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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愿欲托遗音

孝恭皇后 原铨 14916 2021-09-30 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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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愿欲托遗音

军旅行进中的疲劳,大漠变幻莫测的天气,令娇弱的权贤妃在归途中身染风寒病倒了。

浓云密布的天空,月光暗淡,山东临城的行在里,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敏贞,我们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你撑一撑,到了京师,朕让刘院使来给你诊脉,保证药到病除。”听着权贤妃一声声的咳嗽,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瘦得眼睛显得越发大,永乐帝怜惜不已。

只是一场风寒,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低烧、咳嗽、咯血一天一天加剧,军中随行的太医,民间有名的大夫一个个都看过来了,却仍不见起色,拜佛、跳神、求上天保佑,一切努力都像碎石投入深潭,听不到回响。

“皇上,臣妾没事,您不用太过伤怀,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臣妾这病日渐重了,您不要时时过来,免得过了病气。”才吃了药,权贤妃精神尚好,唇畔微微浮现出一抹笑容,痴痴地看着永乐帝说。

也许,就只能看这两天了。

随着太医们一天比一天紧皱的眉头,皇上一天比一天暴怒的神情,自个儿一天比一天不济的精神头,权贤妃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只是一场风寒,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自己的身子,还是太娇弱了。

“敏贞,朕不该让你随行的,要是留在京师,你就不会受这往返颠簸之苦,也不会病倒。”永乐帝握着权贤妃的手,昔日白嫩如玉的手,已经青筋突起,瘦骨嶙峋,他将权贤妃的手轻轻放在嘴边,亲吻,又贴在自己的脸上,像是要把热气传过去,让那凉凉的小手暖起来。

感觉到永乐帝的吻,心中辗转,权贤妃轻咳了几声,喘过气来才说:“是臣妾自己要皇上带我来的,没有皇上在的宫殿,白玉雕栏琉璃瓦,朱红色墙翡翠灯,都不好看,臣妾怕孤单。”

“怕孤单的是我,朕一日不听着你的箫声,就一日不能安眠。我们取得第一场胜利时,瞻儿却失踪了,那夜若不是你美妙的箫声为朕解忧,令朕精神大振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将那阿鲁台大军击破于兴安岭下,逼得他带着家人远遁到大兴安岭的深山老林,被迫和谈,又怎么会找回瞻儿!朕至今记得那夜草原上的箫声,心境澄清,安恬宁静。”

那一夜的箫声,千回百转,如无数丝线缠绕,剪不断,理还乱,如诉如慕,缠绵悱恻,在蓊郁浓密的草原久久飘荡,悠悠长长的音符,如跃云端,在草尖跳过,辽远悠扬,连牛马驼羊,都因那绵绵不绝的余韵静寂安详。

“也许,臣妾没法再给皇上吹箫跳舞了……”

没等权贤妃说完,永乐帝已经用手掩住了她的嘴说:“不要这样说,敏贞,别说这样的话,你要陪着朕,一直陪着朕,不要像她们一样抛下朕,你陪着朕一起慢慢老去,陪朕白发千古。”

权贤妃看着微微别过脸去的永乐帝说:“江山如画,自有佳丽陪皇上,皇上不会寂寞的,敏贞能得皇上真心相待,虽死无憾。”

永乐帝暴喝道:“什么佳丽?她们不是你,她们如何比得了你?朕说过,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你一再违逆,是要把朕的话当耳旁风吗?”

看着她弱不胜衣、楚楚可怜的样子,永乐帝又疼又怒,一把将权贤妃从榻上抱起,紧紧搂在怀里说:“朕不许,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朕是天子,不许你死,你就不能死。”

这一抱,引得权贤妃猛咳,永乐帝忙又把她轻放在榻上,将锦被盖上。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权贤妃的手里,强笑道:“朕都忘了,今儿个来,是要送给爱妃一样好东西。”

一颗红似玛瑙,透似琉璃,心形的玉坠,用细金链坠着。

“像不像一颗心?朕给你带上,以后有朕的心时时刻刻陪着,敏贞就不会孤单了。”

权贤妃眼神晶亮,露出孩子似的惊喜问:“给我的?”

