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城来,李钰松了口气,吩咐李波将马车赶至天香楼,酒与食物送于鸨婆郦娘。自己与李涛去城中踩点和探路。
先至西门,见此处水门关闭,南军士卒三三两两站立着,不时打着哈气,显得无精打采。城头军旗上书写着大大的“郭”字,想来此处由飞豹大将军郭世广镇守。
李钰与李涛边记着路径,边向王府走去。
这王府原是朱勔的府邸,方貌到来后便将自己的王府设在此处。而后张贴告示,限期十日,命苏州民众将抢去的什物归还。一旦查到隐藏不交者,以偷盗南朝官府财物处斩。高兴了两日的民众方才明白,这南朝的官怕是与前朝的朱勔一路货色,摄于威压,在夜间悄悄将抢来的物品扔到大街上,路人也不敢捡。一时间,苏州民众路不拾遗倒是成为了一桩美谈
李钰与李涛正走着,忽听前方一阵锣声响起,一队南军鸣锣开道而来,随后是一马队,旌旗招展,气宇轩昂而来,原来是此城的主将方腊的三弟方貌巡视城防回王府。路人急忙回避。李钰与李涛躲在暗处,悄悄抬头看骑在马上的方貌,头戴嵌宝紫金盔,身着锁子黄金铠,外披染血战红袍,腰系镶珠白玉带,坐下八尺青花骢,四旬的年纪,虽说衣着鲜艳,人却是无精打采,哈切连连,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所骑的青花骢倒是一匹宝马良驹。李钰依稀记起,此人便是武举乡试那年,跟随自己进城的那个面白短须壮汉,想来方腊造反乃是蓄谋已久了。方貌在一干将领簇拥下进入王府。
李钰、李涛在附近探视了一遍,看清了几个可放火的去处和往西门的路径,两人暗记心头,见天色渐晚,便去天香楼找曹宝、徐良。
李钰不敢从大门进,径直走到后门处,领着李涛摸进天香楼,不巧正撞见鸨婆郦娘。郦娘看了几眼才认出是李钰,素手拍胸说道:“吓我一跳,原来是玉郎小哥,为何这幅打扮,几乎认不得了?”
李钰忙行礼道:“不这副装扮怕进不了城来。”
郦娘看看四周无人,便靠近了小声说道:“你胆真不小,昨日抗税不说,还打断了苟四的腿,城里都在传这事,今日还敢进苏州城来,不知许大掌柜与三大王走得近,将你告发了。”
李钰笑道:“天香楼里有郦娘罩着,玉郎还怕谁呀。”
这郦娘才过三旬,半老徐娘,风韵犹存,被李钰夸得高兴,且李钰每次来都是满满一车货物,郦娘哪有不喜的,于是挽住李钰手臂,媚笑道:“此话奴家听了欢喜,玉郎多日不来越发俊朗了,让奴家见了爱慕之心又深了一层。方才奴家听曹宝和徐良说要在此宿一晚,奴家便猜到玉郎怕也要来,已悄悄吩咐准备浴汤,一会儿让若馨来侍奉。”
李钰急忙道:“玉郎只是想来此与曹宝、徐良相聚喝酒,不留宿。”
郦娘抛了个凤眼,鼓起酥胸往李钰手臂上蹭了蹭,娇声道:“莫欺奴家,晚上来天香楼岂有不留宿的,玉郎若忌惮人言怕若馨,今晚就让奴家来服侍可好。”
李钰一个趔趄,险些跌倒。郦娘不由得咯咯娇笑起来,道:“郦娘有自知之明,若能年轻十年,哼,定让玉郎拜在奴家石榴裙下。”
郦娘直接将李钰引到浴房,把他推进去,道:“快将脏身子洗了,我让若馨把干净衣服送来,领你进屋,莫要让人瞧见。”
李钰取出三十两银子递于郦娘,道:“请郦娘备一桌酒席到曹宝、徐良房间,莫要声张。给李波、李涛也备个房间。”
郦娘笑道:“玉郎放心,一会儿好酒好菜端上,再把春桃与夏荷叫来侍候着。”拿了银子,招呼李涛离去。
李钰还真怕若馨过来,急忙脱了脏衣,跳入池中,昨夜厮杀一番,又未好好清洗,现浸泡在热水里感觉浑身舒坦不已。没一会,就听见门口一声轻响,心想坏了,定是若馨姐来了,赶紧漱洗完毕,披上衣服,推门一看,见若馨早在门口候着,道:“玉郎不知师姐已经在此了。”
若馨看了李钰一眼,把干净衣服递过来,道:“把脏衣服换下,姐来帮你梳理发结。”
李钰接过一叠衣服,见内衣外套俱全,怪道:“师姐如何有玉郎穿的衣服。”
若馨道:“我估摸玉郎身高,卖了衣料动手做了几件。”
李钰换了衣服出来,若馨围着李钰走了一圈,看了笑道:“大小正合适。”
李钰行礼道:“玉郎谢过师姐。”
若馨道:“如此,若馨还要谢玉郎昨日帮我姐教训那泼皮苟四,还是不要这些虚礼罢了,快随我去房间。”说罢拉李钰出门,转过两个花坛,来到一阁楼前,登上楼梯,进到自己的房间,将李钰摁坐在妆台前,自己拿起梳子为李钰梳理头发。
李钰想到昨日若兰为自己缝补衣服,今日若馨为自己做新衣,不由感叹道:“两位师姐都对玉郎好,过些日子玉郎筹足了银子,便把若馨师姐赎出来。”
若馨叹口气道:“若馨乃一娼妓,赎身出来又有何用?”
