现在的一切,都像是幻梦一般的。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也会常常的出现幻觉看到她。有时候是在街道上,有时候是夜半起床倒水喝时在厨房。但不过那么一瞬。甚至那个名字还未叫出口,那幻影便会消失掉。
他就那么怔怔的站着,像是怕惊醒什么似的。直到江光光回过头看向了他,他才回过神来,轻轻的说道:“睡不着,陪我坐坐可以吗?”
大抵是在深夜的缘故,他那样子看着是挺孤独的。江光光没有吭声儿,倒是倒了一杯水走了过去递给他。
程容简就说了句谢谢,接水时手指触碰到江光光柔软的肌肤,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握住那柔软的手掌,但最终还是克制住,只是说了句谢谢。
他身上的烟味是有些重的,江光光沉默着没有说话。在忽然之间微微的有那么些恍惚。
那么久了,她甚至没有去想过,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还有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两人就那么静静的站着,过了许久之后,程容简才轻轻的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这个词,永远都是最无力最无用的。但他现在能说的,唯有那么一句对不起。
江光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笑,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所有的决定,都是我自己做的不是么?”
是啊,她生下闹闹,他是完全不知情的。而其他的,男欢女爱,从来都是你情我愿的,而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对不起可言。
她微微的垂着头,暗黄的灯光下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浅浅的阴影。她从来都是坚强的,坚强到,不需要任何人,也能过得好好的。
程容简的胸口突然疼痛得厉害,想说什么的。却在一时之间没了言语组织能力。过了许久,他才轻轻的叫了一声阿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