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然抬头看了眼扬州城的夜色,沉思半晌。“扬州这边,就寻个稳妥的掌柜帮忙打理着。你和段东一起,同我进京。”段廷面露惊异,“小姐,这……”魏安然转过头,目光深沉地说:“京中暗流涌动,各方势力交织,比扬州水深了不止百倍。这是我头一回进京,身上还担着魏家人的名头,发生什么还是未知。你是魏家老人,遇上事情能和你商量,我还安心些。”这三年里,无论是管理珍奇斋,还是置办田地房产,魏安然都是跟段廷商量、学习后才做的决定。二人如今的关系,已经不是简单的主仆,说是师友也不为过。段廷点点头,目光充满柔情与怀念,“也好。我跟着二爷来江南呆了这么久,也是许久未回,该回去看看了。如今府上,怕是难寻旧时之景了。”说罢,他看着园中景象,又添了份物是人非的惆怅。魏安然开口说:“扬州城这边,就交由你来安排,谁适合管理珍奇斋,谁能管理庄子和旧宅,谁又能在京中使我们有所裨益,这些你更了解。楚家估计不日便动身进京,因着府上东西多,应该是走水路。水路慢些,你安排好就立刻启程,骑快马,顺路把南边的铺子巡视一遍。”“老奴也正有此意。”“你们提前进京中打听打听局势和动向,等我到了京中再商讨。也省得到时候和无头苍蝇似的乱窜。”“是。楚三爷那边小姐就不用担心了,去岁您吩咐老奴把楚府旁的宅子买了下来,如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咱们眼下。朝中的事还要老奴细细打听一番。”“好。六七月份时咱们已到京中,那时江南地区的水稻成熟,记得吩咐下去,让人把庄子上的陈米卖掉,给新米腾出些位置。不过你记住,这粮仓内的量只能多,不能少。”“小姐,这几年庄子上收成都不错,咱们这样卖是赚不到什么钱的,您今年还存米,怕是会在米仓里发霉了。”魏安然摇摇头,“我不是为了钱。你且按我说得去做,保证粮仓里有足够的可以储存的米就好,咱们手里有粮,做起事来也大胆些。”魏安然话音刚落,远处一道闪电划破黑夜,伴随着隆隆巨响。段廷看看头顶的月亮,又向远处眺望,确实乌云团团,“春雷乍响,不知是福是祸啊。”他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刻抬眼看向魏安然。魏安然叹了口气,“段廷,你可曾注意到,这扬州城已经整整两月未下雨了。”段廷一愣。时值暮春,两月未下雨……都说春雨贵如油,一春无雨,庄子上的稻田,得干旱成什么样子?“小姐,今年收成不好,恐怕庄子上也得花大价钱才能把去年陈米的空缺补回来啊。”魏安然淡然地说:“无妨。收成不好,卖米的价格也高,买卖相抵,算来与往年无异。”段廷听了心里暗自吃惊,连连称是。前两年的时候,小姐还要他在一旁参谋,才不至于把账算错弄乱;今年,她已经成了独当一面的珍奇斋主人,许多地方考虑的竟比他这个老手还要全面,决策和吩咐都让他刮目相看。段廷如今十分信任她,自然是遵从她的一切指令。没过多久,月亮就被乌云笼罩,夜色更浓。江南的第一场春雨就要来了。只不过,这春雨却来去匆匆,没一炷香的功夫,就云销雨霁,月光朦胧了。黎明破晓,旭日东升,地上的水迹,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四月二十一,扬州府码头上停了两艘大船,分别是楚家和成家的。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商量好了一起进京,之前楚成两家走得亲近,还以为……不过没人在意这些闲言碎语。两家的下人们正忙着把行李搬上船去,府里的夫人小姐们早就进了船舱歇着,如今整府一起进京,也不必与送行的人寒暄了。待船装好,便缓缓启程,往京城走去。魏安然慢慢走上甲板,她在船舱里有些碍事,杨嬷嬷正和几个丫鬟整理觅尘轩的细软,手脚麻利但也架不住东西多,乱而有序的摆了一船舱。船渐行渐远。魏安然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扬州城,心中涌上一阵不舍。这两世加起来,她在扬州城也生活了快十年。第二世,她已经活到了十五岁,上一世,她此时只能看着井上那一方天空,如今却能在江上一览扬州城温婉的风貌,心中不可谓不感慨。这三年,平静安稳的就像是梦一样。不过,这三年太平日子,是楚三爷去京中做官,还把刘姨娘一块儿带走的缘故。只是好梦易醒,楚三爷对母亲的恨意难消,刘姨娘对正妻之位的执念难解,等她们到了京里,怕又是一番血雨腥风。前路漫漫,怕是不会太平啊。瑞云推开门,拿了件披风匆匆走出来。“小姐,这春寒料峭,江上又冷又潮,您身子又没多好,干嘛给自己找这罪受。”魏安然由着瑞云给她披上,拢了拢前襟,笑着说:“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坐船,自然看什么都新奇,我看看便回去了。”瑞云站在甲板上看了一圈,也没觉得这除了水就是山的地方有什么好新奇的,“小姐,这世上还有您觉得新奇的东西啊。奴婢还以为,除了医书和银针,什么都不能入您的眼呢。”魏安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她回到楚家以后,被束得除了内院哪里都不能去,为了避免招惹麻烦,她就只能窝在觅尘轩里研读医书。不过,就算看再多书,不能实践便是没有半分用处,日子久了,她生怕新的没学会,旧的也忘干净了,便想了个法子。就是,让觅尘轩的丫鬟们给她做患者,没事就拉一个过来扎两针。这样做也有一个好处,在她觅尘轩当差的丫鬟婆子,个个身强体壮,无病无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