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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着喊哥的这个人,是屈昂?
“有什么话快说,说完就回去。”屈昂黑着脸,完全是一副兄长教训不听话弟弟的口吻。
怎么回事?
难道是真的?
可是……怎么可能?
“梁王爷,我想问你一件事情。”齐师墨将脸转过去,对着顾南风,“你有没有觉得,屈昂这家伙,跟你从前的一个部下长得很像?”
顾南风那里,沉静了一会儿。
也许在这样的时候,他并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
“李霄。在街头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像李霄。所以,我立刻就决定将他带回梁王府,全力栽培。”他埋着头,声音沙哑,语调却坚定非常,“他是好样的,有远超于常人的才能。为着对李霄的那一份愧疚,我全无保留地信赖他。正因为这份信赖,才有我今日的惨败。”
他的唇角微微下沉,又将“李霄”这两个字低低念了两边,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屈昂:“李霄是我旧日的死忠,也是我一生愧对的人。十五年前,他代替我而死。到今天为止,我连他失散的妻儿都没找到。我很清楚地记得,他的两个双胞胎儿子,一个叫子昂,一个叫子墨,难道……”
“你这双眼睛,还算没有完全瞎掉。我就是李子墨。”齐师墨面无表情地道,“不用我说,你该知道谁是李子昂了吧?”
“什么?师墨,你说什么?”邬雪琴骇然地拉住齐师墨的衣袖。
“嘘,宝贝,你只需要往下看。”齐师墨伸出食指,在她脸颊上轻轻弹了一下。
“子墨,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也有和人分享往事的爱好。”屈昂叹气。
顾南风不可置信地皱起眉头,看了看屈昂,又看了看齐师墨,忽然哈哈大笑:“不可能,子昂跟子墨是双胞胎,而你们两个,根本一点也不像。”
“你忘了我父亲,也就是李霄生前最擅长的技能是什么吗?”
顾南风愣了一会,如梦初醒般地低声道:“易容!”
“这是子墨的杰作。”屈昂冷笑一声,手指在下颌捻动,往上掀起,一张薄得近似透明的面具从他脸上揭了下来。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分明是另一个翻版的,齐师墨。
耳鼻唇舌,脸的轮廓,身量长短,完全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唯一不同的是,齐师墨的脸纸般苍白,全无血色,而屈昂则有一张更有生气的脸。
和在场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一样,已经没有词语可以形容邬雪琴心中此刻的震惊。
原来……原来如此。
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是血脉相连的双胞胎。
以前,看不穿的一切,都在脑中徐徐绽开。
那么说,欺骗她的,不止是屈昂,还有齐师墨。
他们联合起来,演了一场戏,把她骗的好苦。
似乎浑身的力量都已经被抽干,邬雪琴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已是摇摇欲坠。
“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似乎已经知道她会情绪不对,齐师墨已从后面将她牢牢托住,在她的耳边如实说。
“我还能相信谁?你告诉我,我还能相信谁?!”
她抬起手来,想要给他一巴掌,可是手腕已经失去了力气。
或者她,根本下不了打他的手。
齐师墨似乎并不急于解释。只是稳稳地扶住她。另一只手,放上她的丹田。
好温暖。
源源不绝地温暖。
他在给她力量。
“相信我。”他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
于是她选择沉寂。
相信他,哪怕下一刻,天崩地裂。
“子昂,子墨!”顾南风眼中有不容忽视的狂喜,挣扎着想要接近他们,却被身后的侍卫牢牢控制住了。
“放开他。既然到了这一步,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把这件事做个了结。”屈昂摆了摆手。
侍卫们很听话地就放开了对顾南风的束缚。
智勇双全,如神般的存在,使得他在顾北冥军中的威慑力,甚至远远高出了那个皇帝本身。
“子昂,子墨——我找你们找得好苦!”顾南风跌跌撞撞地奔走过来,眼中有隐隐的亮光闪动。
邬雪琴几乎看得呆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顾南风。
李霄对于顾南风,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为何连他的两个儿子,都能引起顾南风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
“你不配叫我们的名字。”屈昂——李子昂冷冷地道,“你很清楚自己的罪行,你杀死了李霄,亲手铸就了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头号敌人,也就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是仇人?”顾南风眼中有热切而迷惘的光,“你的父亲,在名义上虽然是我的部下,实际在私底下,我尊称他为兄长,情意深重。他对我极为忠心……”
“是吗?因为情深意重,所以在十五年前的中秋,你以去小岭南赏月为借口,将他独身支出,趁他不备,要了他的命,是吗?”揭下了温润的屈昂面具,李子昂的脸,竟比齐师墨还要冰寒。
看着他的脸,邬雪琴不禁有些恍惚起来,他们两个,长的实在是太像了……
她绝对想象不出,从前的屈昂,会以这样的口吻,说着这样冰寒的话语。
顾南风微微怔住,眉头皱成“川”字:“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杀你们的父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是谁告诉你们这件事?”
