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明抱着冯梓年赶到冯家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冯家的门口却挂了白,长长的白布刺痛了冯梓年的眼睛。窝在悬明肩膀上的脑袋轻轻点了点:“师兄,抱我进去吧,一路哪里人多往哪里走就对了。”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清晖院门口,冯梓年轻声道:“放我下来吧师兄,多谢师兄。”悬明瞧着跌跌撞撞冲进屋子里的冯梓年,眼神里掩饰不住的心疼,静静矗立在清晖院门口,瞧了一会,还是回来晚了。房间里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传来,入目一片雪白,脑海里上一世沈素去世的画面,忽然冯梓年的脑海里,一样的白布一样的素衣,一样的布置。就连哥哥跪的位置都跟上辈子,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一样的是,这辈子跪在一旁的只有一个温姨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鼓足勇气走到那抹熟悉的身影面前,手掌冰凉,冯梓年就使劲的搓,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沈素的手背上。直到忙活了一天的冯惟仁走进内室,才将冯梓年扯开,瞧着冯惟仁猩红的眼睛,冯梓年再也忍不住的哭出了声。很快沈素的遗体就被转移到了灵堂里,所有人都换上了守孝的衣服,冯梓年和冯沛一左一右的跪在灵堂两边,静静地守着。一旁刚被送回来的末云和末枝,立在灵堂外,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沈素对于冯梓年有多重要,姑娘每天都会找时间去陪沈素,逗沈素开心。一直到沈素真正开怀大笑,姑娘才会离开清晖院,谁都没想到太太就这么没了,死在了姑娘回冯家的路上。甚至姑娘连太太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见到的是一个躺在床上冷冰冰的尸体,嘴角泛着紫色。听清晖院的下人说,太太中毒昏迷后,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哥儿和姑娘的名字,直到最后断气的时候,依旧死死的扯着万妈妈的衣襟。断断续续的交代,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两个孩子,尤其是身在后宅的姑娘。清冷的夜里,灵堂内外烛火摇曳,四周只能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以及断断续续抽噎的声音,冯梓年没有抬头,她不想看眼前的一切。直到现在她依旧不能接受,沈素没了的事实,陈家人过来祭奠的时候,冯梓年安静的一一回礼,陈刈却一直盯着冯梓年的脸。这个小丫头哭红了眼睛的样子,倒还是挺可爱的,不知道为什么陈刈瞧着总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在这里站了片刻就离开了。直到所有人都散去,灵堂内外只剩下昏昏欲睡的仆妇,以及静静对视的兄妹。“梓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母亲这里有我在。”冯沛瞧着冯梓年单薄的身子,关心道。冯梓年摇摇头,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哥哥,从重生以来,她最怕面对的就是哥哥,每次来找母亲,都是挑着哥哥不在的时候。此时她依旧不敢看哥哥的眼睛,上一世的情形,再一次在眼前发生,她会崩溃的。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停在冯梓年身前,缓缓跪下,伸手将冯梓年拦在怀里,小手拍了拍冯梓年的后背:“梓年不怕,哥哥会保护你的。”冯梓年死死的咬着下嘴唇,才没有在冯沛面前肆无忌惮的哭出来,心如刀绞的冯梓年,借口腿麻了出去走一走。风吹干了脸上的泪痕,也吹醒了冯梓年混乱的大脑,等情绪渐渐平缓,才一个人默默的往回走。站在灵堂外的冯梓年,瞧着在一众仆妇鼾声中,缓缓环抱住自己双膝的冯沛,寒风中颤抖的身子,只有八岁的小孩,在寂静的夜里无声的哭泣。冯梓年转身就跑,冲进捻茗院的时候,那张无助的脸依旧清晰的映在冯梓年的脑海里,冯梓年冲着门外扬声道:“进来。”门外人小心翼翼的推门,一进房间就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里哭腔浓重:“姑娘节哀,都是奴婢办事不力,请姑娘责罚。”“我只问你一件事。”冯梓年根本没有瞧地上跪着的人,声音沙哑的说着。“姑娘请说,奴婢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上跪着的末枝挺直了脊背,她第一次觉得姑娘阴森的有些可怕。“确定是絮丹吗?”冯梓年手里握着一柄小刀,嘴角挂着弯弯的弧度。“是,确定是絮丹。”末枝汗毛倒立,低下头不敢看冯梓年的神情:“姑娘,回来之后奴婢确认过,是絮丹下的天妃殁,而且……而且隧甲大师回去的时候也说过,夫人中的是天妃殁。”“大师说,他到的时候夫人就剩一口气了,用药吊着才……”“别废话了,人在哪?”冯梓年冷冷的打断末枝的话,那些细节她不想听,或者说她根本不敢听。“人?哦,人被关在清晖院西边的小柴房里,事发之后,大爷就立即让人把人捆了……”末枝说的滔滔不绝。冯梓年却没兴趣听她啰嗦,手上的小刀藏进袖口里,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转身推开房门,身影消失在了黑暗里。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睡下了,整个院子寂静无声,冯梓年犹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靠近关押絮丹的房间。她之前想到过絮丹会被画眉教唆,给自己下药,毕竟画眉那么恨自己。也想到过絮丹会因为三爷给三太太下药,可是她从没想过絮丹会对母亲动手。在想到絮丹会杀了自己的时候,有一瞬间她心软过,这个女子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为自己黑暗的时间里,带来过片刻光明。她甚至想过,不要她的性命,一边想着,冯梓年的脸上扯着淡淡的讽刺的笑容,如果,你不对母亲下手该多好……手里的刀子死死的攥在袖子里,这么些天跟着隧甲,她也不是白混的,至少在隧甲那里将人体结构了解的清清楚楚。虽然隧甲一直不愿意教自己药理知识,可是不可避免的还是学到了一些皮毛,冯梓年脸上的笑意越浓,手里的刀就抖的越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