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嫡出小姐今岁十八,深受阖家喜爱,尤其其母亲,颇为不舍,便没着急许婚约。虽然年纪略显得大了些,但听说模样举止都是一等一的世家小姐。京中的消息传到扬州城,楚家人个个傻了眼。原本跪在菩萨面前给两个孙子祈福的楚老夫人,更是不顾还在菩萨面前,就把手里的香狠狠一摔,啐到:“这个孽障!”那孽障已经离家三年有余,音讯全无,她还以为他已经客死异乡,正暗自得意,日后楚家分家时,全府都是她亲生儿子们的。如今他殿试三甲,又被陛下钦点探花郎,对楚家来说就是光耀门楣的天大的好事了,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宗亲愿意把他从楚家族谱上除名呢。历来的探花,皆授翰林院编修一职。虽然品级不高,但接触的却是朝廷的日常工作,比如起草朝廷封官授爵的敕书,纂修史书之类,这便是在天子面前露了脸,更是比她儿子那正四品还要威风。若是真应下唐家的亲事,再有那么厉害的岳丈帮衬,老四这官不是越做越通顺,自己这两个儿子,非要被老四这个贱人生的种压一头不可。楚老夫人真是吃了苍蝇一样,恨不得没在他小时候就狠狠心给他推到水里去。甚至气昏了头,早就不记得当初她说过――就是给楚老四喂十根百根老参,这楚老四也考不上个一官半职。楚老太爷高兴地都要找不着北了。他对着四周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真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如今他儿子成了圣上钦点的探花郎,真是祖坟冒了青烟,他们楚家这么些年来,可就出过这么一位。楚老太爷当即命人开了祠堂,请了族里长辈,一同去上香叩拜,这是他们楚家一族的荣耀啊!这边祠堂里刚刚拜完,这边新任扬州知府就带了贺礼亲自登门拜贺,其他官员也闻风而动,来的不止是扬州城中的大小官员,江宁不少官员也一同来贺。放眼整个江南,还有哪家比得上楚家风光?四爷得了一甲探花,大少爷也上榜得了二甲,都算是“天子门生”了,还有一位早在京中做官的三爷……假以时日,楚家肯定是要成为江南地区的名门望族的。楚老太爷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没有什么时候能像现在这般扬眉吐气过,所到之处皆是庆贺恭维,人人艳羡。他甚至觉得,儿子孙子榜上有名,皆是他的功劳。不过近日只有一位敢给他甩脸子,那便是他的正妻周氏。这也叫他想起老四那个沉到塘里的娘,如今他高兴地,甚至想把林氏捞出来,再请回院里,好好气气那不知好歹的恶妇。锦怡苑里,秦氏也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她的宝贝儿子为了这一场春试,已经准备了三年多,除了给他妹妹成亲时回来过几天,又匆匆赶回京中,她再也没见过他。如今终于考完,榜上有名,心里也有了慰藉。不过这几年过去,儿子已过了弱冠的年纪,都没有成亲,房中不过几个丫鬟服侍,她得抓点紧了。虽然不像他小叔叔那般有出息,中了探花又得大官赏识,想让他做女婿。她儿子也是前途无量,肯定有不少女儿家芳心暗许。只不过,唯一一点遗憾,便是自己的女婿胡栋,虽然也进京考试了,但却因为身体不适名落孙山,也真是倒霉。楚家大爷出门在外,也挺直了腰板,脸上终日挂着笑模样,回到家里,和秦氏对坐,俩人看着对方傻愣愣地笑开了怀。杨嬷嬷把府上众人的情态说与魏安然听,也忍不住的笑,“这可真是件天大的好事,四爷中了探花,小姐在府上又多了一份依靠。”魏安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眉眼未弯,只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敷衍的笑意。这世上,没有人能给你足够的依靠,你能靠的,只有自己。再说四叔那种性格,嘴拙眼笨,瞧不出暗流涌动,也做不来溜须拍马。连她都知道,要想官途坦荡,更重要的是学会曲意逢迎,阿谀奉承,揣摩上意……这些,他统统做不来。而这楚府中,也不乏等着看他好戏,或暗中使绊子的人,他也不屑去管。也不知道这中了探花,对他来说是好是坏,他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不用成为她的依靠。杨嬷嬷陪在魏安然身边这么多年,对她的表情理解的十分透彻,见她不认同自己的话,有些讪讪地退到一边。小姐自打接手珍奇斋以来,日日关在邻府书房里,与段廷学习管理的法子,行为处事也更加稳重了。虽然小姐对她不会摆出一副假面,但有时候,她远远看着小姐训斥下人,竟猜不透她心中好恶了。魏安然把手中的账本翻了一页,头也没抬的吩咐道:“嬷嬷,估计楚家不日进京,你记得去通知一下段廷,让他早做准备。”杨嬷嬷听了这话,心里一惊,“小姐,你这般准备是觉得……”魏安然抬了抬眼皮,压低声音说:“四叔和大哥哥都有好消息传来,若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是不想让觅尘轩留在扬州城的。”“小姐为何这么确定?”杨嬷嬷心中五味杂陈,京城对她来说,既有魏家的美好回忆,又是几位主子惨死的梦魇之地。魏安然听到她语气中的颤抖,放下医书,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就如嬷嬷所说,如今四叔及第登科,他心里最感激的人,除了他老师,就是我了。若他想接觅尘轩进京,楚家有谁敢抱怨。”“那珍奇斋该怎么办?”杨嬷嬷回握住小姐的手,问得恳切。“嬷嬷,此事还需再商议,等四叔在京中安置好,接咱们进京的消息传来以后,我再同段廷细细规划吧。”魏安然松开手,站了起来,往窗边走去。窗外的玉兰树郁郁葱葱,日光晴暖,时至暮春,空气中已经传来阵阵蝉鸣声,生机盎然。只是不知道京城的春日,是否如江南这般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