“当然是给你的,希望敏贞得了这个,一高兴病就会全好。”

权贤妃微抬起头,让永乐帝帮她系上:“这样新奇的东西,难得皇上能寻得来。”

“这颗心,是朕的相思,但愿敏贞知道朕的心,不负相思意。”

原是寻来哄妙锦的,却来不及送她,一直留在自己的手里。到今日,给形神有七分都似妙锦的敏贞,也算是全了自己的遗憾。

听见权贤妃又一阵狂咳,永乐帝刚刚放松的心又紧了起来:“敏贞,你这几日愈发咳得厉害,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

躺在枕上,权贤妃一只手摸了摸那个心形的玉坠,软弱地笑了笑说:“其实,左右不过是熬日子罢了,吃与不吃没什么分别……”

永乐帝怒视着她,将她的脸捧在手中说:“朕说过,不许你这样讲。”

虽然盛怒,权贤妃却看到他眼底的悲哀和恐惧,幽幽叹了口气,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贪婪地看着他的眉眼说:“皇上不要担心,臣妾只是最近药吃多了,烦得很,所以才会说些丧气话,臣妾以后不说了,再不惹您生气了,好吗?”

都说永乐帝喜怒无常,可自己入宫的这两三年,无时无刻不被他捧在手心,入宫即封为妃,又以妃位摄六宫事,若不是自己当时力辞,两位贵妃都要屈居自己之下,他待自己如此情深义重,可是,自己却陪不了他了!

永乐帝用手指慢慢拭去她眼角的泪。

“你素日里心思重,就爱胡思乱想。”顿了顿,永乐帝又说,“你好好吃药,快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朕就立你为后……”

宫里的女人都想要那个位置,有着这样的盼望,她或许能够好起来吧!

权贤妃却似笑非笑说:“皇上何必哄我?且不说您对先皇后如何情深似海,单凭我是一异族女子,就不可能为后。到现在,皇上还要以此哄我开心吗?”

永乐帝一怔道:“你都知道?”

“嗯,但你肯哄我,我也很开心。无论如何,这两年多能得皇上宠溺,让六宫中人人妒忌羡慕,臣妾,也不枉……”话没说完,又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勉力压下后接着说,“不枉此生。只是皇上,您要爱护身子,不要以我……们,不要以臣妾为念,要保重龙体。这次臣妾到漠北来,能够看到皇上在沙场里的英姿,臣妾很高兴……高兴。”

话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竟是不胜倦意,昏睡过去。

永乐帝的脸沉了下来,拉了拉被子给权贤妃盖好,瞧着露出的那张脸,那眉那眼,那长睫,似是要将这面孔刻在心里。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寝殿门口,对一直守在那儿的万安宫掌事姑姑瑜宁说:“好好照顾她,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随着她。让太医日夜候着,别离人。”

瑜宁垂泪道:“奴婢晓得,皇上。”

入夜,权贤妃再次醒来,唤瑜宁道:“姑姑,帮我更衣吧,我要漂漂亮亮地离开。”

瑜宁和四个大宫女,碧光、瑶光、琼波、金波流着泪帮她更衣。

等宫女请了永乐帝过来时,看见坐在榻上的权贤妃身着水红洒金银如意云纹缎裳,披一件软霓云锦披风,挽着飞仙髻,云鬓堆鸦,犹如轻烟迷雾,髻右边簪着一支银镀金嵌珠宝五凤簪,钗珠是五颗滚圆雪白的东珠,璀璨夺目,鲜艳耀眼。

颈项上的花鸟烤蓝背錾刻镏金凤项圈与嵌宝珐琅鎏金耳坠交相辉映,整个人珠围翠绕,金玉锦绣,衬着她一张雪白小脸眉目如画,衣襟间传来的浓郁香气,袅然飘溢,让人闻之如醉如痴。

永乐帝惊喜地问:“敏贞,你好些了吗?”