李钰道:“别人不晓,可玉郎却知师姐是清白之人。”
若馨停住手道:“玉郎即知姐姐身子清白,为何又畏师姐如虎呢?”
李钰脸红无法解答。若馨伸出如玉手指扳过李钰的脸,凑近了小声问:“告诉姐姐,你三人进城,是否来做官军内应的。”
李钰惊道:“师姐如何得知?”
若馨道:“你昨日才打了苟四,别人躲避不及,你今日却来苏州,如此反常,必有隐情,想那官军就在城外,姐姐便猜着了。”
李钰见瞒不过了,点头道:“师姐聪慧,玉郎确实来做内应的。玉郎想立此战功,便可斗胆请赏,好将师姐赎出来。”
若馨没想到李钰竟然要用身家性命去博功劳,来为自己赎身,顿时泪如雨下,张开双臂紧紧将李钰楼住,道:“姐姐今后便是玉郎的人,做牛做马,毫无怨言。”
美人入怀,李钰亦把持不住,不由得抱住若馨。若馨附在李钰耳边道:“晚饭后来姐姐房间,让姐姐好好服侍玉郎,可好。”
李钰顿了一下,摇头:“今晚四更,要去打开城门,迎宋军进来,只怕误事。”
若馨摇摇李钰身子,撒娇道:“姐姐会让玉郎好好歇息的,不会误事。”
李钰心旌摇曳,脑海里却想起恩师俞先生来,慢慢收回手,道:“师姐,李钰要去看看曹宝、徐良现在如何了。”
若馨听罢,心头一声叹息,松开双臂道:“那去看看吧,过会儿来此小息片刻,师姐帮你看着时辰。”
李钰出了若馨的房间,缓缓舒了口气,若兰、若馨有情于己,他又如何不知,只是他不想做有损恩师尊严的事来。李钰在厢房找到了李波、李涛,取出银子递给他俩,道:“你俩备车去卖几桶火油来,车停在隐秘处,不要让人看见,晚上要用。”李波、李涛自然知道今晚要用火油,拿着银子出去准备。
李钰随后去了曹宝定下的房间。桃花、夏荷见了李钰进来,便撇了曹宝、徐良围过来,一左一右倚在李钰身上,娇声道:“终于盼着玉郎进奴家的屋子了,今日就让奴家以身相许,好好侍候着玉郎则个。”
李钰掏出二十两银子塞在二女手中,道:“桃姐、荷姐,今日你俩若侍候好了曹爷与徐爷,玉郎明日还有赏。”
二女娇笑道:“既然玉郎破费,今晚姐姐就耍一些手段,侍奉两位小爷舒舒服服的睡下,明日不出竿头不起。”
李钰听罢差点跌倒,想到日出竿头岂不误了大事,忙嘱咐二女道:“姐姐千万不可过分,若把他俩弄脱了力,连家都回不了,曹徐两位老爷定要敲碎玉郎的脑壳。”
二女听了止不住的嗤笑。曹宝、徐良知道李钰为何这般说,心中却有些忿忿不平,怒道:“休得嘲笑我俩,待会儿我去叮嘱师姐,今日定将师兄推上床,明日看到底谁起得早。”
桃花笑道:“若馨姐来此还未曾接过客呢,玉郎若做她的恩客定是心里欢喜。”
夏荷嬉笑道:“何止是若馨,这天香楼里的姑娘哪个不喜欢玉郎啊。”
李钰急忙止住两女话头:“两位姐姐莫要忘了我那两个师弟,还不快去伺候着。”
桃花、夏荷急忙回到曹宝、徐良身边,讨好的捡起两块肉送进他俩嘴里,曹宝、徐良是一脸的满足,让李钰瞧着暗自发笑。吃了几回酒,看看夜幕下垂,曹宝打岔道:“师兄,我找师姐说去。”
李钰知他已心不在焉,逐道:“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干自己的事去吧。”
曹宝被李钰说中了心思,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徐良却道:“师兄说的是,他与师姐的事还要你我操心。”拉起夏荷往里屋去了。
