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岳桥镇回来后,李钰谨记俞先生的教诲,依旧每日准点去学堂读书写字。曹宝、徐良见了也只好跟着来,摇头晃脑,高一声低一哼的将课文诵读一遍,随后对着俞先生的座椅拜了拜,叫了声:“先生,今日功课完成了。”转眼便不见人影。李钰也随他俩去。
这一日,曹宝把一帮村童分成两伙,杜小二领一伙扮作盗匪,自己与徐良率一伙扮成捕快,玩官府抓强盗游戏。一群屁孩在庄里上下捣鼓,只弄得鸡飞狗叫。曹宝、徐良好不容易把杜小二一伙从庄中的旮旯处一个个轰出来,堵在了村口竹林里,然后一一活捉。按往常的剧情游戏该到此结束,但今天曹宝却突发奇想,道:“回回如此没劲,今日多一个县太爷堂审盗匪的章回。”
杜小二问:“哪来的县老爷啊。”
曹宝手指自己的鼻子道:“当然是小爷我来当县老爷。徐良,还不将犯人带上堂来。”
徐良一听后面还有戏就来了劲,忙将杜小二等人推上来,道:“县老爷升堂,一干人犯还不跪下。威——武!”勒令杜小二等人跪下。
曹宝将手中五尺长的细竹竿往地上一戳,一指杜小二几人装模作样道:“尔等聚众山林,杀人越货。”
杜小二抬头道:“小官儿,吴江四周没有山林。”
曹宝脸一板,喝道:“不得喧哗,藐视公堂,罪加一等。尔等欺行霸市,鱼肉相邻,那个------祸害妇孺。”
杜小二问道:“小官员,何为祸害妇孺?”
曹宝眨巴眨巴眼睛,道:“祸害妇孺就是------,反正不是好事。咄!尔等犯下如此滔天大罪,那个------本官我定要为民伸冤。小的们!来呀!现将下跪人犯杖打四十。”
杜小二吓一跳,以为曹宝要打自己,急忙叫唤道:“小官儿,若把小的打惨了,明日不好陪你玩了。”
曹宝一摸光溜溜脑袋道:“说的也是,然不打如何体现本官威严。这么着吧,徐良,你拿着杆子就------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噗哧!传来一笑声。
“何人胆敢讥笑本官?”曹宝大怒,急忙张眼观望,瞧见路一侧的柳树底下坐着一僧人,看年龄约有五十来岁,正用一根树枝剔着满口黄牙,身穿一件油腻腻的灰褐色海清衣,斜背一包裹,脚蹬一双沾满泥的罗汉鞋,一根白蜡木哨棒倚在树干上,下面放着一斗笠。
曹宝见是一个糟和尚在取笑自己,不禁怒道:“咄!哪来的糟和尚,不在佛门清净处吃斋念佛,却来尘世管人间俗事,看你满身油腻邋遢的样子,不象是个吃素念经的,说不定是个花和尚。”
徐良跟着说道:“不用多说,定是个花和尚,是不是想来庄上诱骗良家妇女,快快给小爷道个说法。”
那僧人见两屁孩胡说八道,不想理睬,起身拍去屁股上的尘土,拿起斗笠哨棒欲走。曹宝、徐良不干了,手拿竹棒跳将过来,一左一右拦住去路,道:“休走了淫僧。”
那僧人不屑道:“贫僧要走,你俩岂能拦得住。”脚一跨步,轻飘飘的转到两人身后。
曹宝但见和尚在眼前一闪便绕到自己身后,惊道:“怪耶!花和尚恁地溜得个快。”急转身,举竹棒喝道:“兀你个和尚想溜,定不是好人耶。徐良!快与我合力将他擒下。”说罢一棒打来。
那僧人向侧小挪了半步,避开了竹棒,却见徐良横一杆子扫来,脚尖一点地,身子硬生生的往后飘移了丈许。徐良一摸脑袋:“邋遢和尚有些手段,定是采花贼无疑了。曹宝,拿下他送官府。”俩人浑然不知那僧人乃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横一杆竖一杆乱将打来。
那僧人见曹宝、徐良出手不知轻重,还喋喋不休的采花贼、糟和尚地骂个不停,也有些恼怒,左手将哨棒一伸便把俩人的竹竿压住。曹宝、徐良想拔出竹竿,使出吃奶的劲也未动分毫。那僧人见他俩用力脸涨得通红“嘿!嘿!”直叫唤,嘴角一咧,猛的收回哨棒。曹宝、徐良哪会想到对手会使这一招,一下子失去重心向后倒去,连翻了两个跟头才止住。俩人吃个闷亏岂能罢休,翻身站起,但觉双脚浮空,“吧唧!”又倒了下去,还以为自己没站稳,又一次站起来,却莫名其妙的再次倒下去,连番六七次,直跌得个头昏脑胀,方知是那和尚所为,此时明白今日遇到高手了。
僧人见俩人躺在地上直喘气儿,问:“为何不起来啦?”