话音未落,却见权贤妃整个人摇摇欲坠,要摔倒在地,永光帝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她。

权贤妃在他怀里抬起头问:“皇上,敏贞要你记住我好看的样子。”

“好看,好看,我的敏贞真好看,一直那么好看。”

“皇上,敏贞要走了,别无他请。望皇上答应我,将瑜宁留给太子府中的孙清扬,那孩子,我很喜欢。也不要怪罪侍候过我的宫人,请好好安置她们。”

永乐帝拼命点头道:“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我的家人……”权贤妃惆怅道,“见不着了,请皇上告诉他们,勿以我为念……”夜雾消散,晨曦东照。眉间的吻仿若还有温度,冰冷而炙热。永乐帝闭上眼睛,泪流满面。死何其简单,最难的,莫过于活着,日日夜夜想念。

为何,他爱的女子,徐仪华、徐妙锦、权敏贞,一个个都要先他而去,留下他一个人,孤单于这世上,挣扎!

永乐八年十月二十八日,永乐朝贤妃权敏贞薨于山东临城,帝命随臣及地方官吏寻山觅林,查看风水宝地,最后将陵寝建于峄县白茅山前。

白茅山背靠凤凰山,山势险峻,东西横陈,连接群山异峰,后世有人咏诗:左狮右象充守卫,三山一水葬皇娘。

永乐九年的春天,春色明净,风和日丽,参天的榕树绿得鲜嫩,绿得葱郁,白色、深红色的木兰花大朵大朵地开了满树,花繁叶茂,脉脉低垂,迎着和风清香四溢。

廊下微风吹过,带着些许植物香气,有宫女丫鬟们在采花、玩闹、嬉笑,还有人在默默看。

推开面前的案牍,另取了一张宣纸,孙清扬在上面写着:庭前木兰花,皦皦扶春阳。鹤鸣夜漏午,步花独歌商。低迷露湿衣,浩荡月满梁。深省渺谁语,中心空自藏。

一旁的瑜宁姑姑看完,唇角微微牵动,神色间有些恍惚。

未及开口,听见门外传报:“懿庄世子来了。”

少顷,朱瞻壑施施然走了进来,手里捧了一束盛开的木兰。

他把花交给杜若,看着她将花插入粉彩鹤鹿同春纹荸荠瓶,一枝枝细细整理完,含笑端详了一会儿,连花带瓶抱到孙清扬的面前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花朵离得太近,孙清扬忍不住打个喷嚏,朱瞻壑忙不迭地拿开,看到案上孙清扬写的字,颔首片刻问:“你写这字有何深意?”

孙清扬笑笑道:“随意写的,这不正好木兰花开,应个景。”

朱瞻壑颇有兴致地细看那字,然后说:“同样是说木兰,宋朝洪咨夔的这首,就不及唐朝裴廷裕的《闽中春暮》。”

看见孙清扬似乎没有想起的神情,他轻轻吟诵道:“吴山入梦驿程赊,身逐孤帆客海涯。九十日春多是雨,三千里路未归家。桄榔土润蛮烟合,杨柳江深瘴雾遮。倚遍阑干愁似海,杜鹃啼过木兰花。”

然后又笑着说,“这首是不是更适合说故国家梦远,故人不复见的心事?”

孙清扬知道被他看破,微微笑着默不作声。

朱瞻壑见她如此表情,不禁问她:“你既然有心事,不说出来也罢了,为何还要这样强颜欢笑?”

孙清扬一笑说:“我哪有强颜欢笑?只是觉得,还是洪咨夔的更收敛些,由喜转悲,悲而自抑,将心事自己放着,让笑容如同木兰花,洁白明亮地开在春日的阳光下,将惆怅放在心里,夜深人静时独自想想,对人对己岂不更好?说什么愁深心海,到底刻意了些,流于痕迹和形式,就像是为赋新词。”

朱瞻壑看了看她,弯腰作揖道:“妹妹长了一岁,这学问也日渐长进了,为兄有所不及,甘拜下风。今后,妹妹就是我的老师了。”

孙清扬抿嘴一笑说:“壑哥哥惯会说笑,我这不过是强词夺理罢了,哪能当你的老师。”

