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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纸嫁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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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再度踏上渡口船舶的时候,天色昏沉,又下起了雨。

绵绵细雨洋洋洒洒地落在空无一人的新坟上,落在碧落黄泉,落在滚滚红尘。带走了所有留恋遗憾,也送别了游子远客。

人这一生短暂,却无时无刻不在告别。

这就像是一次经久的告别,只不过这一次,换我目送你。

沈千睿眼睛有些酸涩,终于在看不见明月山庄渡口时才转身进了乌篷内。

一进去就看见闻谖正坐着发呆,便顺口道:“闻姑娘,你先前不是不愿意同我们一道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闻谖又呆了片刻,才抬眼看他,恹恹的道:“没。”

这是有心事啊,他还没见过她这般无精打采的时候,沈千睿抬眼觑了下站船尾的谢鄞年,总觉得和他有干系。

这俩人但凡开口便是不对付,甚少如此和谐,倒是有些令人不习惯。

如今这船内除了小白浅浅的呼吸外,竟是无一人开口说话。

“闻姑娘,先前你是如何靠那样比比划划,算出缺了个僧人的?”沈千睿清了清嗓子,颇为感兴趣地问。

闻谖抱着包袱不撒手,漫不经心的道:“靠天。”

“天?”

“笨,是天机不可泄露。”

“哦是这样啊……”

沈千睿用手挠了挠后颈,有种自己似乎和他们格格不入的感觉。

闻谖烦躁地轻啧了声,余光瞧见那抹白就更烦了,干脆闭了眼,眼不见为净。她刚想算一卦,为什么无相昇星骰会在他身上。

结果倒好,居然什么都没算出来。

从她开始学卦起,从未算错一卦,也从未遇到过看不清过去,也算不出未来的卦象。

这瞎子到底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他们要去的是位于蓬州府与兖州府之间的翰墨书院,书院成立迄今已有百年,教出了许多朝廷的栋梁之材,他的侄儿陈沐便在此处。

沈千睿遗憾道:“其实我一直很想去书院上学,只可惜身子太弱,没有缘分。”

一归慢声道:“沈施主志向高远。”

“没有没有,一归大师说笑了,我哪有什么高远的志向……”沈千睿连忙摆手,而这时,船尾传来了高福的声音:“书院到了,靠岸!”

闻谖唰的睁开眼,把包袱绑在身上。

等船稳靠上渡口,她才轻手拍了拍还在睡梦中的小团子,说道:“白白,该醒一醒了,我们到了。”

段越弯腰探头进来,淡淡扫了眼,道:“我来抱他吧。”

“不用,”闻谖顿时扬了扬眉,低下头,说道:“白白,该下船吃好吃的了。”

闻一白立刻就睁开了眼。

软乎乎的手指拽住闻谖的衣裳,眼睛睁得圆润润的,说道:“……吃的!娘亲!哪有吃的!”

段越:“……”

段越木着脸转身直接上了岸。

闻谖没忍住笑了声,拎起小孩的后领跟着出船上岸,发现谢鄞年已经先到了,一身白衣执剑站在岸边,衣摆一尘不染,倒像是清心寡欲的神仙。

“高福,小沐他现在何处?”沈千睿一下船便急了。

“少庄主你跟我来,侄少爷现还在宿舍!”

高福看着人高马大的,提起这件事眼眶唰的就红了:“我命运般的侄少爷啊……”

沈千睿安慰道:“别哭别哭。”

高福一边抹眼泪一边在前面带路,沈千睿跟在他身后,一归和他走在一块儿,段越则站在大花旁边。

小团子神情有些蔫蔫的,坐在最爱的大花背上也没缓过神来,只可惜自己心心念念的吃食竹篮打水一场空。

闻谖想了想,默默挪到了谢鄞年的身边。

视线一寸寸往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剑穗上的骰子,看着上头熟悉的花纹样式,咬牙忍住了伸手抢回来的冲动。

咬死这个龟孙!

谢鄞年淡淡的道:“你看什么?”

“看剑啊,”闻谖没有被抓包的紧张,从容不迫地抬起头看他,“你的剑看起来很别致,我在想能不能打一把一样的。”

谢鄞年步履不停,不紧不慢的道:“哦,别想了。”

“此剑名为浮生,守塔人代代相传,世间仅此一把。陵阳一带多铸剑师,你倒也不必自怨自艾,我可以帮你介绍。”

“……”

这话不就是他点她哑穴那一晚上她说过的话吗。

闻谖臭着脸,说道:“您记性还挺好啊。”臭瞎子!记仇就厉害!

谢鄞年:“还行。”

闻谖被气得冒火,肚里憋了一堆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白白有些嫌弃的嗓音:“娘亲……这里有点臭臭。”

她顿时一愣,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脚步停了下来,显示粗略地扫了眼书院的环境,原地掐指算了起来,忽地问道:“书呆子,你侄儿叫什么?”

沈千睿刹脚,懵懵地回道:“陈沐,耳东陈,休沐的沐……怎么了吗?”

闻谖皱着眉,脸色凝重,抬眼,沉声道:“陈沐出事了,捡了不该捡的东西,现在已经被拉去成亲了!”

段越神色冷了下来:“不该捡的东西?”

谢鄞年偏头看她:“阴亲?”

“嗯,这倒霉孩子。”闻谖点了下头,看向高福说道,“你快去陈沐宿舍找一下他身上、或者附近有没有一个装了纸钱的红袋子,取过来,要快。”

沈千睿一看他们神情就知道出大事了。

赶紧手忙脚乱地推上高福一把,拉他立马往宿舍跑,生怕再晚一点侄儿就没命了。

一归转头看了眼闻谖,说道:“小僧去帮帮沈施主。”说完便抬脚跟了上去。

三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小路上。

段越先是瞥了眼趴驴上的小孩,看向不知在算什么的闻谖身上,冷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结阴亲的?”

闻谖没好气地道:“我还知道你年幼丧母,有个不知所踪的妹妹呢。”

话音刚落下,段越神情霎时变得极为冰冷。

谢鄞年不露痕迹上前一步,挡了他的视线,淡声道:“可算出来具体位置在哪儿?”

“算出来了,不过这个地方还在很前面,短时间很难过去,”闻谖从包袱里抽出根细棍,在地上点了几下,“等我们赶过去这个亲早就结了。”

真是倒霉孩子,这家人怎么一个赛一个倒霉。

谢鄞年:“我有办法。”

“嗯?”

闻谖疑惑地仰头看着他,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谢鄞年说道:“有只小鸟。”

只见他从腰封里捏出一张纸片,往半空一扔,纸片瞬间犹如摧枯拉朽之势膨胀起来,一只庞大的、活灵活现的大鸟出现在眼前。

……你管这叫小鸟?

闻谖一时沉默,将袖子里的匕首藏得更深了些。

打不过,她真的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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