徐良倒是实在,回道:“起来还得趴下。”
曹宝岂肯服输,叫道:“糟和尚别得意,信不信小爷我找个狠的来教训你。”
僧人一听乐了,心想这两个小屁孩还会叫狠人来教训自己,便嘻道:“快快将他叫来,贫僧正皮痒痒欠揍的狠嘞。”
“你等着。”曹宝扭头冲杜小二道:“小二,快去将玉郎唤来,就说庄口来了个欠揍的采花和尚。”
杜小二听了撒腿往学堂跑去,气喘吁吁来到学堂大叫道:“小官儿,小官儿,大事不好啦,庄口来了个花和尚,正狠狠教训着曹宝和徐良嘞。”
李钰一听来了个花和尚正在打曹宝、徐良二人,把书扔一边,抬脚往庄口跑去。奔至庄口,见一僧人柱哨棒站在那里,曹宝、徐良二人则躺在地上,以为俩人受伤,急忙上前问道:“伤了何处”
曹宝见李钰赶来,欢喜道:“到没伤着,这糟和尚有些手段,一起来就被他颠翻倒地。玉郎可要替我俩挣回这口气。”
李钰气道:“你俩且起来,我倒要看看他使何种手段来。”曹宝、徐良听罢,看了看便和尚慢吞吞爬起来,身上泥沾了不少,活动了下手脚,感觉没有受到伤害。
李钰看了放下心来,回头对那僧人一拱手,道:“这位师父,小子李钰这厢有礼了。照理不该为难云游僧人,只是此二人乃李钰兄弟,为情为义,李钰也要为了兄弟向师父讨教一回,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说罢,拣起地上的竹棒,摆了个起手的姿势。
僧人见到李钰眼睛不由得一亮,暗思道;“游走九州数十载,见人无数,如此道骨清奇的童子倒是难得一见,莫非老天开眼,将此子留给贫僧,莫急,且让我试他一试。”心中有了计较,便道:“你就是那臭小子口中说的狠人,快快使出手段来让贫僧瞧瞧。”
李钰学着武林中人交手的规矩,唱了喏:“得罪了。”舞棒滚将过去。僧人伸哨棒欲点李钰手中的竹棒,李钰不待招式使老,变招朝僧人小腿扫去。僧人暗自点头,俗话说棍扫一大片,此子倒是知晓这招,并不出手抵挡,往后一跳便轻轻让过。李钰见僧人躲过,并不急着收回竹竿,而是顺势向上抡起罩头劈下。僧人挥动哨棒往上来挡。李钰并未使全力,双手握杆回收,然后朝僧人小腹猛刺过去。僧人心想此招应是从枪法中演变而来的,看来教此子棍术的是个使枪的,想至此手腕翻转,哨棒由上往下敲在竹竿上。李钰见自己的竹竿被哨棒弹向一侧,便顺着竹竿弹出的方向就势转身,手臂加力,竹竿划出一道弧线,闪出一道青光朝僧人的膝盖击去,大有横扫千军之势。僧人见李钰一出手便是三招,暗想此子现在不过是年纪太小,速度和力度均不足,若是数年后,这三招使出怕是一般人无法抵挡,心中大喜,脚点地身子便拔地而起,堪堪躲过李钰的雷霆一击。其实那僧人完全可以用哨棒与竹竿硬碰硬挡不住这一击,只是他怕用力过猛伤着了李钰。
李钰见僧人跳起躲过也是一愣,这可是李有教他的三连击绝招,居然没有奏效。逐收起竹竿深吸一口气,再次舞动竹竿欺身而上,临近僧人便纵身跃起,竹竿罩头猛劈下来,那僧人侧身避开。竹竿打在地上“啪!”的声响,李钰就象知道这招定会被躲过,只等竹竿砸地弹起之势,跳过来一蹲身,右脚向前,双手便抓住竹竿中部位置向对方戳去。那僧人急忙侧身再次躲过。李钰重心放在右脚,转身左脚向前,竹竿已然横扫过去。僧人心中叫声:“妙哉!”双脚用力,身子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在了李钰身后,才落地但见一双脚印朝自己脸面飞来,原来是李钰竹竿撑地身子腾空使出了踢飞苟四的招数。僧人心想这是豹子连环腿,此子学得蛮多,左脚一点地,身子往后平移一丈多,其实他可以就地转身,以肘击打李钰双腿来破解此招,但知道这招对攻击者伤害更大,于是便使出个仙鹤亮翅的招式,躲过了李钰的攻击。