这时就听见门外的福豆传报:“长孙殿下来了。”还有与声音同时响起的脚步声。

朱瞻基显然听到了孙清扬的最后一句,接着说道:“妹妹今天倒有自知之明了,知道自己是强词夺理。”又同朱瞻壑讲,“你别捧着她,她素日里就是个爱得意的,再让你一捧,越发没有个样子,轻狂起来,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朱瞻壑还在看宣纸上的字,以指轻抚,似在临摹,听他说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朱瞻基站在他身后,看了一眼说:“洪咨夔笔调清新,写花草很是动人,不过我最喜欢他的一首,却是《狐鼠》,笔墨酣畅,骂得很痛快,可谓唐宋诗中讽刺贪官污吏,抨击官场黑暗的第一诗。”

“何时朱瞻基你对民生这么关注了?”因为只晚出生几个钟头的缘故,朱瞻壑从来不叫朱瞻基堂哥,总是连名带姓地称呼他。

听出朱瞻壑话中的讽刺之意,朱瞻基笑了笑说:“近日皇爷爷同我说,身上衣裳口中食,为人君者,可不知其如何来,却不能不知其哪里来,社稷为轻,百姓为重。像这样具有现实意义的诗词,就比从前多留意了些。”

听朱瞻基这样一说,朱瞻壑正色问道:“说到这个,我倒想起一事,虽然朝廷明令禁止,但商人们却仍然不肯收宝钞,现如今盐价疯涨,再不设法填补,只怕这以后百姓要没钱吃盐了,这可是关系民生的大事。不知道你有何看法?”

“盐务之事朝廷上终于有几个官员上奏,皇爷爷御准了,照旧例给盐户工本米大引(400石)给1石,不再给钞,其他具体的条条框框还在商议。”

孙清扬推推他们两个说:“你们说这些朝廷大事到别处去说,别在我这儿讲,女子不得听政议政,你们让我听见这些,想害我还是怎的。”

朱瞻壑说:“咱们到你的书房去说,免得带累清扬妹妹。”又朝孙清扬眨眨眼睛,“其实就是在你面前讲也不打紧,反正你也听不懂。”

气得孙清扬拿了案上她方才写字的毛笔就要往朱瞻壑脸上涂。

朱瞻壑连忙跑开,跑到门口还不忘探头进来说:“嘿嘿,没画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之则怨,近之不逊,真是一点也不假,朱瞻基,你还不走啊?”

朱瞻基只得朝孙清扬点了点头说:“等我和他说完,再来找妹妹。”

等孙清扬从文澜阁看书回来,听见小丫鬟福豆说长孙殿下找她几回时,已经天色尽黑。

听福豆唯唯诺诺地说长孙殿下的神情极为不高兴,像是强压着怒气,把早起世子爷送的木兰花尽数撕碎了,孙清扬问了朱瞻基所在,匆匆赶去。

朱瞻基的寝殿内门窗紧闭,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到一丝光亮,宫人侍婢都不敢入内,说长孙殿下在生气,不让她们进去。

孙清扬迟疑地在门外唤了一声“朱哥哥”,半天没听见回应,她双手推门,廊下宫灯的微光照入殿中,孙清扬睁大了眼睛。

朱瞻基随意地坐在寝殿深处的床上,像是发呆似的看着某处,空空荡荡的大殿内别无他人。

孙清扬找宫人要了一盏灯,提着走进去,蹲在朱瞻基的膝下,把灯放在地上,轻声问他:“朱哥哥,你怎么了?你既要找我,为何不直接到文澜阁去,又不使丫鬟们告诉我,只在这儿生闷气?”

虽然不知道朱瞻基为何生气,孙清扬还是暗自准备好面对他可能突然爆发的怒意。

然而同以往一样,朱瞻基看到她,就没了那种冷冰冰的神情,他抬头看了孙清扬一眼,又闷闷地垂下眼帘,简单地回答道:“我不是叫你等我吗?你为何不等?”

