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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崇禧：

甲、敌方

1.敌为切断我滇缅路唯一国际路线与阻止我军援缅，及策动印度独立，始用四个师团，其后继续增至八个师团，配属海空军，将滇西、缅北占领，且一度攻进印度之伊姆法尔。在初期，因盟军准备未周，协调不良，故遭挫折；迨国军在滇西得美械补充，于印度蓝木伽基地得美陆空军器配备，并加紧训练，反攻滇西缅北时，敌在缅防线太长，备多力分，处处防御，陷于被动，故滇西、缅北二战场皆为盟军击破，敌损兵折将总在5万人以上，元气大伤，我打通中印公路以代

2.敌占安南、马来亚时，泰国即倒向敌方，且出兵缅甸助日。此时，敌若想断我滇缅路国际交通，可由新加坡海军基地，宣布以海军舰艇封锁仰光，阻截船舶来往，相信可达成此一目的，因当时英在远东主力舰“韦尔斯亲王号”、“却敌号”已在新马海面遭敌机炸沉，而美国在太平洋舰队于珍珠港偷袭后，多数毁坏，英、美其余海军主力皆在大西洋以对付德意，实无力东顾印度洋，故日本只用新加坡基地，以相当舰艇即可封锁仰光，断我滇缅国际交通，不必兴师动众。敌占领滇西缅北广大地区，失制空权于盟军，故我反攻时，敌军损失过半，证明其战略错误。

3．敌人若仅以海军封锁仰光，不用陆军登陆，则英国不会向我求援，美国也不会参加滇缅之战，如此显于日本有利，此为其战略错误。以上三项为我本人当时之感想，今写回忆录，顺便提出。

4．敌自仰光登陆，于滇缅路作战之初，仅以四个师团配属优势空军，向滇北缅西攻击，即占领滇缅各要点，所向无敌，此为敌武器、装备、训练皆优于我，并有优势空军支持之故。即按兵力数量而论，敌四师团共约九万人，并不比我远征军三个军为少，而敌之武器装备较我优势多矣。

5．远征军反攻滇西缅北之役，敌第56师团有一联队守腾冲，我以四个师之力围攻，历时2月，始将敌消灭；敌步炮各一大队守松山，我以三个师之力，历时3个月，始将敌歼灭，占领松山。敌虽歼减，我军亦伤亡枕藉，付出代价甚大，足见敌有与阵地共存亡、死守不退之决心。

6．缅北滇西之作战，敌以在缅主力向缅西推进，以试探性攻击向印度之伊姆法尔进攻。当时印境空虚，故甚感恐慌，其实敌以攻为守，并无占领印度之力，以后敌因攻入印度未有如何之反应（叛英），乃自动撤出印境。

7．敌步炮联合约3000余人，死守密支那城，经我军2个多月之围攻，全部被歼，此证敌有与兴城共存亡之决心。

8．自我滇西远征军及驻印远征军反攻滇西缅北以来，以有美国补充武器装备，火力优于敌人，再加美空军大量之增援，故盟军掌握全部制空权。而敌人战线太长，备多力分，处处陷于被动，此为其失败最大原因。当时日本东条式飞机已为美国产P-51驱逐机所制服，美国并有B—29、B—25轰炸机等攻击利器，在缅甸崎岖山地轰炸敌人代替炮兵火力，敌空军处于劣势，此亦敌失败之主因。

乙、我军

（一）我应英之请求，派遣远征军入缅作战

1．我军入缅初期，因与英军协调不良，当敌自仰光登陆向北挺进时，英军避开正面，退守铁路以西，使我军首当其冲，因我准备未周，又系远行军，故处处被动，受敌攻击。其后敌以战车隔断我联络与退路，我军在曼德勒以南失败后，本拟撤退回滇，因后路断绝，仅小部撤回滇西，多数向印度列多转进，沿途山路崎岖，人烟稀少，我军饥寒交迫而死者甚多，但无一投降者，此乃革命精神之最高表现。

2．第5军军长杜聿明，练兵作战均有成绩，此次远征入缅，因与友军协调不良，故遭挫败，其所属200师师长戴安澜将军于退却时，与敌搏击阵亡，甚属可惜。当时罗卓英将军为远征军指挥官，我军因无制空权，战车为敌优势装甲所捣毁，阵线不稳，故伤亡很大。

（二）远征军协同驻印军反攻滇西缅北

1．远征军此刻已全部换用美械装备，效力加强，战斗力也随之大增，惟训练方面比不上驻印军，故战役之表现不及驻印军出色。

2．由陈纳德将军所率之空军飞虎队，其司令部在昆明，此系美国罗斯福总统有意援助中国，故采纳民间建议，组织志愿空军而来援助中国。飞机之作战，性能第一，当日本东条式飞机一出，我俄式E-15、E-16驱逐机简直望尘莫及，迨飞虎队到来，拥有P-51驱逐机及驰名国际之B-25、B-29轻重轰炸机，性能皆远超日本，我空军之劣势顿时改观，远征军因得飞虎队之支援，掌握制空权，故于地面作战大为有利。