曹宝一抹脑袋,道:“师兄啊,那个、那个,你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还是快去找师姐吧。要不,我俩再喝几碗。”春桃知他的心思,在旁嗤嗤笑着。
李钰骂道:“你这口是心非的家伙。”起先他是有点犹豫,如今被曹宝这么一激倒是定下心来,拿起桌上的酒壶一气喝光,起身朝若馨房间走去。
曹宝早已忍耐不住,见李钰走了,便一把抱起春桃,朝另一间屋子过去。
李钰出了房间,却不知去哪儿好,却见若馨站在楼道口,于是走过去叫了一声:“师姐。”
若馨拉起李钰走进自己房间,把他推到床上道:“师弟睡吧,师姐帮你守时。”
李钰松了口气,道:“子时初刻叫醒我。”
若馨应道:“晓得,不会误了玉郎大事。”
李钰放下那份担忧,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若馨却不敢睡,便坐在床前,柔情双眼望着李钰,双耳倾听着鼓楼钟响,唯恐误了时辰。
鼓楼子时敲响后,若馨就点了香,估摸着快到初刻,便唤醒李钰,李钰睁眼问:“现在何时了?”
若馨回道:“快到子时初刻了。”边说边动手帮他漱洗穿戴整齐。
李钰见曹宝、徐良还未寻来,估计俩人贪玩过头了。急忙穿好衣服,走进春桃的房间,把曹宝赤条条的从春桃怀里拎出来。春桃睁开眼,见是李钰还以为是来找她戏耍,发痴般的唤道:
李钰见曹宝、徐良还未寻来,估计俩人贪玩过头了。急忙穿好衣服,走进春桃的房间,把曹宝赤条条的从春桃怀里拎出来。春桃睁开眼,见是李钰还以为是来找她戏耍,发痴般的唤道:“玉郎抱抱。”
李钰伸手在她耳后一点,春挑便晕睡过去。曹宝面露羞愧,忙不迭的穿好衣服。李钰嘱咐他去若馨房间等他回来,然后去了夏荷的房间,果然见徐良搂着夏荷呼呼大睡,如法炮制点了夏荷的睡穴,将徐良拎出暖被窝。
回到若馨房间,三人一起喝了茶,吃了若馨准备好的宵夜,曹宝、徐良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两人瞧了眼房间情形,便知李钰没有与若馨同床,对视了一眼,很是无奈。此时刚好四更敲响,三人下了楼,李波、李涛早已等候。李钰、曹宝、徐良逐背着弓箭,揣上腰刀,手提油桶、草把,李波、李涛还提着小盏油灯,不过用黑布裹着,不让光透出,五个人从天香楼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若馨在房间里起坐不定,逐焚起香来,跪拜上天保佑李钰、曹宝、徐良今夜平安无事。
且说李钰等人出得天香楼,此时城中已开始宵禁,街上不见一人。李钰吩咐曹宝、徐良与李波去王府北边,自己与李涛去王府南边。正待行事,却见一队巡哨的南军过来,几人急忙隐入暗中,等南军过去了方敢出来,随后分头去放火。
曹宝、徐良各抱着一桶火油,李波扛着一捆稻草,三人没走多远,却见王府四周有南军士卒来回巡视,三人再次俯下身来。
曹宝小声道:“我等瞎跑做甚,到哪里都一样的杀人放火,不如等南军过去,将油桶就此扔进王府,再丢一把火烧了贼窝。”
徐良道:“说的是。”
李波一看此时也只能如此,便点头同意。三人在暗中伏了一会,等巡视的南军过去,曹宝、徐良抱着油桶奔至王府墙脚下,奋力一掷,把二油桶扔进王府院中,李波也将草把点着,扔了进去,只见火从王府院里刺啦啦的燃烧了起来。原来墙里边正好是个马厩,一边堆满了草料,上面全洒上了油。
眼看着大火刺啦啦熊熊燃烧起来,曹宝、徐良哈哈大笑道:“这才爽快!”于是扯起嗓门往四下里吼道:“官军进城啦!官军打进城啦!”