“我不知道你和壑哥哥会谈到何时呀,再说,我给丫鬟说了,你若是来,就到文澜阁找我,或者是让人去叫我回来。”

“早起叫你等我的时候,是一桩事,后来发生了其他的事,所以我想直接见到你,绕来绕去地找你,我怕控制不了自己。”

孙清扬想起他早上和朱瞻壑走时的神情,果然和现在大不相同,站起身,坐在他的旁边,靠着他的肩说:“早起朱哥哥想给我说什么事,这会儿又是为什么事生气?”

朱瞻基扭过头看看身边的孙清扬,微弱的灯光下,脖颈皮肤白皙清透似羊脂玉凝,想到今天下午听见的事情,心里一痛,像是有刀要生生将心从他胸口剜去。

“我早起想问你过两日放风筝,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早上的时候,那么高兴地去找她,想了十几种风筝的样子,必定有一种是她喜欢的,却不想,转眼之间,美梦成空。

“那下午呢?下午又为什么事生气,还扯了壑哥哥送给我的花。”

“妹妹——”

“嗯?”

“你喜欢我多些,还是壑弟多些?”

话问出口,朱瞻基有些害怕知道答案,又盼望知道,急切地看着孙清扬。

孙清扬奇怪地看着他说:“朱哥哥,你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壑哥哥是汉王府的,我和你都是太子府的,自然是和朱哥哥要亲近些。”

虽然孙清扬的回答并不是他所想的,但朱瞻基还是松了一口气说:“我随便问问,之前还以为你会说都喜欢呢。”

“姨母说过,兄弟姐妹之间,要相亲相爱,友爱互助,但肯定会因亲疏有远近的,就像埈哥哥和垠弟弟、墺弟弟要亲近些,你和墉弟弟、墡弟弟要亲近些是一样的道理。”

太子府中,二皇孙朱瞻埈、四皇孙朱瞻垠和七皇孙朱瞻墺为李良媛所出,三皇孙朱瞻墉和五皇孙朱瞻墡和皇长孙是一母同胞,为太子妃张晗所出。

听到孙清扬这个回答,朱瞻基知道她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努力笑了笑问:“那如果壑弟和我,都要求娶于你,你会嫁谁?”

孙清扬吓了一跳说:“朱哥哥,我这个年龄,好像还不该谈什么婚嫁吧?就是你们,也没到行冠礼的年纪,我听姨母说,不想你太早娶妃,要你努力进学呢。”

虽然自打来京师进太子府,孙清扬就隐约知道,自己到这来,是为皇长孙朱瞻基备下的。但一来她年纪小,这个事对她就是个字面上的意思,根本没当真,二来,她心心念念要离开这里,所以素日里,虽和朱瞻基亲近,也不过是当自家兄弟一般,完全没有想到男女之情上面去。

也实在是年纪小,还不到动这心思的时候。

当然了,英武如朱瞻基,英伟如朱瞻壑,都是很赏心悦目的,她不介意多看两眼。

“那个,我只是说如果,你会选谁?”朱瞻基也觉得现在谈这问题有点早,但下午知道的消息刺激了他,所以还是决定问问清楚。

孙清扬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啊,为什么?”朱瞻基对她的回答一点也不满意。

“这是大人们操心的事情,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朱哥哥,你干吗想那么多?我们还小着呢,说谈婚论嫁的事情岂不是太早了?宫女说你晚膳都没有用,我陪你去吃一些,为了找你,我也没吃,现在肚子好饿。再重要的事情,不也得吃饱肚子吗?”

见孙清扬苦着小脸,抱着肚子,朱瞻基跳下卧榻,拉着她的手说:“走,我们去用晚膳。你说得对,不管什么事,都得先吃饱肚子。”

被孙清扬这样一搅和,朱瞻基觉得自己烦恼了一下午简直可笑,就算是皇祖母曾经答应壑弟,皇爷爷按她的遗命去做,让壑弟选他自己喜欢的人娶,壑弟也喜欢清扬妹妹,那又怎么样?清扬妹妹根本没想过这件事,她的心里,还是和自己更亲近,自己也还有好几年才会娶妻,凭什么就因为壑弟说了几句话就坏了心情?