3．当我远征军攻打盘据缅西之敌时，在敌缅侧面之驻印盟军，为数虽不多，由西向东攻击缅北，使敌侧背受威胁，精神打击甚大，敌恐后路被截，心理因而动摇，故我得占便宜。

4．远征军反攻滇西时，有几个据点，遭敌顽抗：一为腾冲，敌以一联队防御，我动用三师以上部队，历时两月始攻克之；一为松山，我以三师人马，费时3月，始将敌守军步炮各一大队完全消灭。敌此种与阵地共存亡之精神，使我牺牲很大代价。腾冲、松山两据点之攻克，与畹町城之驱敌，得力于美械装备甚大，最重要者为飞虎队制空权之掌握，使我安心在地面作战，故能将滇西境内之敌完全扫荡驱逐。远征军且与驻印军在芒友会师，使中印公路打通，以接受美国军援，增强我整个抗日军事力量。

5．中印公路由滇西远征军与驻印盟军双方之协同努力，以军事力量扫除滇西缅北之敌，以机械化工兵使用开路机器，将绵延崎岖之山路辟成公路，并铺设油管，由印境通过缅北、滇西直达昆明，供输汽油，供我空军、陆军战车、汽车以及民间之使用。盖汽油与军事，若血液与人身，至为紧要。

6．我国产汽油甚少，据我所知，已发现者有玉门油矿，但产量有限，距前方所需相差太远，因炼油机器、技术落后，炼出之油，杂质多，发挥力小，不适飞机之用。当敌将我国际交通线封锁，汽油供应困难时，我曾以酒精、木炭为代用品，充燃料以供汽车之用。在中印公路未开通前，曾以飞机由印度越喜马拉雅山驼峰空运，惟数目有限，情形极为艰苦。后中印公路通车，又有油管供输，效力之大与前相较，有如天渊之别。

（三）我驻印军编组训练与补给

1．我驻印军原由第一次远征军司令官罗卓英指挥，共辖三军，因在缅北作战失利，归路为敌截断，除200师、96师退回滇西外，其余各部沿途饥寒交迫，死亡甚多，遂退入印度之列多，编成新编第一军，辖新22师及新38师。1944年4月，由国内空运第14师、30师、50师到印，统归史迪威将军指挥，以后此五师编为两个军，新1军以孙立人为军长，辖新30师、新38师，附战车一营；新6军以廖耀湘为军长，辖14师，新22师、50师及炮兵、重迫击炮各一连。

2．我驻印军训练基地，在印度东南之蓝木伽，由史迪威将军调来美军教育干部担任训练。美国陆军训练方法，多半采自德国，盖世界陆军之强莫过于德国，若干美国高级将领如魏德迈等皆留学德国。美军官兵平时生活虽似自由，但基本训练或战斗训练之要求皆很认真，对命令必须绝对服从。

3．美国担任训练，所用武器、装备、弹药全由美军供给，极为丰富，实弹射击，其使用弹药绝无限制。以炮兵而言，每年有28次之练习射击，驻印军在印三年期间，一团炮兵所射击之练习弹共有四万发之多，数目相当可观（据说德国军官以每人亲眼看过1万发炮弹之爆炸为标准）。而步枪之射击，更是漫无限制。此虽看似消耗浪费，实有其代价，盖平时多练习，战时命中率自高，杀伤效力亦大。美国炮兵射击，以营为单位，行面的射击，若欲毁坏敌人某一据点工事，视多少炮弹能将此一据点面积填满而破坏之，方为满足。有一次美国炮兵顾问至贵州之都匀炮兵学校视察，见该校训练单炮射击，回来笑对我说：“现在单炮射击已不用了。”其意此法已落伍，且效力甚微，我说：“我们的炮与弹有限，不得不如此，但单炮射击有时也有用。以昆仑关作战来说，我军以单炮在侧面阵地射击敌之反斜面阵地而收战果。”

4．当时驻印军编成105榴弹炮两团、156榴弹炮一团共三独立炮兵团。每师有炮兵一营（规定为山炮，但新38师为105榴弹炮是例外》，步兵三团，工兵一营，通讯兵一连。每营除步兵三连外，加一重武器连（有迫炮排，重机枪排，无后座炮排）。每连除轻机枪9挺外，尚配备有60迫击炮，火焰喷射器。火力之强，至少与敌相等或有过之，再加战车与空军之支援，故火力能够压倒敌人。