曹宝、徐良见糟和尚被李钰打得连连后退,高心得哇哇大叫。李钰对僧人露出的身手十分骇然,感觉对面僧人的武功高自己好多,却一直不还手,明显的是在让着自己。
那僧人见李钰住手了,便不屑道:“你这个狠人就这些个能耐,怎么着也得让贫僧动一下手嘛。”
李钰到底是个孩子,被僧人一激便上了火,喘了几口,一拱手道:“多谢师父承让,这回李钰必全力施为。”说罢举杆劈来,当竹棒砸地弹起时,手腕朝僧人躲闪的方向一转,同时人先前一纵,竹棒斜挑上去。
那僧人“咦!”了一声,心想这应该是白蛇吐信的变招,感觉若是自己往后跳的话,那竹棒也会跟着刺过来,急忙出左脚一个斜跨步,右脚同时后撤,身子一转,手中哨棒击打在竹棒上,此番用力不小,李钰觉得竹棒险些脱手,急忙用力握住,就势往地上一敲,竹棒高高弹起,李钰一翻手腕,竹棒带着响声狠狠的向僧人斜劈过去。那僧人没想到李钰会使反身劈山的招数,借用弹力来打人,而且那竹棒还略带着弧线,自己若是左右移动的话都在它的攻击范围内,这让他感到很难受,不得不再次侧步移身,同时哨棒上撩,只听“啪!”的声响,尽管那僧人只用了一成力气,但李钰还是承受不了,竹棒直直的弹起,带着李钰蹬蹬蹬退后五六步,跌坐在地。
“师父住手!师父住手!”曹贵、徐升大叫着跑过来,俩人喘着粗气,想来跑得甚急。曹贵先到李钰身边关切地问:“小官儿怎么样?可受伤否?”
李钰摇头道:“恩公,玉郎未有伤,那师父一直让着我呢。”
徐升见李钰无事,便向僧人拱手施礼道:“啊!师父请息怒,我乃本地保正,姓徐名升。方才本庄童子顽劣,得罪师父之处还请多多包涵,某在此向师父赔罪。”说罢作势要拜。
僧人上前一把托住,道:“莫有得罪,莫有得罪,施主请起。”
徐升见僧人的两只枯瘦的手臂竟然托住了自己,不由得一惊,心想自己这一拜少说也有两百斤的重量,有意想试试这僧人的深浅,便道:“那黑胖小子便是我家逆子,方才得罪了师父,理当赔罪。”腹中含一口真气,身子却往下沉,见僧人那双手居然纹丝不动,方知今天遇到高人了,急忙收回力,转口赔罪道:“徐某鲁莽之处还望大师宽恕则个。”
曹贵早已看出其中蹊跷,过来一拜到底,说道:“请大师往庄中一坐,我等向大师告罪。”
僧人摇手道:“何罪之有,讨碗水喝便好。”
曹贵、徐升在钱引路,把僧人请进曹贵的庭院,至中厅落座。曹贵请奉上香茗,道:“大师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僧人道:“贫僧在少林出家,法号智嗔,不好坐禅念佛,只喜四方云游。”
曹贵、徐升听说和尚是少林高僧,急忙重新见礼。徐升道:“徐某方才已领教智嗔师父的武功深不可测,某斗胆请师父留下,让三个逆子拜智嗔师父为师。”说罢一跪在地。曹贵冲李钰、曹宝、徐良喝道:“你三人还不跪请。”
李钰三人急忙跪下道:“愿拜高僧为师。”
曹贵也跪在徐升身旁,恳请道:“请师父应允。”
智嗔忙把徐升、曹贵搀扶起来,说道:“两位壮士请起。贫僧云游各地多年,阅人无数,贵庄三位公子垂髫年纪,却是重情重义,甚是少见。不过,贫僧是懒散惯了的人,说不定那日就离开,拜师就不必了。观三位公子已有些根基,点拨一二,将来能否有出息,还得靠自身的修为。”
曹徐升大喜,道:“哪怕是教授一招一式,也是师父,一定要拜师。你三人快行拜师礼。”
李钰、曹宝、徐良急忙口称:“弟子拜见师父。”行三跪九叩大礼。智嗔也没拒绝,只是颔首笑道:“好!好!”