李子昂看了顾南风一眼,那眼中是无法言说的憎恶:“如果不是想让你死个明白,我才没耐心跟你解释。当日,在被你叫出之前,父亲已经有预感会遭遇不测,因此给母亲留下一张字条……”
“你母亲……司马氏,还健在吗?”顾南风打断,眼眉间流露出惊喜和关怀,那里流出的温暖,让人无法怀疑他的真诚。
李子昂眸子黯然,继而喷出炎热的怒火:“已经过世了,怀着对你滔天的恨。”
顾南风表情也随之黯淡了下来,目光一片茫然:“恨,恨……为什么?为什么?李霄留下的那张纸条上,到底说了些什么?”
李子昂的眸中,露出无法耐受的寒光,右手的大拇指,已经压在腰间宝剑的刀鞘之上。
他显然已经没有了解释的耐心。
“哥,既然要让他死个明白,何不把话说清楚?”李子墨出手抵住他宝剑之上的手,轻声道,“让他看看也好。”
李子昂垂下眼睑,沉默了好一会,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叠的牛皮纸信封。
那信封折叠的地方,已经粗糙发白,有些地方甚至被磨破了,可见这些年来,已经被人看过无数次了。
李子昂展开信封,封皮上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一个字。
然后,他从这信封之中,掏出一张泛黄的信纸,在手中捏了半晌,才皱着眉头递给顾南风。
顾南风接过那信纸,展开,轻念出声:“吾命今绝,此间留不得矣。卿见此书后,务必速速离去,可去终南山投奔吾师冥顽散人,令子昂子墨习武强身,改名换姓,终生不得再入京师,尤其不能在人前提顾南风三字。切记!”
短短百来字,顾南风却看了有一刻钟,甚至更久。他的脸被遮挡在信纸之后,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待他抬起脸来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他眼中已有冷泪盈眶,而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
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李霄大哥,我顾南风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他扬起脸,直对苍天,那带着哭腔的喊声凄厉而苍凉,令所有的人都为之动容!
子昂一把夺回那信纸,厉声喝道:“你做什么戏?给谁看?我父亲分明是死于你手!如果不是,为什么要叮嘱我们速速离去,不可在人前提你的名字?”
“你们并没有和你们的父亲见上最后一面吧?”顾南风的情绪很不安定,连说话的声音,也是虚浮的,“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复仇两个字,是你们的母亲揣度出来的,因为你们当时还小,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相对于子昂的愤懑,子墨对他的这番话,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淡淡道:“如你所言,所谓复仇,的确是家母的意思,不过这又能如何?这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地摆在面前,你难道还能编出第二套说辞?”