等吃饱肚子,孙清扬才慢慢搞清楚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上午朱瞻基和朱瞻壑在书房里谈军国大事,谈着谈着两人意见不合,就拌起嘴来,吵架无好话,一扯就扯远了。后来,朱瞻壑说不过他,就说狠话,说皇祖母生前答应他,将来娶谁家的姑娘,他可以自己做主,不像朱瞻基,只能听皇爷爷的,别看孙清扬现在养在太子府里,将来要是他想娶,就是一句话的事。

两人最后打了一架,朱瞻壑败了,朱瞻基也灰头土脸,然后朱瞻基就气得没吃饭。

孙清扬听完,安慰朱瞻基说:“朱哥哥,你别担心,你和壑哥哥,我肯定向着你,咱俩关系比他好。但壑哥哥来这府里,是客人,咱们不能和客人打架啊!朱哥哥平常多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做这样孩子气的事情?下回可别这样,再一个,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能和自己的肚子生气,那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嘛!”

听到孙清扬小大人儿似的安慰话语,朱瞻基觉得有些郁闷,怎么她就不明白,这一架,是因为她打起来的,这饭,是因为她没有吃的。可她,竟然一丝一毫都不感动。

平日里,父王只要表露出一点点因为担心母妃,或者府里的妃嫔们,别说食不下咽就是少吃两口,她们就会感动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声音温柔得像水一样,看父王的眼神都能融化冰山。清扬妹妹倒好,说自己孩子气,虽说是安慰自己,可那好吃的都在她碗里,尽把她不吃的东西丢自己碗里。

第二天下午,太子妃听说了这件事,和单嬷嬷两个笑了半天:“你说他们半大的人,似懂非懂的,闹这样一出!打架的两个厉害,劝架的那个更厉害,竟然放风筝时,把他们哥俩支到一起做风筝,谁也别想不理谁,这半天过去,又好得蜜里调油了。”

单嬷嬷给太子妃轻轻按着肩背说:“可不是嘛,谁会想到长孙殿下那么老成的一个人,竟然会为这件事情和懿庄世子打架。除开小的时候,他们有好些年没有打架了,世子也是,平日里长孙殿下喜欢的,他都会避着,偏这件事,要挑长孙殿下的火。听到打架,奴婢还有些担心,别从此别上了劲儿,两个人都是血气方刚的,惹出什么事来。”

“壑儿是这样,就爱说狠话,别人惹着他了,他就专爱挑刺人心窝子的话来说,未必是真存了什么心。瞻儿那样子,虽说和咱们当初想的一样,但这也说不准,你和我十二三岁时候喜欢的人,现在怕是连什么样都记不起了。虽然他们现在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大了还不知什么样呢。”

单嬷嬷睁大眼睛说:“太子妃您与太子爷的亲事,是十二岁就订的,及笄之年就嫁了过来,你十二三岁时另有喜欢的人吗?怎么奴婢不知道?”

“那会儿,哪敢给嬷嬷讲!也就是陪着我的那几个丫鬟知道点究竟,到底不敢和父母说,日子久了,也就淡啦。年轻嘛,谁还没个荒唐的时候,过了也就算了。”

虽说太子妃这么讲,但单嬷嬷仍然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一点儿惆怅,可这话题实在不好接下去,也就顺着扯到朱瞻基说:“长孙殿下的荒唐,幸好是对着表小姐,这要换个轻狂或者不省事的,还不得把他两兄弟搅个乌烟瘴气啊。”

太子妃笑着说:“可不,要说稳重,她也真稳重,要说精怪,不光这府里,就是三宫六院里也没人比得上她,偏这两种性格,在她的身上,还合适得很。”

“要不,您怎么能这么疼她呢?吃穿用度,比郡主们也不差了。”

“女孩子要娇养些,不出岔子,将来她就是瞻儿的正妃,以后要母仪天下的,养得小家子气了,可不成。”

单嬷嬷抿嘴笑道:“奴婢看哪,太子妃您这是在照自己的样子调教表小姐呢。像太子妃殿下这样,端庄仁慈,孝谨贤淑,可不正是母仪天下的最佳人选?凭她是谁,也越不过去。”