第二天刚蒙蒙亮,李钰、曹宝、徐良三人蹑手蹑脚来到智嗔所住的房间外,智嗔便推门出来了。李钰三人急忙行礼:“见过师父。”
智嗔点点头,道:“里面有三个蒲团,拿着跟我走。”三人奔进屋,见桌子底下有三只草编的蒲团,一人一个拿着出来,跟在智嗔身后往庄外走去,心里却是纳闷,师父教授武功要蒲团干什么?又不敢问,跟着智嗔来到太湖边的一块芦苇旁。智嗔道:“就在此,放下蒲团,盘腿向南而坐。”纠正了三人的坐姿后,自己也盘腿坐下,口诵道:“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双手抱昆仑。”
李钰还好,照着师父的话语静心盘坐,曹宝和徐良却是按耐不住,没一会便悄悄睁开眼,就听见智嗔说道:“聚心守神,呼吸精气,忌虚假,忌贪念、忌浮躁。”俩人赶忙闭上眼睛,端坐不动。或许是今天起得早,没睡足,过了兴奋期后,静下心来了的俩人倒是进入了似睡非睡的状态中。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智嗔道一声:“闭。”李钰三人才睁开眼,见天已大亮。智嗔道:“搓手抚脸抹颈,弯腰捶腿顿足。”三人跟着智嗔做了一遍,感觉神清气爽了许多。
李钰问:“师父,方才一坐过了多少时辰。”
智嗔看看天:“半个时辰定是有的。”
曹宝问:“师父,这打坐又怎能学会师父一身的本事来。”
智嗔指着地上一芦苇叶道:“捡起来给我。”
曹宝弯腰捡起那叶子,递给智嗔。智嗔看了看三丈开外的一丛随风摇晃的芦苇,说道:“看好了。”说罢,握住叶子的手一扬,就见几根芦苇从中间齐刷刷折断了下来。李钰、曹宝、徐良看了嘴张大着半天合不拢来。
徐良急切问:“师父,弟子能学这门功夫吗?”
智嗔道:“积土成山,积水成渊,急于求成,必陷心魔,你等三人切记。”
李钰、曹宝、徐良三人回道:“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此后。李钰、曹宝、徐良三人早请安,晚问安,谨守弟子礼仪,丝毫不敢懈怠。三人同拜智嗔为师,自然分了长幼,李钰年长为兄,曹宝排二,徐良排三。
三人每日早晚二次随智嗔打坐练气,百日后,自觉体内气息充沛,仿佛有使不完的劲。接下来的日子,每日打坐完,回到曹贵院落后的练武场,智嗔给三人的腿上绑上沙袋,自己折了根芦苇在三人脚下扫来扫去,训练他们跳跃腾挪。三十日后,三人腿上袋子里的沙粒变成了铁砂,智嗔手中的芦苇变成了细竹,也不关注三人脚下,想着那儿手中竹竿便打向那儿,逼得李钰、曹宝、徐良象猴子般上窜下跳,哇哇乱叫,躲闪不及身子就会被击中,虽说是根细竹竿,但打在腿上不但很疼,还会留下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迹。
训练一结束,哀号不止的三人便被智嗔扔进配制好了的药水桶里浸泡,李钰三人但觉全身上下辣辣的如同被火烤炙一般,“嗷!”的一声又蹿了起来,却被智嗔一脚踢回桶里,咬牙切齿忍受小半时辰后却觉得舒坦无比,腿上的青紫块也随即消失,方知药水浸泡的妙用,对师父更是佩服无比。后来也学乖了,练完功不等智嗔吩咐自己就钻进药水桶里去舒坦一阵,智嗔看了道:“你等当是泡温泉啊,这每桶的药材价值十两银子。”
曹宝一咧嘴:“我爹爹有钱,师父尽管问他要去。”
智嗔骂道:“败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