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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方没料到林晓春会这么一说。这些日子以来，妻子一直很开心，他以为她已经忘记那些是非恩怨了，毕竟大家是一家人吗。
“你现在就去还掉，就说是我，我这个崇明蟹受不起她们的礼。”
“不是送给你的，我妈妈是送给孙女的，我姐姐送给自己侄女的。”大方也有些来气了。他觉得妻子太较真了，这明明就是一件芝麻小的事情。
“我已经领教你们王家的厉害了，我这辈子还不清欠你家的，还要我女儿也欠债啊？算了吧！”林晓春想到婆婆，秋芝一鼻孔出气的话：谁成全了你？王家，人要有良心…….
“什么你家我家的？你不是王家人吗？”王大方希望妻子能转变心意，况且自己已经答应母亲了。他如以往那般耐心地劝说。
“别把我当你们王家人，这不正是你妈的意思吗？”
“晓春，别跟她老人家较劲了，再说，人家的孩子一定会有好多人送行，上海人就有这规矩，我妈她们也是尽心意吗。”
“是这样的话，就更不要他们去，去了也丢了家家的脸。”林晓春心想，那天家长会，其他九个孩子的家长谁不是戴着名表，抹着香水？据说，圣淘沙校长将率学校董事会成员亲自去机场送行。就大英和婆婆那副小市民腔调，还有那个陶桃，十足一个吊儿郎当的女流氓，亏大方也想得出，这些人去，不是掉了家家的身价吗？“我说了，不去，一个也不许去。”她再次强调。
“丢脸？那好，我也不去了，我是大老粗一个，你是知识分子，我去也是给家家丢脸。”王大方真生气了。“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依你，这事就不依你。我就带我妈，带我姐，带我外甥去。”王大方拿起拖把开始拖起了地板。
林晓春似乎没了声音，王大方不由得抬头看，林晓春的眼睛里有股怒火在燃烧：“王大方，你！”她有些气急。
王大方站住……
终于，林晓春指着他说道：“离婚！我们离婚，我和你没法沟通，离婚，现在就离婚，离婚！”她歇斯底里地连着叫出了几声离婚，转身进了女儿的房间，用力把门踢着关上。
王大方愣在了客厅中央，至于吗？为这事发这么大火？还要说离婚？他有一股冲动要走到门口，一把踹开门，朝妻子喊道：“离就离，他娘的，哪个怕哪个！”当然这仅仅是冲动。在王大方看来，离婚是天方夜谭！他从来都没想过，他会和林晓春离婚，当然，林晓春这么说也是一时冲动。他这么想。
“师傅，好看吗？我特地给家家买的，这音乐娃娃还会旋转着唱歌呢，我寻思着，家家离家了，一定很想念亲人，难免会寂寞孤独，无聊时候可以玩这个娃娃解解闷的，女孩子就喜欢娃娃，我小时候做梦都想呢。”上班一见师傅，陶桃就拿出一个透明的、扎着礼花的大礼盒递给他，这可是自己花了整整一天去挑选买的，要好几百元呢。
“谢谢，我代家家谢谢你了。”王大方小心翼翼地把礼盒收好。
“车子借好了，还是辆新车呢。”陶桃说道。
“喔！”王大方看着女孩一脸热心的样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绝，最后还是说道：“麻烦你了，桃子，这车不要了。”
“不要了？”陶桃一脸诧异。
“是的，他们学校会派车来接，所以不需要自己备车，还有，还有，学校只给了我们三个车位，所以……”大方有些说不下去了，这是自己想了一个晚上，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谎言。
“是吗？那就是说，我不能去送家家了？”陶桃失望地说。
王大方都不敢去看女孩。“嗯”了一声，逃也似地拿着茶杯朝车子奔去。撒谎欺骗自己的母亲、姐姐，现在又是陶桃，枉费他们的一番好意，自己真是满心过意不去。陶桃，姐姐好骗，自己母亲那关就有些难过了。
昨天，他吞吞吐吐把这谎言说了，母亲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说道：“我看，是你那缺德老婆不许我们去吧？”
“没没没，你别瞎想，她还要我谢谢你，你们送了红包，晓春没你想得那么坏。”王大方哪还敢把红包退还给母亲。
“哼，你骗不了我的。她眼睛里根本就没我这个婆婆。你问问她，进我们王家之后，叫过我几声妈？加起来不会超过十声。”
“好了，好了，会好的……”好说歹说，王大方才把母亲哄住，可心里真觉得林晓春是过分了。
离别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林晓春把一套崭新的西装放在王大方的衣架上，王大方明白妻子的要求，可惜他穿惯了宽松的卡其布工作衣，如今像模像样穿上这笔挺的西装还真是全身不舒服。
临出发前，王大方拿起陶桃送的那个娃娃说道：“家家，把这个带上，是桃姐姐特地给你买的。”
“好漂亮的娃娃啊！”女儿惊呼着，林晓春的手却已伸过来，夺了那娃娃扔在沙发上：“玩物丧志！”
家家不由得和父亲对看了一眼。
“还不走，来不及了。”林晓春催促道。
王大方提起行礼跟在妻子女儿身后走出十三号楼时，底楼的王老太太不顾一切奔了出来，带着哭腔说道：“家家，乖孙女，让奶奶再看看你。”
“奶奶。”祖孙俩抱成了一团。
王大方看着眼眶也有些潮潮的，母亲的话也勾起了自己对女儿离别的难舍之情。他偷眼瞥妻子，见妻子只是看着这一幕，脸上不时涌起一股讥讽之意。他知道，想必她又想起家家刚出生的那一幕……
虹桥机场的候机楼大厅，圣淘沙校长玛丽夫人已经率人等候在那了。她安慰这些家长：“大家请放心，南特学校已经给孩子找了很好的住家，他们愿意为孩子提供最舒适的生活条件。孩子们一定会很快就适应法国的学习生活的。还有，我们将在孩子一到法国就通知各位，每个月的十号下午六点，南特学校将组织孩子和家长通电话，到时，你们守在自己的电话机旁就是了……”
机场广播里开始响起：“去法国南特的乘客开始办理登记手续……”很多父母揉住孩子开始哭泣起来。
“爸爸，妈妈，我不要去法国了，我不想离开你们。”家家也哭了起来。
王大方经不住女儿这么柔弱的声音，他背过身，这个七尺男儿，居然大颗大颗的泪珠直往下淌。他很想抱着女儿就走出机场，他真舍不得女儿啊。
“家家，你要珍惜这个机会，校长不是说了吗？每个月十号你能给爸爸妈妈通电话的，你假如想爸爸妈妈了，就在电话里说……”此时的林晓春表现出超凡的冷静和坚强。她亲自牵着女儿的手，一路将女儿送上电梯，直到女儿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内心被掏空了一般，就那么呆呆地站在电梯口。“原谅我，不是妈妈狠心，小小年纪硬要送你出国，实在是为了你好啊。”她在心里对女儿抱歉地说。眼泪终于开始狂泄起来，肩膀也剧烈地抽动起来，身后一双有力的手把她揽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