八皇孙朱瞻垲才一岁半,眼看郭良媛这两个月又要生了,太子爷打这郭良媛进府,就恩宠不绝,这几个月她有了身孕,才到太子妃这边来得多些,却从没留夜。

虽说正妃不必和她们那些嫔妾争这些,但作为女人,太子妃心里肯定会难过,加之去年九月间王良媛的胎没保住,太子爷对太子妃多少抱怨了几句,怪她没看好下人们,照料得不够精心。前两日,王良媛和文昭训请平安脉时都诊出来有了身孕,太子爷又格外交代,太子妃得有多堵心!

幸好长孙殿下够出色,不然,纵使他年坐上后位,但无宠的皇后,又如何护得住嫡长子?

太子妃,还是太骄傲太仁厚了,一门心思要太子府人丁兴旺,所以才会让那些女人有机可乘。

单嬷嬷想了想,决心要劝劝太子妃:“晗姐儿,听嬷嬷的话,不要和太子爷别那个劲儿了。这男人啊,就是得哄,你这么别下去,伤着自己的身子,也淡了他们父子的情分,白白便宜了其他人,何苦呢?”

太子妃听单嬷嬷用自己幼年时的称呼,知道她是真为自己担忧,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说:“嬷嬷不必劝我,就像你刚才说的,凭她是谁,也越不过我去,就凭瞻儿,太子爷他就不能慢待了我,我又何必去挖空心思地讨他欢心?都这个年纪了,花无百日红,比温柔比美丽比年轻比娇嗔,怎么可能比得过花朵一样的对手?还不如不争,守着我自个儿的心,过好自己的日子。”

见单嬷嬷的神情仍然担忧,太子妃又说,“我和爷是少年夫妻,再怎么样,他对我总有一份尊重,就是上次王良媛落了胎,也不曾当着外人的面说我。至于他和瞻儿的父子情分,瞻儿自小养在母后身边,和我们更多的是面子情,敬多过爱,但爷再怎么喜爱其他皇子,也不可能短了他的位分。爷最喜欢的还是墉儿和墡儿,他们又是瞻儿的亲兄弟,嬷嬷多虑了。”

“晗姐儿——”

太子妃站起身说:“怎么瑞香的茶这半天还不拿来,我都口渴了。”

单嬷嬷见她不欲再谈下去,叹了口气说:“奴婢这就去看看。”

单嬷嬷走到门口,还没等她挑帘子,门帘从外面挑开了,露出一张白莲花般清丽秀美的脸。

“郭良媛来了。”单嬷嬷面无表情地传报。

两个丫鬟扶着挺着肚子的郭良媛进来,后面瑞香才跟着进来了,手上端着个茶盘,上面放着一壶茶,两个茶盅。

单嬷嬷皱了皱眉说:“你怎么才过来?太子妃殿下口渴了。”

那边太子妃已经在招呼郭良媛:“妹妹快坐下吧,如今你这身子不便,有什么事,知会丫鬟们和我说一声,巴巴地自己跑过来,这春天的风大,仔细吹着了。”看到瑞香端的茶,又淡淡地说,“这茶太浓,郭良媛是双身子的人,不适合喝这个,重新去泡一壶,用一点点绿茶,加些柚子和蜂蜜,既开胃又爽口。”

见瑞香转身要出去,单嬷嬷交代道:“叫外面的丫鬟们进来两个候着,太子妃午睡起来半天了,怎么还没人进来侍候?谁当差这么不经心?你们一个个欺主子仁厚,都当起主子来了,躲得这么清闲。”

因为太子妃和她说话,不想丫鬟们听着,所以借午睡的名义都赶了出去,但这会儿郭良媛来了,怕她见太子妃跟前没人,越发在太子面前得意,所以单嬷嬷就话里有话地敲打瑞香。

已经坐下的郭良媛抿着嘴笑道:“从前人家说太子妃跟前有四大阎罗,我还不信,今儿个见了嬷嬷这样的威风,还真是比姐姐更像个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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