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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学是什么?
是先有人?还是先有信仰?
是人重要?还是信仰更重要?
唐奕用三个问题,向尹洙抛出了一个现代人对古代中国的的拷问。
不可否认,华夏文明是伟大的,儒学思想也是伟大的。同样也不可否认,在一千多年前的宋朝,华夏文明就已经具备了文明晋级的可能。
那为何华夏文明踌躇千年,还一直都在原地踏步?反倒是西方世界,在极短的时间里,从野蛮走向文明,从而推动了整个世界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呢?
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
其一,中华民族所处的地缘条件,决定华夏文明从一开始就是能够自给自足的农耕型内向民族。
华夏上下五千年活力有余,但创造力不足,始终不能形成一股推动文明前进的动力。
我们占着一块相对于周边国家最好的土地,吃得饱肚子,穿得起衣服。我们不需要更高的科技水平来创造生存条件,我们甚至不需要神灵来告慰灵魂,我们只需要一个先进的哲学思想来教化国民就可以了。
所以,五千年的历史,宗教一直没有成为主流,反而是仁义礼智信,这种最为温和的美德广为流传。
其二,中华民族在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这个世界的领头羊。任何外来种族,不是被其吞噬,就是在历史的长河中慢慢被同化。
来自阿拉伯世界和欧洲的文明,始终不能对汉文化形成威胁,更谈不上冲击。没有碰撞,就没有火花,现代文明之火就无法点燃。
直到十九世纪中叶,我华夏骄民还认为,大清是这个世界的中心,除了我们大清的土地,其它地方都是蛮荒之地。我们大清的东西就是最好的,我们大清的人就是最高级的种族。
然而,两次鸦片战争彻底把中华民族打醒了。
原来,我们不是最先进的。
原来,欧洲人把全世界都差不多抢光了。
原来,我们已经落后了。
那我们早干嘛去了?早就不知道吗?
知道!唐朝开始,华夏就是世界的中心,万国来朝。
宋朝时,东南沿海就停满了阿拉伯商船。这个时候的大宋朝,已经开始从原始自然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形。
西方传教士明朝就来到了这片土地。
但是,没用,我们根本不信他们的。
你说出大天来,还不是看着我大中华的繁荣流口水?说出大天来,你的国家不也没有我的国家强?我的,就是最好的!
一直都是外族跟在我们的屁股后面学我们,哪有我们学外族的道理?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儒学。
孔子周游列国,见天下纷争不断,礼崩乐坏,这才有了儒学两千年的璀璨历史。孔子的本意是用儒学教化世人,尊礼治,重德治,尚仁治。
儒学创立的初衷其实就是一门哲学,一门治世的哲学。这正对了咱们的胃口,来的正好,咱们吃的饱,穿的暖,缺的就是一门治世之学。
于是,儒学一出来就火了,从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脱颖而出。
到了汉代,董仲舒更是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把儒学推到了一个至高无尚的地位。儒学一下子变成了皇权统治百姓的手段,治理一切,解释一切,高于一切!
再到隋唐时期,科举制度的开始,学儒成了下层百姓通往上层社会的唯一通道,自然科学的上升通道和生存空间彻底被封死了。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何意?
意思是,就算你是研究原子弹的,也不如一个读书人考上科举,当一个九品小官儿有地位。
就算你是把杂交水稻弄出来,造福亿万国人的,也不如写得一手好酸诗,被人传颂的更久远。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有能力,有条件的,都去读书做官了,谁还管什么科学不科学?
所以,尽管我们发明了指南针,也只用它去看风水,而不是航向大海。
尽管我们制造了火药,也只用它绽放花火,而不是建造巨炮。
尽管我们在前秦之前,就已经初步的掌握了物质转换的奥妙,可也只是用它来炼丹.,.而不是进一步探索世界的真谛。
为何会如此?
无它,火药、指南针、化学,都没有读圣人书有用,因为,当不了官!
唐奕抛出三个问题,拷问宋人的同时,也是在告诉尹洙,这个世界能做的事情很多,小爷没心思到朝堂上去搅风搅雨。不当官,我一样可以为大宋做很多很多。
你们在朝堂之上解决不了的事情,小爷在市井之中就能给你办了。
......
直到唐奕已经走了好久,尹洙还呆坐在院子里,想着唐奕的那些话,他彻底被唐奕喷晕了。
能不晕吗?
唐奕这回可不是像对付范仲淹那时候,随便弄出点后世观点应付了事。他这回扔出去的,是唯物主义世界观的大杀器,那是马老爷子改变世界的惊世之论。
即:世界上先有物质,后有意识,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物质的反映。
只不过,怕尹洙接受不了,唐奕稍做改动,把“物质”换成了“人”,这也够尹洙琢磨上一阵子了。
范仲淹至晚方归,得知尹师鲁晚间粒米未进,还以为他病疾加重,急匆匆地来到偏院,就见尹洙坐在院子里,目光呆滞。
“师鲁,怎么还坐在院子里?夜凉风冷,对你身体无益!”
尹洙茫然看向范仲淹,这才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笑容,“希文兄回来了!”
“师鲁,这是怎么了?”一边说着,范仲淹一边命人把尹洙扶进屋。
尹洙一边步伐艰难地往屋里走,一边道:“倒也没怎么,只不过和那唐大郎小谈几句,感触颇多罢了。”
“哦?”范仲淹一声轻疑。
“怎么样,兄没看走眼吧?此子可还入得师鲁的慧眼?”
尹洙脚步一顿,呆愣片刻方吐出两字:
“妖孽!”
“妖孽?”范仲淹不明其意,“那是好?还是不好?”
“好的有些过头了!”
“哈哈哈!”范仲淹畅怀大笑,“难得师鲁对后辈评价如此之高,此子只要加以雕琢,必是一块美玉!”
尹洙倒是没有评论,反问道:“希文兄欲如何教导?”
范仲淹自信笑道:“老夫已经想好了,这小子不喜文教,不可强逼,当循序善诱,让其慢慢涉足圣人之学。待他年龄再大一些,心性定了,自然也就能明白老夫的苦心,一心向学了。”
范仲淹不免得意,不成想,尹洙竟摇头一叹,“若按希文兄的方法,此子就废了!”
“何意?”范仲淹一惊。
“此子不可教,教而庸之。只要辅其德行,免误入歧途,将来必可成器!”
范仲淹一下子怔住了,万万没想到,尹洙对唐奕的评价这么高。
“还从未听过师鲁如此评价一人!”
尹洙挣开使女的搀扶,转身正对范仲淹,一字一顿地道:
“不出三十年,此子可开学立说,立地成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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