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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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澜珊,雾浓星稀,月光朦胧。一座高高耸起的园林建筑如龙盘虎卧在夜空下,寂静无声,大门紧闭。只有两侧的数盏红灯笼,轻轻地迎风摇曳。灯光闪耀着门楼上方的三个大大的篆体字,端庄而浑厚:蜀王府。
坐北朝南,正门和广场上点缀的乐亭、表柱、三桥、石狮等物,俱是雕刻的栩栩如生。
王府内沿中轴线上的建筑,承运门、承运殿、端礼殿、昭明殿,修建的金碧辉煌,威严无比。
整个承运殿和其中的王座,都是用西南名贵的楠木制成,三大殿后,共有八百余间房屋,都修建的十分精致华丽。这就是一个稍小一点的皇宫啊。
这座王府的主人,就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第十一子蜀王朱椿。
听说,为建成这座王府,花了修三座藩王府的钱还不止。朱椿住进来后也非常惊讶,不理解一贯勤俭持国的父皇,为什么给自己修建了这样一座超豪华的府邸。也许是因为自己是父皇最喜欢的宠妃所生的儿子,却无缘让自己做皇太子,是想补偿自己?也许是因为自己娶得王妃是开国功臣、最英勇善战的蓝大将军的女儿蓝嫣?
不管为何,现在成都的老百姓都喜欢上了这座王府,管这里叫“皇城”。
当初,洪武皇帝派身边最信任的太监康公公,拿着钦定的建筑图纸来成都建王府,历经九年才完成。虽然这期间也曾派朝廷大员景川侯曹振和大将军蓝玉来督建,但具体主持施工的一直都是这位康公公。
因为当地的土质松散不适合建筑高大的城墙,修城墙的基土都是专门由汉中从驿站运过来的,用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花了国库许多的银两。户部官员心疼了,就会上奏皇帝朱元璋说:“康公公修建蜀王府,三番五次的催要钱,快要把国库挖空了。”
朱元璋起初不以为然,但这话听多了,就有些怀疑康公公中饱私囊。待等王府建成,康公公就接到皇帝的一道旨意,说:“你就不要回京了,就地自裁,以谢皇恩吧。”
现在朱椿发现王府规模庞大,建筑坚固,用料上乘,工艺精美,确实物有所值。知道康公公死的冤屈,为表彰他的忠诚,就在西面城边上,给他建了一座祠堂来悼念他,取名叫康公祠。后来这里又修了一条马路,就叫康公庙街。
此刻,夜已深沉,王府内东侧一座宫殿,明月楼的二楼上,仍然隐隐的有琴声传来。琴音高远宁静,淡泊自然,犹如泉流溪涧,美丽凄婉。又如大川禅寺,古朴空灵,飘逸变幻。这是一首古曲,府里的老人都知道,这是王爷朱椿在弹。多少年了都是这样,人们已经习惯了听王爷深夜弹曲。如果哪一晚没有听到,反而会感到有些缺失和担心。因为这是蓝王妃以前最喜欢弹得曲子《春江花月夜》。
它是唐代诗人张若虚的名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明月楼上,蓝王妃的寝殿,昏黄的灯光下,映照着朱椿一张白皙敦厚慈祥的脸。他体形有致身穿一袭白色常服盘膝而坐,正在一张小桌上抚琴。也许是柔和的灯光掩盖了他脸上细密的皱纹,漆黑的眉,长长的睫毛,亮晶晶的眸,俊逸非凡,贵气逼人,竟俨然二十岁的弱冠少男。弹琴的手停住,朱椿一改平日里对府里的那些嫔妾孤绝冷漠的样子,面带曲意讨好的微笑,对着墙上那副画上妙龄女郞的脸凝视,觉得她如一朵高山雪莲,静静开放于茫茫雪山之巅,又静静的凋谢,除了自己,没有人欣赏得到她的美艳。温柔的声音说道:
“嫣儿,你在听吗?这些年孤的琴艺可有长进?还是比不上你弹得好对不对?不打紧,为夫会继续努力,你不要嫌弃。你看,我们夫妻在一起,这样过一辈子不是也挺好的。”
黑暗的楼道里,似无人一般,黑影里却站着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他就是曾侍候过蓝王妃的徐公公,现在侍候王爷。此刻,他也在默默地听琴,回忆起多年以前,令人难忘的蓝王妃弹琴时的音容神韵,听着王爷故作轻松,喃喃的诉说。苍老的脸上,几颗泪珠泫然滴下。
似乎有一点动静,徐公公只一瞅,即使还很远,他也能认得出来,来者是王爷的侍妾玄月。玄月本是一个小宫女,她十二岁进宫,先是蓝王妃身边的一个丫鬟,后来王爷请了西席名师方孝儒教授世子,便派玄月去给方先生照料饮食起居,一直到方先生被建文帝诏请入京。
那年病中的世子朱悦熑,因看到祭堂里蓝大将军的皮草人得知母妃身故的真相,伤心哭泣又受了惊吓,导致病重而亡。王爷是恨极了侧妃金氏和她所生的儿子次子华阳郡王朱悦燿。从此断绝了与金氏的夫妻之情,便只宠这做过蓝王妃丫鬟的玄月姑娘,及至玄月生下一子,取名朱悦邵(加火字底)。就给了她一个名分:月夫人。想必是月夫人听到王爷深夜弹琴还未睡下,担心他的身体过来关照王爷的。
徐公公垂手而立,一声不响。玄月轻步如莲来至蓝王妃寝殿门前,却站住了,良久没有进去,她犹豫不决---,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琴声突然停了,她听到了王爷低低的呜咽的哭声,
“嫣儿,你有许多天未入孤的梦了,不知道孤思念你吗?你走时二十三岁,我们的儿子走时二十一岁,这么些年了,孤活的苦,孤想去你那里找你。与你永远在一起,可好?”