这一嗓子喊得如晴天霹雷,直把周边众邻里惊得从床上蹦跶起来,推门见王府正呼呼烧着大火,于是唤子寻夫,哭爹喊娘的吵嚷起来,街头顿时乱作一团。
李钰和李涛还没走到放火点上,回头见曹宝、徐良那边提早干起来了,恨道:“这两个浑球,又来捣蛋,想必南军很快会赶到,不走了,就在这里烧吧。”说罢便提起油桶,用力扔进路边商铺里,李涛随即点起火把掷过去,不想那店铺竟劈劈啪啪炸开了锅,火星四溅。李钰乐道:“这家原是卖爆竹的,只等我来放火,想来我李钰今晚合该建功。”
少时,周围房屋全着了火,满街邻里,四处乱窜。李钰谓李涛道:“此刻应去西门接应,却不知曹宝、徐良二人在何处?”
李涛却见苟四撑着拐领一队人跑来,急着对李钰说:“阿兄,苟四正领一队人来救火。”
李钰哼道:“这泼皮断了一腿还不消停,居然来送死,这便去成全了他。”抽出刀来向苟四走去,李涛提腰刀跟在后面。
苟四拄着拐,正指挥人灭火,猛然见李钰提刀走来,一个激灵,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扯起嗓门嚎叫道:“李钰,果然是你做了官军内应,左右快拿下此内贼。”
周围南军士卒听罢,围拢过来,举刀便砍。李钰往日在千秋阵里搏杀,练的就是以一敌百的招数,这帮南军那里是他的对手,几经照面,便有二十多人中刀躺倒在地。李涛护在李钰左右,一通砍杀,两人直奔苟四。
苟四见李钰凶狠,掉头便走,一瘸一拐那里走得快,不想阴影里趱出曹宝与徐良、李波三人,拦住去路。曹宝大声喝道:“苟四纳命来!”上前抡刀将其劈为两半。徐良、李波紧跟其后,挥刀冲向南军,众士卒四散逃命。
徐良作势追杀,李钰拦住,道:“去西门要紧。”五个人逐向西门行去。
再说李俊、费保等人驾着衣甲船来到西门外,递上关防文书。管城门之将乃是飞豹大将军郭世广,查看文书无误,又见满满一船铁甲号衣,便下令开启水门,刚放进十余只船,就听城头士卒大喊:“城中失火啦!”郭世光回头,果然见王府方向烧起大火来,心知不妙,急切下令放闸关门。
李俊向童猛、童威一使眼色,俩人急忙使劲将船靠上岸来。李俊举起补刀大喊道:“兄弟们,再不杀贼更待何时啊。”
李逵在船舱里被摇的坐立不稳,心烦意乱,早已忍耐不住,闻听李俊呼喊蹭的窜出船舱,一声大吼:“南贼听着,你家黑爷爷来也!哇呀呀呀呀!”擎出双斧,跳上岸见人就砍。鲍旭、项充、李衮也钻出船舱,上得岸来,舞起团牌四下砍杀。
那郭世广急忙下了城头,上马提枪上前阻挡,哪料想被八臂那吒项充眼疾手快,飞起一刀,砍断其坐骑的马腿,郭世广猝不及防被颠下马,鲍旭上前就是一剑,郭世广碰上丧门神哪有活路,被剁下头颅。
李俊见李逵只顾见人就砍,乱冲乱撞,便大叫道:“李逵哥哥快占据城门,好让城外众家哥哥杀进来。”
李逵听罢顿时醒悟,扭头向城门杀去,南军不可挡,四下逃散。城头上的士卒见李逵冲向门洞,纷纷朝下放箭。鲍旭把手中丧门剑舞得风雨不透,护住其身。项充、李衮则举起团牌护住李逵,手中飞刀雪片般飞上城头,中刀士卒跌下来,摔得断手断脚。
凌振也上得岸来,指挥手下士卒架起号炮,接连放了十数个,打得城中几处院落,熊熊大火燃烧了起来。
城外林冲、朱仝、雷横、刘唐、王英、扈三娘等将听见炮响,知道李俊、李逵已经动手,便指挥兵卒从隐蔽处杀出,扛着数十架楼梯呐喊着冲向城门。城头上的南军前后受敌,方寸大乱。李逵等人趁势杀进城门洞,打开了城门。
林冲、朱仝等将怒喝一声:“建功就在此时,众兄弟随我杀呀!”跃马杀进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