5．当时空军有性能优越火力高强之P-51驱逐机可制匪敌东条式飞机，有携带500磅或1000磅炸弹，破坏威力极大，可代替炮兵之B-25轻轰机；另有速度快，双腰身的P-38侦察机，为侦察利器。

6．驻印军训练时，有充分之弹药供给，作战时除优势之装备外，有充分之弹药补充，故可以火力压倒敌火力；此外又有优势空军及优良战车之支持，故能以速度压倒敌速度。前曾述及现代战争，是以火力压倒火力，以速度压倒速度，以纵深突破纵深，现在我驻印军已具备两种优势，至于纵深之突破，只有待于作战时之运用而已。

7．驻印军曾先后将顽敌所占之孟关、孟拱、密支那、八莫、腊戍等要点攻陷，或歼敌全部或歼其大部，或使敌溃不成军，所向皆捷，将敌使用在缅之各师团击破，我驻印军反攻缅北之役先后两次，若敌、我兵力相等，则我军之战力与敌相等或有过之，此种战例，在国内几乎绝无仅有。

8．驻印军每一官兵每日至少有半斤肉类，尚有蔬菜、巧克力、香烟等物，因此反攻缅北之役，官兵皆人强马壮，此亦增加战力之一种。在远征军未出发前，英国为求我出兵，由印度总督魏菲尔派来一代表到重庆，与我国商谈，对我入缅之远征军给养由英国代办，物品由美国出钱作为美国军援，当时我奉命接待，与他洽谈，他曾问我：“每天每人六两肉够否？”我想到国内官兵每天那有六两肉吃，因此不觉莞尔一笑。这一笑，对方以为我还嫌少，可见他们营养之丰富。

白崇禧在口述这段历史时，还饶有兴趣地回忆了一些战场时期的奇闻逸事，特摘录如下，供读者诸君一品：

白崇禧：

1．史迪威将军担任中印缅盟军总指挥，指挥队伍以国军为主力，英、印、美军次之。至攻下密支那后，史迪威曾回重庆一次，当时他请我吃茶，聊天，我问道：“你指挥的几国军队中，以那国战斗力最强?请你客观地说说。”他回答说：“美军第一、中国第二、印度第三。”

2．史迪威曾派美国军事政治人员驻扎延安，其中有因共党之宣传而左倾者，误认中共为土地改良派，而非国际共产党。当美驻华大使赫尔利出使中国时，罗斯福总统曾要他取道莫斯科，探询斯大林对中共之态度，斯对赫说：“中共是土地改良派，非国际共产党。”由此二方面来看，证明苏联与中共为避免美国之猜忌，故意将国际共产党变为土地改良派。马歇尔将军奉命来华调解国共纷争，因有此先入为主之见，也误认中共为土地改良派，故竭力劝国共合作。他纯以美国政党政治（在朝在野》的眼光来处理国共合作问题，殊不知中共是主张世界革命，无产阶级专政，打倒资本主义，实现共产主义的真正国际共产党。美国人此种误解，由于史迪威所派至延安人员之宣传最大。史并主张分一部分美械以武装中共，此完全违背我国策。委员长为全国安危所系，见情形不对，乃建议罗斯福改派魏德迈，并以索尔登指挥印缅作战。

3．史迪威在反攻缅北战役中，常以团为单位，直接指挥中国军队，置团以上指挥官及其机构于不顾，不仅破坏建制，且对我高级将领有轻视心理。

4．印缅两地原始森林甚多，有恶性疟疾蚊虫，被咬者发高烧，破坏红血球，重者致死。军中特备头罩（两眼可望见外面），以供夜晚宿营与守卫带用，并擦有避蚊油。再者森林内多蚂蝗，常咬伤行人，又据说猿猴千百成群，常围攻人马单少的送食者，此乃有趣之新闻。

5．当欧洲战场意军求和德军将要崩溃时，印度总督魏菲尔派来一断臂将军到重庆，据称英国原预备可供40万游击队用的轻武器，拟投给欧洲反纳粹的国家，因欧战快要胜利，德国即将崩溃，如此一来已不需要，拟转送我国以做抗日之用。该代表先与外交部长宋子文谈及，宋再与魏德迈说，而魏不肯，他说：“这是英国人慷他人之慨，英国的武器取之我们美国，你们若要，直接向我们讲。”英代表事后反驳说，这批武器是英国制造的，希望经由飞机或公路送给中国，而魏德迈始终反对。

又当时，我国送海军人员赴美受训，美国补充我战艇，英国丘吉尔也补充我一艘七千吨重之巡洋舰，两艘驱逐舰，四艘潜水艇，而美国即责难英国谓：“太平洋海军由我美国负责，中国不需要潜艇。”游击队武器不愿我们接受，舰队也不许我们补充，美国人不许我交结第二个朋友，这真是奇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