“我是不是编,你们听完再下结论不迟。而且,这里还有一个人,能证明我说的并不是假话。只是,他不一定愿意站出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紧皱起,开口道:“十五年前,我还是皇子,年仅十七,蒙先皇器重,被定为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我们一行兄弟八个,个个也都是人杰,不服气我坐江山的,大有人在。”
他伸出手来,遥遥地指了一指:“顾北冥的父亲,也就是我的长兄,顾布德,就是这些不服气的人中的一个。”
在场的人惊哗一片。
原来顾南风所说的那个能为他作证的人,就是顾北冥。
只是,被指向的这个人,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一派冷淡的漠然。
“顾布德为了夺去皇位,在朝廷中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处处和我作对。后来事情暴露,先皇大为震怒,在朝廷上发话,要将其贬为庶民,朝臣们苦苦哀求,终于让先皇撤销了这个意念。至此,顾布德怀恨在心,一心想要报复先皇,在暗中蓄积了一大批与先皇政见不满的人。在他的严密部署之下,终于在十五年前的元宵夜,趁皇宫中戒备懈怠之时,逼宫弑君。在那些逆反之人的怂恿下,假拟圣旨,将自己立为太子。
“他暗中的势力极为强大,手腕也相当之强硬。朝中但凡是与他意见相左的大臣,全部被他肃清,终于如愿以偿,登上皇位。
“为了灭除心腹大患,我的皇兄皇弟,全部被他以莫须有的罪名,或发配边疆,或贬为庶人,一一肃清。而对于我,他却一直找不到借口。因为早在顾布德篡位之前,我已看出他的狼子野心,集结了一大批拥护我的力量,实力不容小觑。我虽深恨顾布德,却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对他极为恭顺。顾布德把我视为眼中钉,却迟迟没有肃清我的门路。
“当年中秋之夜,顾布德邀请我去小岭南赏月,当时心气极高的我,不顾李霄劝阻,竟独身前往。李霄是我的近身侍卫,苦苦劝我,不要赴约,我少年轻狂,一心想要顾布德见识我的胆识,完全不理会李霄的良苦用心,坚持要去,并且强令他不得同往。李霄无法,只得以精湛的易容术扮作我的样子,一路暗随。我全然不知。
“中秋当夜,京城里灯火辉煌,一派节日气象。我料想顾布德即使动手,也不会挑在今天。谁料,顾布德竟然荒唐到了这种地步。他竟然有恃无恐,在人来人往的京师主街上,公然行刺于我。我勉强和他派来的杀手格斗了一回,回身就逃,慌乱之中,竟然闯入死角。眼看顾布德的人就要追过来,李霄忽然出现,要助我越过墙头,让我逃命。
“我一看他的装扮,就知道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怎么也不肯就这样让他代我去送死。可他,竟然以死相逼。我忍住悲怆,仓皇逃走,流落民间,再也没有李霄的消息了。我在民间颠沛了五年,在同一个地方不敢停留超过三天,吃尽了苦头,也明白了当初的莽撞无知,恨自己,平白无故让李霄丢了性命。我在心中发誓,无论如何要替李霄报仇,让顾布德为我这五年流离失所的生活付出代价。
“十年前,我二十二岁那一年,得知顾布德暴病而亡,而登基的是他不满八岁的儿子,顾北冥时,我知道自己的时机到了。我星夜返回京城,以为自己昔日的势力已经当然无存,谁知,我乍一露面,登门造访的人便络绎不绝,令我喜出望外。原来,顾布德在位的这几年,疑神疑鬼,推行暴政,早已惹得众心不满,亲信离散。而且,为了掩盖当年刺杀我的真相,在自以为杀死我之后,顾布德假惺惺地赐我谥号,追封我为梁王。我利用这个梁王称号和拥护我的势力,很快就重新奠定了自己的位置。
“那时,顾北冥不过是个黄牙小儿,我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因为在我心里,早已经将他看作了他父亲的替罪羊。后来,我找回了被遗弃在荒郊的李霄的尸骨,厚葬之后,供碑于皇家祠堂。李霄妻儿的下落,我几乎每年都要差人大规模地搜寻一回,可是,他们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着半点踪迹了……”
“荒唐!满口谎言,全是胡说!”李子昂大声吼道,拔剑出鞘,“你以为这样就能掩盖真相了吗?我现在就杀了你,替我父亲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