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城这些年变化不大,安离看着夜色下的一切,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带茫然怨愤的心情踏入这里,她脑海里浮现一大一小两个笑脸,心中满满的,都是温暖的光芒。余周周停了车,跟她一起在习习的晚风中漫步,堤岸边的柳树垂落纸条,柔柔摆动着。安离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脑子里甚至产生了几段新的旋律。她轻声哼唱着,忽然看到,远处似乎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戴着眼镜的夏锦兮,清瘦的身材包裹在白色长裙中,在石板上慢腾腾地走着,就快要朝安离这边走来。她的眼睛,真的不如当年那样明亮了,甚至已经有些呆滞。安离跟余周周停了下来。夏锦兮站在她们面前,淡淡勾起笑容。“安离姐姐,大嫂。”安离看了她一眼,再看看不远处那个慢悠悠走来的男人,心中浮起一股疑惑。“你回来了?”霍骁沉稳不少,收起当年的桀骜不驯。“好久不见。”安离对他点点头,又把目光移向夏锦兮。她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的。脑海里,忽然涌现很久之前的一个画面。在某次会议上,霍骁一脸不耐,脖子上有细小的女人的抓痕。她突然明了,原来从那时起,这两人就已经有了纠葛了。被她那样别有深意的目光注视着,夏锦兮托了托眼镜,似乎是有些不快,没好气地对霍骁说:“你别跟着我。”霍骁冷笑:“这条路是你修的?我走一下还要跟你报备不成?”夏锦兮吸了口气,跟两人道了别,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这回走得有点快。霍骁漫不经心地对安离点点头,算是致意,然后又慢悠悠地跟了上去。余周周笑道:“有意思吧?我没见过夏锦兮那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安离说:“我也没见过霍骁那么无赖的样子,听暮云说,霍氏在研发电子眼,看来大有用处啊。”两人相视一笑。两人走了没多久就回去了,江灏已经洗好澡,正坐在地上拼乐高,一见到安离,就瘪着嘴说:“妈咪又偷偷跑了。”“现在妈咪又回来陪灏灏了呀。”安离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哦,只是陪儿子啊。”房门口传来酸溜溜的一声。安离抬眼,乌黑的瞳眸里含满笑意。“不高兴吗?憋着。”江暮云挑起眉,忽然走过去,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安离惊叫,回过身嗔怒地捶他。“吓死我了!”“是我不对,”他笑吟吟地说,声音缠绵低哑。“我这就好好安慰江夫人。”安慰两字被特意加重,安离微微红了脸,白了他一眼。江灏见怪不怪,拿着乐高对父母挥挥手。“爸比妈咪晚安,给我生个小猪妹妹哦。”灏灏对于妹妹的执念来源于江暮云的怨念,他觉得这小子分走他老婆太多注意力了,打算再生一个让他自己带。当了哥哥就懂事了,不会再缠着妈妈。江爸爸如是说。第二天早上,江家父子俩坐在餐桌前吃饭。江灏说:“妈咪又睡懒觉了。”“妈咪很忙,让她多睡一会儿。”江暮云笑着说。江灏眼尖地看到,他没遮到的脖子外侧有个淡红色的痕迹。“爸比,你又被蚊子咬了?”他同情地问。“嗯。”江暮云面不改色。很被一只漂亮的母蚊子咬的。吃完了饭,江暮云教儿子识字。中午的时候,安离终于起来了,走出来一脸慵懒地伸着腰,直奔琴房而去。她脑子里的旋律已经快被她拼凑完整,她要快点记下来。江灏眨了眨眼,“妈咪去哪?”江暮云幽幽道:“去宠幸琴贵妃了。”安离在琴房一呆就是一下午,咬着笔苦思冥想。她总觉得有个旋律衔接不上,一时又想不出要怎么连起来。江暮云走了进来,从背后抱住她,看着她手里的曲谱稿纸,指了指其中一个地方:“把这个调降一点怎么样?”安离试了一下,再弹奏出来时,旋律就十分流畅了。她抬眼看着身边的男人,眼睛亮晶晶的。“你有没有考虑,走音乐这条路?”江暮云揉了揉她的发,“我们家学音乐的有你一个就够了,我负责当你的听众。”他学成东西太简单,试了很多项目都一样,就逐渐失去了探究的乐趣。安离对他柔柔一笑,午后的阳光在她的眸子里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傍晚的时候,新的曲子初步完工了。安离还没试着完全弹奏一遍,江暮云抱着儿子进来。“要不要去舅舅家吃晚饭?舅妈说亲自下厨招待我们。”她想起那个凉快的下午,她跟辛悦坐在船上吃小莲蓬场景。恍如昨日。她站起身,“走吧。”“暮云,安离!”刚一进门,辛悦就从厨房兴冲冲地跑出来,新奇地盯着穿着小西装的江灏看。“这就是灏灏?长得真可爱!”她掐了掐他软嫩的小脸蛋。江灏对她露出乖巧的笑容:“舅婆。”辛悦笑容一滞,对身后走来的江偃说:“我已经这么老了吗?”“我也是舅公了。”江偃安抚地拍拍她的肩,目光淡淡地落在江暮云跟安离身上。“你们来了。”“二舅舅,好久不见。”江暮云微笑道。安离也跟他们打了招呼,很快被辛悦拉进了厨房,试吃她做的菜。辛悦的厨艺不错,自从无意间尝试了vera的手艺后,安离觉得所有能正常入口的东西,都是世间美味了。“安安新作了一首曲子,要不要弹给舅妈听听?”江暮云指了指放置在客厅中间的那架大钢琴。“你还会写曲子吗?好厉害。”辛悦两眼崇拜,“我一听这些就犯困。”唱歌还五音不全。江偃正教江灏用毛笔写他的名字,闻言道:“弹一曲听听。”安离也不推托,坐在钢琴前,闭眼回想了会儿乐谱,纤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游走。舒缓的音乐在空气中流淌,似春日午后的阳光,温暖又不刺目,让人只想在院中摆一张摇椅,舒舒服服地晒个太阳睡一觉。辛悦目光颤了颤,坐在钢琴旁的安离,逐渐与另一个熟悉的身影相叠。直到江偃的指尖为她揩去泪水,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以往你一听就睡觉,今天怎么哭了。”江偃说。辛悦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眼睛说:“大概是太好听了,安离,你弹得很棒。”听众的动容,就是对乐者最珍贵的回馈。安离心中涌出几分感动,“舅妈,谢谢你。”“好了,开饭吧。”江暮云揪着儿子的小脸蛋,笑着道:“有人饿了。”几人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辛悦留他们今晚在家过夜,安离欣然应允。到了江灏睡觉的时间了,安离抱着他,跟江暮云一起去了他以前住过的房间。辛悦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嘴角泛起温暖的笑:“真好啊。”她转头看向丈夫,问:“阿偃,宁儿她……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