朱椿一双渴望的眼睛望向墙上画里的美人,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仿佛在等待她的回答。泪眼相望之间,画中那头戴凤冠,身穿青质九翟衣,锦绣袍裙的王妃蓝嫣慢慢有了气息,粉脸白里透红,栩栩如生,黑亮的眼睛放出光芒,糯糯的小嘴蠕动起来,似乎就要张开红唇说话,她有些生气的样子,责备的声音传进朱椿的耳膜:
“王爷,妾身十四岁与你结发,恩爱缠绵,你以为我就舍得离开你,抛下娇儿去死嘛?皇上为保江山,为了无能软弱的皇太孙朱允炆冤杀我父,剥皮萱草,何等的狠毒残忍!你以为他会轻易的放过我们吗?你小心不犯错就会没事吗?”
“都说虎毒不食子,那太子朱标,秦王朱樉,晋王朱棡,都是怎么死的?皇上心里只有江山皇权,只要觉得你威胁到了它们,无须你有错,你就该死。那些功臣良将和我父蓝大将军他真的有错吗?人总是要死的,为了你和儿子我早走一步而已,何须如此的伤心没出息!”
“你要守着我们的家,活的长长远远的,别学我们那不争气的儿子,你要是不好好活着,妾身不是白死了!等将来我们夫妻总是会见面的。”
“嫣儿,我明白了,孤听你的,---。”
朱椿嗫喏着,低下了头,用衣袖擦干了眼泪。
殿外的玄月松了一口气,不敢出声。又等了一会,玄月用手指叩了几下门,才轻声委婉的说:
“王爷,刚才陈长史说,明日上午京城有贵客来拜访,说是您的侄孙。是微服游学而来,尚带有几位同行的好友眷属,让您无须惊动,只告诉您好心里有数。”
一阵寂静无声,从里面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
“知道了,你回吧。”
就着门缝里射出的一线灯光,照见一位约三十多岁,风姿绰约的妇人端庄娇嫩的脸。
玄月呆怔片刻,如来时一样又悄无声息的离去了。她的心里虽然有一点点的惆怅和酸楚,但却是一闪就过去了。长久以来,只有她知道,明里别人都说王爷如今是独宠玄月夫人,其实王爷的心却是一直都在那幅画上,他爱的是画上的那位王妃蓝嫣。谁也无法代替她。
他跟自己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自己,也不是看重自己年轻妩媚。只是因为她是蓝嫣的丫鬟,能跟他谈起蓝嫣点点滴滴的一些往事,在这些往事里找到过去的影子。他跟自己亲近往往要借着浓浓的酒意,睡梦里呼唤的是蓝嫣的名字。对于这些,自己做为一个卖身入府的下人何须在意,本来自己就不是一个自由的人,主人可以随意的支配自己的一切。
如果说自己还有心有意,那这心这意也不在他身上,多年以前就已经给了那位文心秀口,满腹才华的君子方先生。在方先生身边度过了五年的少女时光,她觉得这就是自己一生的幸福。如今方先生早已作古,斯人已远去,但他留在王府的“正学书屋”还在。他走时没有带走一纸一墨,一切维持原样。也许他是为了给他钟爱的学生世子朱悦熑,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也许这其中也包括用心服侍他五年的侍女玄月。
他曾说,臣唯君命是从,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终不过货与帝王家。洪武年间的不明智者,如江西夏伯启叔侄,苏州姚润、王谟等不愿为大明出仕者,后来皆遭枭首诛族。
也许入京为官本不是他的意愿,他是更喜欢蜀中的府学堂,王府的“正学书屋”。
这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为人一贯文质彬彬,看上去文文弱弱而立之年的江南学者,他到底也没有想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虏获,又是怎样得钟的少女情怀?于是,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方孝孺走了,带走了她的心。方孝孺死了,她的心也死了。玄月哀叹了一口气,
“如果方先生不是奉旨入宫,也不会早早死去。也许他现在还在这里,用他那珠圆玉润的声音教授着诗书。”
脸上两行清泪流下,祭奠着多年的难以忘怀,---。
明月楼上,灯还在亮着,灯下的人却已伏在桌上昏昏睡去。嘴角不时的牵动着,露出一丝笑意。也许朱椿是在梦中见到了那位温柔似水,丰采依旧,跟随自己奔驰于山间草地,骑马射箭,英姿飒爽的蓝王妃,他的嫣儿。
忠心的老仆徐公公,轻手攆脚的进来,移开灯盏,替他盖上一张薄毯。一招手又叫来了两个小太监,让他们在一旁好生的守护,才转身放心的离去。